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滿目瘡痍、血流成河、崎嶇不平的孽土向天空望去，拳王貌似已經突破天際，淩駕於天空之城、曼珠沙華之上。
這一刻，時間仿佛凝固，所有罪民，無論是攻城方還是防守方，全都瞠目結舌、魂不守舍地注視著天空。
數百年來，從沒有任何一個罪民，能強行突破天穹的。
更不要說，以他們汙穢醜惡的身體，去玷汙高高在上、純潔無暇、儘善儘美的天空之城、曼珠沙華了。
所有罪民的喉嚨和胸腹之間都燃燒著熊熊烈火，忽然生出一股不可遏製的衝動。
即便站在逍遙城主一邊的凶人和悍匪，都被拳王的霸氣深深震懾，不由自主在心裡嘶吼著：“衝破它，衝破天穹，衝上曼珠沙華！”
但是——
時間僅僅凝固了半秒鐘，從天軌和曼珠沙華四處，便射出數百道赤紅色的光柱，縱橫交錯成了一張彌天大網，將拳王劈頭蓋腦罩在裡麵！
這張毀滅性的玄光大網，卻似帶著極強的韌性，深深嵌入拳王的鋼鐵身軀中，並沒有徹底阻止它繼續向上的勢頭。
這給了地麵上所有人一種錯覺，認為拳王隻要再悍勇一些，就可以觸碰到傳說中的曼珠沙華，在那光輝聖潔的外殼之上，留下罪民們肮臟血腥的記號。
然而，這樣的念頭剛剛在萬千罪民心底浮起，光網的亮度就驟然提升了一個級數，瞬間將拳王大卸八塊，化作一蓬無比耀眼的火球。
和過去數百年間，所有桀驁不馴，膽敢向天空發出挑戰的絕世凶人一樣，“拳王”雷宗烈，被天穹鎮壓！
火球張牙舞爪，仿佛那充滿不甘和憤怒的意誌仍舊在向天空衝刺，但它終究敵不過天空的封鎖和地心引力的束縛，無力跌落下來。
戴著王冠的鐵拳，終究還是隕落了。
……
地麵一陣歎息、悲鳴和低吼。
天空之城、曼珠沙華內，卻是輕描淡寫的笑聲和極有節製的掌聲，遠道而來的貴賓們為了此間主人煞費苦心安排的這場好戲，向他表示祝賀和讚賞。
“並沒有我意料之中的強大嘛！”
武英瀾微笑，向諸多貴賓舉杯致意，又扭頭小聲對洛天聖道，“原來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貨色，這麼輕而易舉就被鎮壓了，害得我們還虛驚一場。”
“這就是自主學習和升級型靈能傀儡的致命缺陷了。”
洛天聖道，“他們的自主進化方向極不可控，經常會陷入十分低級的改造陷阱當中，比方說拳王將自己的本體改造到如此龐大而笨拙，其實就毫無必要，可能在它的思維邏輯裡麵，‘大’就等於‘強’吧。
“總體而言，它的表現還算是不錯了，畢竟是在孽土上自生自滅、自己摸索出來的‘野路子’，倘若能送到我們的實驗室裡深入研究和調試一番，應該會有更驚人的表現。”
“嗯，樣子倒是夠噱頭的。”
武英瀾微微一笑，“觀眾的反應非常強烈，特彆是最後衝擊曼珠沙華的畫麵，魄力十足啊，或許以後我們應該多煉製一些同類型的超巨型傀儡和怪獸出來，再幫他們想一些熱血沸騰、傻到極點的口號出來，如此這般，玩家、遊客和觀眾才能玩得儘興，看得過癮。
“現在麼，讓狂人小隊進入它的殘骸當中，把它的核心晶腦找到，帶回到天空之城來，然後就進入下一階段‘大亂戰’的環節吧。”
……
熊熊燃燒的巨大殘骸重重落地，火焰幾乎覆蓋了半座逍遙城。
如機械昆蟲一般的鎧師小隊緩緩落下，絕大部分成員在拳王如大山般的殘骸四周逡巡、警戒。
兩名外形分彆像是螳螂和蜘蛛的鎧師，鑽進不斷爆炸的火球中。
“唰唰唰唰！”
“大鐵城”的結構圖在他們眼前飛快浮現，令他們很快就鎖定了支離破碎的控製中心。
果然，控製中心的火光和煙霧之中，盤旋著一枚比蘋果還小，如鑽石琢磨而成的晶腦核心，隱隱散發出淩厲的氣息。
見到兩名昆蟲鎧師出現，這枚晶腦核心似鬼火般飄渺不定，想要朝殘骸深處逃竄。
“就是它了。”
“哈，還想逃麼，每次見到這些東西垂死掙紮的樣子，就覺得好笑。”
身穿螳螂戰鎧的修仙者獰笑一聲，叉開五指，掌心流竄著一叢叢電弧，凝聚成強大的電磁場，將晶腦核心吸了過來。
晶腦核心在半空中滴溜溜亂轉，竭力想要抵抗，但它已經虛弱到無以複加，根本抵擋不住對方的牽扯。
就在這時，這名身穿螳螂戰鎧的修仙者腦中炸開一道雷霆霹靂，瞳孔驟然收縮到了極限！
