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舍裡氏眉眼微垂,從竹簍拿起一個圓圓的石榴。
她一隻手都拿不下。
這東西真是不好看,淺黃、丹紅、深紅、褐色都交織在一起,亂糟糟,一點規矩都沒有。
昨天佟妃進宮,皇上給了她貴妃儀仗,今天去慈寧宮請安,太皇太後又讓蘇麻喇姑親自出去迎接她,現在又給六宮嬪妃都送了石榴,雖說數量有多有少。
可是太皇太後想到過,她如何自處。
如果太皇太後想要後宮多生孩子,也可以對她說,作為皇後,鼓勵後宮綿延子嗣是她的責任,現在太皇太後跳過她,代為給六宮賞賜,就是打她的臉。
說不定現在後宮有不少人在暗地裡嘲笑她。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紅霜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一旁的綠柳見狀,也跪在了地上,麵色誠懇,“皇後娘娘息怒,太皇太後可能沒有那個意思,您看,她賜給咱們坤寧宮的石榴是最多的,再者,格格阿哥又不是賞個石榴就有的,依奴婢看,太皇太後因為承祜阿哥太心痛了,所以有些心急了。"
赫舍裡氏用指尖扣了扣石榴頂部的花瓶狀穗子,笑容有些冷, "你說的沒錯,求神拜佛都沒用,給個石榴又有什麼用。”
見她這樣說,綠柳和紅霜鬆了一口氣。
赫舍裡氏弄了幾下,發現內務府的這批石榴皮格外硬,她扣了幾下,一點皮都沒磨損。一旁的喜嬤嬤見狀,伸出手來,柔聲道: “娘娘,奴婢給拆了吧!”“不用!”赫舍裡氏淡然道,五指鬆開,手掌微斜,石榴如球一般滾落下來。
“砰”的一聲砸在地板上,露出了兩道裂縫,石榴繼續在地板上彈跳,紅色的汁液和石榴籽也炸出來一些,散落在地上,房間裡除了熏香多了一股石榴的清香味。
赫舍裡氏眼睫微垂,看了看腳邊的石榴籽,目露嘲諷,語氣帶著幾分幽揚詫異: “這石榴看著不好看,原來裡麵也不錯,不愧是慈寧宮送的石榴。"
喜嬤嬤俯身撿起地上裂開的石榴,同樣惋惜道: “可惜了,太皇太後送的石榴,居然一不小心掉了下來。娘娘,不如奴婢將它弄成汁,做成冰飲可好。"
赫舍裡氏微微點頭,看了看角落裡的另外三簍,側頭想了想, "本宮享用不了這麼多石榴,慈寧宮賞了東西,本宮就借花
獻佛,喜嬤嬤,你將這些石榴給六宮都分一分。"
紅霜有些不解, "娘娘,如果太皇太後知道,會不會生氣?"
赫舍裡氏再次變成了那個和善大度皇後, "皇祖母聽到後,說不定高興都來不及,你們送石榴時,添一些補身的藥材,多子多福!可不能讓六宮辜負本宮和皇祖母的心意!"
說到“多子多福”時,赫舍裡氏加重了語氣。
紅霜和綠柳不敢質疑,隻得福身道: “遵命!”
六宮嬪妃先是收到了慈寧宮賞下的石榴,沒等她們去慈寧宮謝恩,然後坤寧宮又送了一份石榴,而且還多了一些養身的藥材。
延禧宮宮門口,宋若送彆坤寧宮的綠柳,轉身進院,看到昭妃站在高大的銀杏樹旁,仰頭欣賞天上的雲。
"送走了?"昭妃鈕枯祿氏問道。
宋若: “是!”
昭妃: “宋若,你猜咱們這位皇後生氣了沒?”
