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醒來的時候還窩在沙發上。

他迷迷糊糊地蜷縮翻了個身,再睜開眼時卻發現懷裡的小孩沒了蹤影。

慕白愣然,扭頭看沙發四周,也沒看到小孩的身影。

先前還稚聲跟他說謝謝的小孩仿佛黃粱一夢,醒來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聽一些老鬼說,遊蕩在世間的孤魂野鬼,大多是還有未完成的殘念。

殘念了卻,孤魂野鬼也就能投胎轉世。

不知道那餓得嚎啕大哭的小孩是不是餓死鬼。

如今吃了香火,洗了澡,了卻了心願,便投胎轉世去了。

慕白盤腿坐在沙發上,關掉電視機,心緒有些惆悵。

他同阿生都是孤魂野鬼,在世間遊蕩了幾百年,也不知道自己未完成的殘念是什麼。

正當悵然想著,客廳傳來電子門開合的清脆聲響。

慕白扭頭望去,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今天的男人回來得很晚。

他起初以為是男人在公司處理文件,但是沒過多久,慕白又想到了淩晨三點某隻惡鬼愉偷擄走了他的新目標。

小鬼立馬不假思索飄起來,飄到男人身邊,低頭謹慎地聞了聞。

玄關上正摘著腕表的閻鶴喉嚨動了動,他微微垂眸,看著黑發的小鬼穿著白色的寢衣,圍著他轉了幾圈,鼻尖聳動,認真地嗅著他身上的味道。

閻鶴微微繃直了身體。

閻寧的魂魄是生魂,雖然不像其他鬼魂一樣陰氣那樣重,但也還是會有陰氣的味道。

所幸小孩的生魂弱,留下來的陰氣很快就散了乾淨,小鬼嗅不出來什麼,也發現不了什麼。

慕白繞著麵前人飄了一圈,發現麵前身上沒有其他小鬼的味道時,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跟在男人的身後,發現男人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視機。

然後開始站在電視機麵前開通會員。

客廳裡,支付會員的聲音“叮叮”響個不停,慕白睜大了眼睛,看著麵前人幾乎把所有頻道的會員都開通了遍才放下手機。

閻鶴稍稍偏頭,看著愣愣站在電視機前的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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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發柔軟,臉頰雪白,杏眼黑潤乾淨,仿佛從小便被如珍似寶地養著,生得如同秀玉一般漂亮。閻鶴又想起了少年白色寢衣露出的那截摻金絲的紅繩。

年幼的閻寧脖子上也掛著一根紅繩,紅繩係著一枚小小的長生鎖。

那枚小小的長生鎖寄托了閻家人的期盼與疼愛。

麵前的少年曾經是不是也是這樣有著一枚小小的長生鎖,所以在寵愛中生長得純質而正直,柔軟得讓人心生喟歎。

分明自己也是個吃不飽的小鬼,還要將一半香火分給素未謀麵的小孩。

閻鶴從胸腔裡緩緩地勻出一口氣。

他垂著眼,長睫遮掩了幾分黑眸裡的情緒,再抬起頭時,卻發現小鬼不知何時飄來了他的身邊

並用一種十分驚歎且崇敬肅穆的眼神望著他。

仿佛他乾了什麼十分了不起的大事。

剛開通了所有電視會員的閻鶴: "……"

確實是十分了不起。

畢竟電視會員不收冥幣。

閻鶴神情複雜,看著小鬼興衝衝地湊近了電視,看樣子似乎已經在安排周末該看哪一部電影了。他有些失笑,思來想去也隻有自己早點睡覺,多燒香火,恐怕這些才是讓小鬼真正高興的事。

第二日清晨。

當慕白穿著白色的寢衣回墓地時,原本在睡覺的水鬼看到後差點氣得鼻子都歪了。

他似乎是從來沒見過小鬼這副模樣,一向慢吞吞的水鬼指著慕白的寢衣問是誰把他衣服搶了去。還沒等慕白說話,他麵癱著臉卻能看出點陰沉道: “是不是那個怕黑的鳥乾的?”

慕白: "?"

他懵然: “什麼怕黑的鳥?”

水鬼語氣又冷又硬道: “就是家裡有池子的那個。”“怕黑又怕鬼,名字什麼鳥的。

“是不是他搶了你的衣服去?”

慕白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水鬼說的是誰。

他無奈道: “人家叫閻鶴,不叫什麼鳥。”

當初他給水鬼介紹自己每晚的壓床對象叫閻鶴時,知道水鬼沒讀過書,還特地解釋了一下這個名字。

他告訴水鬼人家的名字是閻王的閻

,仙鶴的鶴。

誰知道水鬼什麼都沒記住,隻記住了一個鳥。

水鬼還在耿耿於懷著麵前人的衣服,追問道: “是不是那個鳥拿的?”