有些不對勁！
通訊！
他們和天空之城、曼珠沙華的通訊，不，甚至連他和殘骸之外同伴的戰術頻道，不知什麼時候都被強烈乾擾，徹底切斷了！
“哢嚓哢嚓，哢嚓哢嚓！”
是履帶碾過殘骸的聲音。
這名狂人小隊的精銳鎧師，忽然見到不可思議的一幕。
竟然有一台方頭方頭，粗重笨拙到極點的履帶式靈能傀儡，從殘骸深處扭曲的空間裡鑽了出來。
“這是——”
螳螂鎧師極度愕然，十分懷疑自己的眼睛。
怎麼可能有一台靈能傀儡從大氣層上方墜落下來，依舊完好無損？
這個問題還沒琢磨明白，他就感到自己的後腦勺一陣刺痛，眉心則一陣發癢。
緊接著，就看到一支鮮血淋漓的梭鏢或者飛劍，突兀出現在眼前。
他渾渾噩噩地意識到，這玩意兒好像是從後麵鑽透了他的大腦，又從眉心鑽出來的。
他想要喊叫，已經發不出聲音，勉強轉動眼球去搜索自己的同伴，才發現同伴不知什麼時候，被扒光了晶鎧，血肉之軀均勻切割成了兩半，分彆拋到了相距幾十米的角落裡。
“怎麼可能？”
在意識徹底陷入黑暗之前，螳螂鎧師怔怔凝視著履帶式靈能傀儡正麵那顆妖異的星星，發出了困惑的呻吟。
……
思維回路重新接駁。
數據庫再度複製和凝聚。
從底層架構到運行邏輯，無窮無儘的算法正在碰撞和組合，從虛無中搭建起一座金光閃閃的巍峨大廈。
拳王重啟了。
它飛快掃描四周環境，發現自己置身於一處充滿腐臭氣體和粘稠淤泥的密封空間內，上方傳來劇烈的爆炸和震蕩。
它的核心晶腦被接駁到三台小型輔助晶腦上，又鑲嵌在一具瘦骨嶙峋的靈械義體內。
從手腳的不同材質來看，應該是臨時拚湊起來的破爛貨。
但接駁和組裝的手法，卻出乎意料的舒服，甚至比它自己的技術還要再高明一點，不，是高明許多。
它慢慢活動著手指，鋼筋鐵骨的肢體，卻擁有絲綢般的順滑和奶酪一樣的油膩，真是不可思議的組裝技術。
它感知到了冰冷淤泥中，兩團源源不斷釋放出紅外線的物體，是兩個人類——昨晚一起“進餐”的小家夥們。
還有一台履帶式靈能傀儡，它的同類。
“拳王大人醒了！”
韓特和琉璃同時歡呼雀躍。
“這是哪裡？”
拳王嘗試控製全新的發聲符陣，“你們救了我？”
“這裡是逍遙城地底某處被廢棄的排汙管道。”
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可隱瞞的，李耀道，“我救了你，順便幫你換了一副全新的身體，這兒沒什麼趁手的工具和材料，隻能隨便弄些廢銅爛鐵先湊合了，你彆介意。”
“用廢銅爛鐵組裝起來的身體嗎？”
拳王沉默片刻，繼續活動著全新的肢體，做出一次次淩厲的刺擊，道，“但是，我的核心晶腦接口，應該和其他晶腦都不兼容，你怎麼能解決這個問題？”
“呃，這算是一個問題嗎？”
李耀不知該怎麼解釋，“隨隨便便弄了個轉換器，就接上了啊。”
拳王似乎不太習慣李耀真正的說話方式，又愣了一會兒，才繼續問道：“我休眠了多久，外麵是什麼情況？”
“大概兩三個鐘頭吧。”
李耀道，“外麵可就熱鬨了，‘拳王’雷宗烈和‘逍遙城主’夏侯無心都被乾掉，現在逍遙城這座極樂世界就變成了‘無主之城’，誰的拳頭夠大，誰就能成為逍遙城的新主人——至少，所有凶人和悍匪都是這麼想，也都是這麼做的。
“他們在上麵‘乒乒乓乓’打得不可開交，又有那些自稱是荊棘山穀刺客和雇傭兵的奇怪家夥推波助瀾、煽風點火，局麵已經徹底失控了，估計不死掉一大半人，是不可能住手的吧？
“上麵這麼亂，我們正好渾水摸魚，逃到這個地方稍微休整片刻，理理下一步的思路。
“不過首先呢，我想要知道你究竟是什麼人，或者說，你究竟是不是人呢？”
韓特和琉璃大吃一驚，朝拳王投以詫異的目光。
拳王倒是在片刻思索之後，大大方方地點頭：“我當然不是人類，而是你的同類，一種人工智能。”
“什麼！”
韓特和琉璃驚呼，狐疑的視線在李耀和拳王之間掃來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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