宋若思索片刻, "皇後性格沉穩,奴婢覺得沒有生氣。"再說旁人隻會誇讚皇後沉穩賢良。
昭妃聞言有些失落, "唉,沒有熱鬨可看了。"
宋若眼皮微跳, "娘娘,既然慈寧宮送了石榴,蘇麻喇姑又親自來傳話,咱們先管好自己吧。"
昭妃直接沒形象地翻了一個白眼, "宋若,本宮要告訴你一個事實,慈寧宮不是送子觀音,沒能力想讓誰懷孕,誰就能懷孕……不過……"
昭妃聲音變得低沉,夾雜著兩分自嘲, "不過倒是能控製不想讓誰懷孕……"
"娘娘!"宋若有些心疼道。
"好了,不說這個,你說本宮什麼時候去拜訪一下佟妃,她挺有趣的,比起伊哈娜,你說,她會喜歡本宮嗎?”昭妃有些糾結道。
宋若嘴角直抽,搞不清話題為什麼會突然偏到這裡,不過仍然實話實說, “娘娘,佟妃娘娘估計對你不感興趣,奴婢建議你不要惹對方。"
昭妃微微蹙著眉道: “本宮哪點不如伊哈娜,她還是一個庶妃,本宮還漂亮,琴棋書畫也算都有所涉獵,她為什
麼不喜歡我。"
宋若隻能硬著頭皮道: “主子,您多想了!”
如果佟安寧知道她的疑惑,肯定會解釋,因為她琴棋書畫沒啥了解,和她注定沒有什麼共同語言,而且不能看她長了一副“琴棋書畫”的臉,就覺得她應該會這些。
她現在彆說琴棋書畫,連宮規都是臨時抱佛腳了解的。
鐘粹宮門口,一名老嬤嬤拿著掃把小心地掃著門口的落葉,落葉掃完後,顫巍巍地端著木桶盆往地上灑水,防止有灰塵。
紅霜帶著人過來時,老嬤嬤躲閃不及,一下子將木桶盆撞到了她身上,紅霜的衣擺濕了大半。
老嬤嬤連忙跪下求饒。
紅霜怒從心起,偏偏被老嬤嬤拽住了裙擺,大有她不原諒,對方就不起身的架勢。
偏殿曬太陽的馬佳氏聽到動靜,嘴角微微上揚,眼睛卻瞪得老大,指著地上的老嬤嬤道: “哎呀,你這個奴才,真以為是我身邊的人就能胡作非為了,奴才就是奴才,還不快給咱們坤寧宮的大宮女賠禮道歉!"
老嬤嬤伏地磕頭,連連道歉: “奴婢有罪,奴婢不小心,請紅霜姑娘原諒老奴!”紅霜默默磨了牙,彆以為她聽不出來,馬佳氏明麵上罵著老嬤嬤,實際上是指桑罵槐!
偏偏自己還不能隨便亂發脾氣,隻能擠出笑容, “馬佳小主不必生氣,嬤嬤也是不小心的。”
接著她將分給鐘粹宮馬佳氏和董氏的石榴、藥材拿了出來,然後說了幾句客套話,頭也不回地往門外走。
門口的時候,又被老嬤嬤堵住了,她不顧紅霜的拒絕,將一個荷包塞進她手裡。
紅霜稍微一掂量,就知道裡麵放著銀子,不過看老嬤嬤洗的發白的衣服,她對於這個荷包沒興趣,直接推了,然後帶著人大搖大擺地走了。
夜晚,月明星稀,秋風颯爽。
佟安寧讓人將桌子搬到了院子中,反正現在承乾宮就她一人,她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
康熙駕到時,就看到整個院子燈火點點,佟安寧躺在臥榻上納涼,一旁放著葡萄、石榴等瓜果,珍珠給她搖扇,琥珀拿著銀叉子喂吃的,簡直比他這個皇帝還會享受。
“咳咳!”康熙輕咳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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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安寧慢條斯理地從榻上起身,行了一禮, "皇上表哥,俗話說久病成良醫,我觀你麵色微黃,瞳孔發紅,最近肯定上火了,平心靜氣,才能長壽啊!"
“哼!”康熙也不客氣,直接搶了她的臥榻,扔了兩顆葡萄進嘴, “秋燥上火必然,朕可不像你這般舒適,讓朕都羨慕!"
