既然已經集結成大軍，再大張旗鼓行動難免要被人發現，絕大部分義軍都藏匿在距離“大鐵廠”不遠的廢棄城鎮和礦洞深處，隻能一聲令下就將化作洶湧澎湃的地底洪流。

隻有龍揚君、李耀、厲嘉陵和極少數義軍中的高手，才敢冒險滲透到大鐵廠附近，聯絡由大護法親自指揮的大鐵廠當地無憂教徒。

地底世界，乃是一處又一處巨大洞穴，以隧道和縫隙連接起來的立體迷宮，理論上來說最是易守難攻——隻要派遣一支精銳扼守住兩片巨大空間之間的要道，就能鎖死所有人進出的路線。

不過，大鐵廠附近是已經開采上百年的成熟礦區，各種錯綜複雜，一環套一環的礦洞和隧道多如牛毛，不是經驗豐富的老礦工，誰都不知道某條隧道深處黑黢黢的岔道，究竟能通往何方。

而為了向下輸送新鮮空氣和乾淨的飲用水，又要將地底深處珍貴的資源運送上來，亦要建立規模龐大的通風和物流管道係統。

過去數萬年間，妖族建造過這樣的管道係統，星海帝國建造過，星海共和國建造過，真人類帝國自然也建造過。

無數前朝廢棄的管道係統，便成為暗度陳倉的捷徑，依靠寥寥可數的修仙者，是怎麼都防備不住的。

無憂教徒中自然有和岩石打了一輩子交道的老礦工，李耀更是穿梭於通風管道中的絕世高手，一行人輕車熟路，一路暢通無阻從裂縫爬進通風管道，從通風管道爬進隧道，又從隧道鑽到一條幾十年前就被徹底榨乾，早就廢棄的礦洞裡。

按照真人類帝國的采掘行業規範，這種徹底開采殆儘的礦洞，必須用岩石加上快速凝固液態金屬加以回填，確保整個地質結構的穩定，不至於造成大範圍的塌方和地質運動，波及到地麵上的修仙世界。

不過，岩石回填的成本極高，對利欲熏心，腐朽至極的修仙者而言，什麼《采掘行業規範》，統統都是狗屁不通的廢紙一團，黑鐵集團原本掛靠在東方家的名下，帝都又不是東方家的地盤，厲明輝如何會在意什麼規範？

是以，大鐵廠周圍到處是黑黢黢、空洞洞的廢棄礦洞，無憂教徒用幾年時間將絕大部分礦洞全部打通，又精心掩飾起來，令這一帶的岩層，變成被白蟻蛀空的大樹，內部千瘡百孔，外表卻看不出來。

李耀和龍揚君正是從這樣一條礦洞深處鑽出來，直接繞過了黑鐵集團的外圍守衛，出現在距離大鐵廠不遠處，一片如蜂巢般的岩層之上。

眾人披著灰色鬥篷，仿佛和周遭岩石融為一體，居高臨下遠眺大鐵廠的全貌，首先映入眼簾的自然是大鐵廠中央仿佛火山爆發般的岩漿之井。

那就像是一支凝聚億萬天火才點燃的火炬，熊熊燃燒，張牙舞爪地咆哮和嚎叫，即便相隔數裡，都能感知到它灼熱的溫度，眨一眨眼，就好像有火星會濺射到臉上。

龍揚君告訴李耀，大鐵廠所在的岩層底下，乃是三條火焰靈脈的彙聚之所，能遠遠不斷產生極其強烈又相當穩定的火焰靈能，是最優質的能源——換成現代修真文明的術語，就是大鐵廠地下的岩層裡蘊藏著一片超高溫、超高壓但地質構造相當穩定和堅固的岩漿帶，附近又有幾片儲量極多，品質極佳的珍稀礦脈，乾脆就原地建設冶煉工廠，以地熱能源來冶煉礦石，將原礦煉製成精礦之後再運送到地麵，相對成本會低廉許多。

李耀極目遠眺，果然看見圍繞著烈焰之井建設的地熱能源工廠，以及依托著能源工廠建造的各類型采礦場、冶煉廠和金屬加工廠，還有一座規模不大的法寶構件粗加工廠。

高高低低的冶煉和煉器爐就像是一個個冷冰冰的巨人，一路高聳到洞頂上，令原本還算開闊的地底空間，都變得無比沉悶。

地底冶煉，最難解決的還不是工業用水的問題，而是有毒廢氣的排放，李耀注意到整片大鐵廠上空的洞頂和四周的洞壁上，都分布著無數吸力強勁的巨大管道，一刻不停將汙濁到近乎凝固的黑色氣體抽走，經過重重過濾之後，將劇毒物質統統過濾，壓縮成極小的方塊，經過淨化的空氣才會循環回來。