他就說叫什麼的鳥的人絕對不簡單,看樣子就不像是普通人。

指不定就是故意拿走慕白的衣服,試探慕白這個小鬼的實力。

慕白搖了搖頭: “不是他拿的。“他怎麼可能掌得了我的衣服。”

他朝麵前人解釋了一番昨晚碰到的小孩,解釋了好一番,才讓麵前水鬼漸漸平息下來。

水鬼悶頭去給他找之前的灰色袍子。

慕白接過折得平平整整的灰色袍子,一邊穿一邊悵然道: “阿生,你說那小孩轉世投胎了,我們什麼時候能轉世投胎?"

他們這些孤魂野鬼不能跟黑白無常走,他們屬於逃逸的鬼魂,倘若跟黑白無常走,那便是要下地獄受儘酷刑。

像他們這樣的孤魂野鬼隻能等著自己殘留的執念消散,才能好好地轉世投胎。

水鬼麵癱著臉搖了搖頭: “不知道。

慕白穿好灰色袍子又道: “你還能記起你有什麼執念嗎?”水鬼哪裡記得自己有什麼執念,他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但麵前人問,他還是想了好一會,才麵癱道: “記不起了。”他隻記得跟著麵前人才行。

最近總是有人給麵前人燒紙錢燒衣服,水鬼折著那些衣服總感覺是從前自己乾過的事。

不僅乾過,還乾得很熟練。

他原本疑心自己死前是個賣話本的,如今看自己衣服疊得那麼順暢,又開始疑心自己死前是個賣衣服的。

不過疑心來疑心去,他倒還是堅信不疑像慕白死前的身份肯定跟他不一樣。

聽到水鬼說不記得,慕白歎了一口氣: “我也不記得了。”

不過大多數的孤魂野鬼都是記不得自己殘留的執念,若是有緣,誤打誤撞也就消除了殘念轉世投胎。

他們還不算最慘。

最慘的是那些無知無覺沒有了意識還遊蕩在世間的孤魂野鬼,既沒有了意識,還要遊蕩在世間。

水鬼聽著小鬼的話,他覺得現在自己是顧不得什麼投胎什麼轉生。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當初

那個鳥人站在泳池邊上,似笑非笑的模樣。

他長年累月替那群惡鬼撈錢乾活,感知要比平常鬼敏銳很多。

那宅子裡的人一定不是什麼普通人,最好還是讓小鬼少靠近為妙。

水鬼想了好一會,便朝慕白壓低聲音說了幾句話。

慕白先是一愣,然後有些遲疑:"能行嗎?"

水鬼認真地點了點頭: “能行,我去踩過幾次點了。”

小鬼猶豫了一會,看著水鬼認真的模樣,還是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

幾日後,

深夜。

臥室的時鐘轉動到十,纖長的時針與分鐘緩緩合攏重疊,小鬼卻依舊沒出現。

臥室裡的閻鶴放下手中的書,微微皺起眉頭。

他看了一眼被夜風浮動翻卷的窗簾,在心底無聲地念了一個數字。

三天。

小鬼已經連續三天都是踩著點來壓床,並且壓床的時間越來越晚。

閻鶴甚至連續兩天都在睡前見不到小鬼,隻能在清晨憑借臥室裡陰氣判斷小鬼昨晚到底有沒有來過。

今天亦是如此,十點過了好一會,小鬼才匆匆忙忙地從窗戶溜了進來。

他一邊爬上床一邊慶幸地嘀咕道: “還好沒來晚……”

閻鶴閉著眼睛,感覺到一股熟悉的陰涼靠近他。

不知道從哪玩回來的小鬼鑽進被子裡,舒舒服服地找了個地方窩著。他如今對閻鶴是越來越放心。

從前還睜著眼專心致誌地等著麵前人睡覺,生怕不盯著麵前人,麵前人就不睡覺一樣。

但如今隻要爬上了床,慕白總會先舒服地打了一個盹,休息夠了再爬起來進食閻鶴的精神氣,最後在半夜心滿意足地離開。

慕白腦袋窩在柔軟的被子裡,閉著眼睛,打了個哈欠,竟睡得比自己壓床的對象還快。

沒過一會,大床上的男人睜開眼睛,他望著不知道從哪玩回來的小鬼在身旁酣然入睡,全然一副無知無覺自己來晚了的模樣。

甚至身上還帶著不知從哪裡沾染來的氣味,不知道是人還是鬼的,難聞得很。閻鶴稍稍擰了擰眉,眉宇間的陰影深了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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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點多。

小鬼一如往常地熟練地翻從窗戶飄了進來,卻看到了窗邊的縣掛了一串風鈴。

他好奇飄了過去,看到穿著睡衣的閻鶴在睡前撥動了幾下風鈴。

風鈴晃動碰撞起來,在微涼的夜色中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遙遙傳向了遠方。

他的新目標從此以後好像得了趣,每晚睡前總會撥動幾下風鈴,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

慕白大老遠就能聽到風鈴遙遙傳出的脆響。

每當這個時刻,小鬼才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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