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璴抱著方臨淵,感覺到了方臨淵攀上他肩背的手。
“這就好。”方臨淵回抱著他,說道。
他今日在雲台殿中時已經聽說了。
趙璴今日一早是穿著翟衣前去崇德殿的,仍是以他五公主的身份。
方臨淵很為他高興。
他知道此舉既是為他母後的不平,也是為他父皇的惡舉,更多的,則是趙璴與他這些年蟄伏的和解。
他不在意,並未將它當做枷鎖,反將其穿成了與天一戰的盔甲。
隻是方臨淵仍知道,用這樣的身份所麵對的,是更加荊棘遍地的前路。
可趙璴做得很好。
他發自內心地感到高興,亦感到懸了半日的心如釋重負。
可他沒有回答趙璴“想沒想他”這個問題。
很順利,那趙璴便可順理成章地承襲皇位,坐上高立雲端的那把椅子,更是完成他多年以來所謀的大事。
那麼……
想到賽罕隆起的腹部,方臨淵忽然有些羨慕她。
至少,能與自己的丈夫或妻子自然地孕育出後嗣,於他而言是一件奢求不得的事。
更何況,安平侯與五公主不需要,可大宣的皇上需要。
無論男女,血脈的承嗣,可避免虎視眈眈的覬覦,更能避免後繼無人的動蕩。一家一室的震動尚且無妨,但方臨淵比誰都清楚,於國於朝而言,些微的不安震動,都是用鮮血與人命堆出來的。
他不能讓趙璴背負這些。
想到這兒,方臨淵攀著趙璴後背的手抱得愈發緊了兩分。
以至於被他抱著的趙璴都開始低低地笑了。
“這樣擔心我?”他低沉的聲音在方臨淵耳邊響起。
方臨淵不知如何回答他,隻好點頭。
惹得趙璴微微鬆開了他一些,低下頭來,專注地看向他。
人是可以有情愛的,但不該讓這情愛惹下業障,讓旁人跟著塗炭。
方臨淵看著趙璴,心下忽然生出了些沒來由的委屈。
偏生他們要站在這樣的位置上,受天下萬民供養,一舉一動都該為生民蒼生負責。
可趙璴又合該站上這個位置。
他為此做過那樣多的籌謀,受了那麼多災殃。他在黑暗與泥血中掙紮了太久,他那樣難得地存住一顆乾淨的心,該高高地站上去。
想到這兒,方臨淵在暗地裡咬牙,強令自己下定了決心。
“怎麼了?”趙璴難得見他盯著自己半天都不說話,垂眼仔細地打量著他的神情。
那雙黑眼睛水汪汪的,像是做了噩夢的小花鹿似的。
誰惹他了?
趙璴眉目微沉,正要細問,卻見方臨淵忽地抬手,環住了他的脖頸。
他吻了他。
趙璴甚至沒來得及閉眼睛,便見方臨淵眼睫一垂,閉上眼便毫不猶豫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橫衝直撞的,像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有種不顧一切的坦誠。
趙璴哪裡受得了。
他像是被小鹿的角直頂到了心臟,熱騰騰的一顆跳動的心,連掙紮都不曾有,便完全地被那隻橫衝直撞的小動物帶走了。
……是想他了。
趙璴的嘴角忍不住地揚起,手也不由自主地收緊,一把將方臨淵牢牢裹住。
一時間,深而重的親吻難舍難分。
唇舌碰撞,呼吸勾纏。
兩人的喘息在親吻中越來越重,也愈加淩亂,沒了章法,卻又熱意翻湧。
鮮紅的唇脂,將一雙唇瓣都染得淩亂又荼蘼。
——
是日除夕,是該闔家團圓的日子。
吳興海所統領的私兵與東廠番子將皇城上下管理得井井有條,那些身家清白而不近身伺候趙璴二人的宮女和內侍,查驗清楚之後便令其各司其職,宮中也照常、甚至雙倍派發了年節賞賜。
方臨淵也做主,給後宮裡的妃嬪們在重華殿辦了個家宴。
非唯宮中動亂,她們受到殃及,合該照顧一番。也是方臨淵考慮到不少宮妃與前朝的瓜葛,如今多事之秋,對他們多加安撫也是常事。
這事便交給鬆煙嬤嬤去操持了。
而趙璴,未過正午,他桌上便堆起了小山似的文書奏折,看得方臨淵都覺頭痛。
今年朝堂本就不太平,再加上鴻佑帝急病、昨日又發了宮變,眼下朝野上一片亂麻。
因此好好一個除夕,趙璴片刻都沒能休息。
方臨淵便在一旁坐著看。
奏章文書上的事宜錯綜複雜,便是方臨淵疆場上運籌帷幄,麵對這些庶務也看得頭痛了。
他沒說話,倒是趙璴先發現他眉頭皺得死緊。
年輕英俊的小將軍,坐在桌邊,認真出神地托著腮,利落的劍眉皺得死緊,看得人心疼。
趙璴抬手,在他眉心上揉了揉。
方臨淵被他嚇了一跳。
“怎麼?”