即便上千台功率強勁的工業用空氣淨化法寶全力以赴，空氣中依舊充斥著各種令人窒息的味道，連李耀都產生小小的不適，仿佛鼻腔中被人塞進去兩坨橡膠和柏油的混合體，真不知道這裡的工人和家屬，如何吃得消。

“其實真人類帝國也和你沒有回歸之前的新聯邦一樣，大量使用妖族工人，更準確說，是用各種藥劑激活底層工人體內的‘妖化細胞’，賜予他們各式各樣、千奇百怪、副作用極大的‘能力’。”

龍揚君小聲道，“或者說，從萬年前妖族統治徹底崩潰以來，在星海中央，人族對妖族的奴役就從未停止過——高階妖族姑且不論，身強力壯、吃苦耐勞的低階妖族可是最棒的勞動力啊，誰舍得將這些‘大牲口’統統屠殺乾淨呢，那不是太暴殄天物了嗎？

“當然，為了捍衛‘人類文明的尊嚴和驕傲’，更為了‘人道主義的精神’，那種將人類徹底改造成奇形怪狀的妖族，如此簡單粗暴的做法是不太常見了，但是對人體器官進行部分改造，或者利用‘優生學’的原理，讓擁有某些妖化基因的人類結合，定向培育出具備某種功能的後代——這種類似培育寵物狗的做法，可是從未停止過。

“生活在地底各類重汙染工廠裡的工人，他們的全套呼吸係統更像是妖族，而不是人類，這令他們掌握了在重度汙染環境中生存和工作的能力。

“這並不是沒有代價的，妖化基因僅僅能幫助他們青壯年時期的工作能力，卻無法阻止劇毒的重金屬在他們體內積聚，最終結果就是大幅縮短的壽命和一定概率損傷的智力——不過，對修仙者工廠主而言，這些都算不上什麼‘代價’，反正他們不需要礦工活到自然壽命極限，亦不需要他們擁有太高的智力，傻一點兒，更好控製。”

李耀聽得毛骨悚然又怒不可遏：“這些修仙者，竟然卑劣到這種程度！”

“這你就錯怪修仙者了。”

龍揚君冷冰冰道，“修仙者可不是始作俑者，亦是沿襲前朝的陋規而已，早在星海共和國時代，那些道貌岸然的修真者，固然在青天白日的地表搞什麼‘模範工廠’，彆提多麼環境優雅，鳥語花香，歡聲笑語了，但是在太陽找不到的地底深處，為了超額的利潤，還不是搞這一套？反正，這些工人既然被激活了妖化基因，那就算是被妖族汙染，或者乾脆就是妖族的一份子。

“妖族是人族的大敵，那無論是修真者還是修仙者，奴役起‘妖族’來，都沒有任何負罪感，很可以理直氣壯的吧？”

李耀默然無語，忽然很感謝金心月在過去百年所做的一切。

若是沒有她帶領妖族的抗爭，今天的星耀聯邦會不會仍舊保留大量如此殘酷的工廠呢？

那絕不是李耀心目中的夢幻世界，應該存在的東西！

除了致命的毒氣之外，上千台工業用空氣淨化法寶全功率輸出時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亦像是永無休止的貫腦魔音，在大鐵廠上空盤旋，化作萬千流淌著毒液的蛇，鑽進每個人的耳朵裡。

李耀嘗試將靈能收斂到極限，僅僅憑借強橫的血肉之軀來抵禦這噪音，很快就口乾舌燥，心跳加快，汗流浹背，血管亂跳，冒出無數黑暗和血腥的念頭。

“怎麼樣？”

龍揚君笑道，“你現在應該明白，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哭著喊著跪下來求我，都要修煉《忘憂決》了吧？即便僅僅為了抵禦這永無休止的噪音，都很值得啊！”

李耀眯起眼睛，凝視著頭頂上方“隆隆”運轉的空氣淨化法寶，搖了搖頭道：“沒理由的，即便是工業用的大功率空氣淨化係統，隻要精心煉製，再定期保養，更換靜音墊片的話，也不可能發出這麼刺耳的噪音——這是連星耀聯邦都能解決的技術，沒理由真人類帝國辦不到！”

“你都說了，要‘精心煉製’，還要‘定期保養並更換靜音墊片’，每次更換都需要部分工廠停工，成本很高的好不好！”

龍揚君道，“相比這麼高的成本，每個月給每個工人和家屬發三副耳塞的成本就低廉許多了——你猜厲明輝那種修仙者，會選擇哪種方式呢？”

李耀皺眉道：“空氣淨化係統無時無刻不在運轉，噪音一刻都不會消失的，也就是說，這裡的居民整天都要塞著耳塞——那彼此說話，豈不是很不方便？”

“不方便正好啊！”

龍揚君道，“那乾脆就彆說話了，老老實實閉嘴，一門心思給修仙者賣命，豈不是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