佟安寧見狀,上前將銀盤端走了,讓康熙手中的銀叉撲了個空。
“皇上表哥,多食葡萄容易上火,不如和我一起喝些降火湯,我看你身強體壯,珍珠,一會煮藥的時候,多放一錢黃連吧,咱們大清皇帝,最不怕苦了!"佟安寧得意洋洋地吃著葡萄。
康熙起身,一把擒住她,將她扯到了自己的胸前,然後就著這個姿勢,吃著她手中盤子裡切好的瓜果。
旁邊人看到兩人曖昧親密的姿勢,抿嘴偷樂。
梁九功瞅著二人,皇上表情倒是開心,但是佟安寧眼中都冒火了。
這是在皇宮,佟主子應該會給皇上一點麵子.…吧!
"皇!上……表!哥!"佟安寧咬著牙,一字一頓地盯著他,示意他老實點。拜托,她為什麼覺得康熙此時此刻真是油死了,到底誰教的?再不放手,小心她手一抖,將盤子扣在他臉上。
康熙聞狀,反而將胳膊又收緊了一些,嘴角噙笑,帶著幾分前侵略性,語氣帶笑, "怎麼了?安寧!"
“嗬!沒事!”佟安寧忽而嘴角咧開,衝他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在對方略微詫異的眼神中,腳下的花盆底準確地踩中他的右腳麵。
"……佟!安!寧!"康熙嘴角微抽,他就知道,佟安寧的爪子不會那麼容易收起來。
佟安寧一臉無辜, "皇上,你怎麼了?"
說話時,還十分用力踩了踩,順便扯緊他,防止自己摔倒。
康熙:..
旁邊的梁九功替皇上倒吸一口涼氣,他就知道,佟主子肯定不會吃虧的。
佟嬤嬤他們對於這種情況已經見怪不怪了,對於承乾宮的太監宮女們則是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
在佟安寧進宮之前,他們就知道佟安寧和皇上從小在一起,兩人之間是兩小無猜的情誼,原以
為會是那種“花前月下”、 "你儂我儂"的情誼,現在看來,皇上對佟妃娘娘要縱容的更多。
彆說是延禧宮的昭妃,就是坤寧宮的皇後,他們就沒見過有這樣的膽子。
“佟安寧,朕數三個數,你將腳拿開,否則朕對你不客氣了!”康熙額頭青筋微跳,麵色不善地看著她。
佟安寧碾了碾鞋,眼睛往下撇, "皇上表哥,說這話時,你能告訴自己的手老實一點嗎?"
如果不是因為他是皇帝,自己早使出防狼拳了。
她也想要跑,是他拘著自己的腰。
康熙聞言,挑了挑眉,手臂一用力,佟安寧發現自己視野升高,連忙扶住康熙的手臂,有些驚慌道: “皇上表哥,你乾啥?”
康熙見她這樣子,麵上笑意更濃, “安寧,得虧朕將你接到宮裡,如果在外麵,憑借你這小胳膊,小腿,外加你這脾氣,真擔心你受欺負!"
“咦——”佟安寧可不吃這套, "皇上表哥,咱們要不要打個賭,你將我先送出宮去,看看我會活成啥樣子?"
她臉上帶著三分希翼,三分鼓動,四分不滿,手指扣著康熙長袍上的龍眼睛。
“安寧,你是將朕當成隆科多哄了嗎?”康熙將她放到桌前的椅子上。
此時珍珠和秋嬤嬤兩人已經命人將膳食端上桌子。
佟安寧推開他的臉,端正做好,順便白了他一眼, "小多子可比你乖多了,我讓他朝東,他不敢往西,而且今年還考了秀才,這在皇城內可是獨一份。"
隆科多的運氣還是不錯的,考了兩次科舉,就成了秀才,今年考舉人時,距離最後一名,就差二百多位,多考兩次,估計能在三十歲之前成為舉人。
“咳!”康熙輕咳一聲,順勢讓開,在她右手側坐下,笑道:“這話說的沒錯。皇城各家他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