他正盯著奏折上吏部官員缺失過眾的事務出神之際,額前忽然被趙璴按了一把。
他抬頭,就見趙璴正笑著看他。
“怎麼了?這麼發愁。”
趙璴看起來倒是神色輕鬆。
窗外眼看著天色便黑沉下來了。方臨淵直起腰背,微微歎了口氣道:“我看到這些,都不知走到如今這一步,是好還是不好了。”
“嗯?”趙璴眉目中浮起不解。
“今年朝中本就事務繁雜,邊境又有突厥虎視眈眈。”方臨淵道。“若朝中的動亂暫時不能平定,隻怕來年還要不安穩。”
“噓。”趙璴的手指在唇前一豎。
方臨淵不解,卻仍停下了話頭:“怎麼了?”
“到年關了,說這話可不吉利。”趙璴笑著抬手,摸了摸他的發頂。
真是奇了,趙璴什麼時候還信這個。
不過,聽趙璴這麼說,方臨淵自覺重任在肩,一時也不敢信其無,趕緊呸呸了兩聲。
便見趙璴笑意漸起,拿起了桌上的奏折,神色認真地指給他看道。
“是有些麻煩,因此有些事務,需暫緩下。”趙璴說。“諸如我原本派去江南的,都是我朝中最為得力的幾個。如今需要儘快喚回,填補京中要職的空缺。”
方臨淵聞言點頭:“比起上京,核稅法不過是聊作試驗的新政,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的,倒是不用急於一時。”
趙璴看向他,淡笑著點了點頭。
“是啊。”他說。“至於其他的麻煩,就不叫麻煩了。”
方臨淵不解地看向他。
“我在朝中籌謀多年,根基在此。且不論那些逐利而行的牆頭草,單論現在為我做事的這些,就不至於讓朝堂真的亂起來。”
說著,趙璴笑了笑,手指在奏折上點了點。
“這裡頭有不少,都是裝模作樣,走個流程罷了。”
這就讓方臨淵不大明白了。
“流程?”他問道。
趙璴點頭。
“即便是我的人,也要佯作不是我的人,看起來才清白。”
他抬頭看向方臨淵,便見他垂眼看著折子,神色專注極了。
惹得趙璴忍不住地想要逗他。
隻見趙璴湊近了他些,手指抹下自己唇上一抹胭脂,蹭在了他因專注而微微張開的嘴唇上。
“更何況,我明麵上還是個女人。”他說。“這就更要他們裝出點寧死不屈的樣子來,才好保住自己的風骨啊。”
方臨淵被趙璴忽然摸了一下嘴,不解地抬頭看向他。
他看不見蹭上自己嘴唇的一抹豔色,隻能看見趙璴雙眼裡倒映著自己的影子時,眼睫微閃,目光很深。
趙璴說的話他大致明白,卻也確實沒經曆過朝堂上的這些陰私彎繞。
他不由得歎道:“那不就要委屈你?”
“我又不跟他們計較這些。”趙璴卻漫不經心,目光隻往他的嘴唇上落。“我要是計較這個,跟我那位父皇又有什麼區彆?”
說起鴻佑帝,方臨淵忽然有些好奇了。
“陛下現在在哪兒?”
趙璴的手指又在他唇上曖昧地蹭了蹭,語氣輕飄飄的:“除夕佳節嘛,將他關回他的寢宮了。”
說著正事呢,方臨淵被他惹得氣息發燙,隻好伸手捉住了他的手腕。
“彆鬨。”他說。“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