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臨淵率十六衛眾人,將南洋各國的使臣平安送到了宮門之前。
鴻佑帝已經率領群臣在宮門前迎接了。
因著是整壽的大禮,此番抵京的除波斯與緬甸之外,遠在大洋彼岸的爪哇也派了使臣前來,當眾向鴻佑帝進獻了爪哇特有的龍涎奇香。
鴻佑帝自是龍顏大悅,率領眾臣在宮門前參觀過各國異獸之後,便將使臣迎進了宮中。
之後便要由十六衛的兵士將異獸們送入曲江池的百獸園中了。
順利完成了迎接使臣的重任,十六衛的兵士皆是鬆了口氣。
他們一路護送著異獸,待浩浩蕩蕩地入了曲江池,此後便有宮中的侍從接應了。
他們下了馬來,候在百獸園的門前,眼看著宮人們一輛一輛地將裝載異獸的木車接進園中。
十六衛們皆三三兩兩地圍攏去看。
這也是方臨淵特許的。畢竟他們辛苦了一路,如今沒有外人,想多看兩眼這些難得的異獸,也算不得出格。
不過一群半大的小子,熱熱鬨鬨地便圍了上去。
方臨淵便站在不遠處。
李承安是見慣了的,這會兒便也沒湊這個熱鬨,倒是滿臉討好地湊到了方臨淵身邊,笑嘻嘻地說道:“將軍,我那差事辦得如何?”
方臨淵轉頭看向他。
原是來邀功的。
那天他將李承安叫到一邊,問的就是這件事。
他聽那些十六衛說,李承安年年都要包下上京城最好的位置去看異獸過長街,他們這些同僚下屬便也能被沐恩澤,跟著一起去在上京最好的位置觀賞奇景。
方臨淵一問,才知道李承安定的是泰豐樓最高處那間天字第一號房。
見他起意,李承安便多問了兩句。知他是想訂給夫人,李承安當即自告奮勇,替他去與泰豐樓的老板交涉。
此後花了大價錢,自是不在話下。李承安非要替方臨淵付賬,被方臨淵言辭攔了下來。
“若這錢是你付的,那就是行賄。”方臨淵嚇唬他。“咱倆都得下獄。”
想到自己這位將軍是衛戍司出了名的鐵麵無私,李承安總算沒再提付賬的事。
方臨淵偏過頭去,麵前過去的是一輛輛裝載異獸的大木車,可眼中閃過的卻是方才長街上驚鴻一麵,看見趙璴在樓上的身影。
他公差在身,目光不敢停留,隻看得見披風逶迤的一道高挑的身影,軟紅色的,花團錦簇,珠玉熠熠,像是神仙下凡似的。
男神仙也是神仙,都是奪目極了的漂亮。
方臨淵的目光頓了頓,繼而偏頭對李承安笑道:“是很好,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李承安忍不住齜了齜牙。
怎麼回事!他這位頂天立地、英武蓋世的將軍,剛才朝他笑的那一下,怎麼還挺溫柔?
李承安全身發毛,恨不得跳開三步遠去,跟這位光耀奪目的大將軍眼中的柔光劃清界限。
“算不了什麼,舉手之勞。”他齜著牙,勉強應了一聲。
幸好,將軍不再看他了。
他轉頭又看向那一路送進園中的異獸,揚著一雙曜石似的眼睛,眉梢是輕飄飄的,嘴角也是勾起來的,分明是冷颼颼的冬天,卻偏像是有春風從他臉上吹過去。
他那眼神,更不像是在看什麼新奇物件,倒像是在透過它們,在看它們映在另一個人眼中時,那人雙眼的模樣。
李承安又被酸得渾身發麻。
罷了罷了,是這差事耽誤將軍了。
還請他快些辦完了差後,快馬加鞭,去那高樓之上尋他的祝英台吧。
——
待到異獸全部送入百獸園,方臨淵的確回了一趟泰豐樓。
趙璴還在樓上。
他不知怎麼時辰算得那麼準,方臨淵到時,恰好泰豐樓的夥計給他們換上了一桌熱騰騰的新菜,全是方臨淵喜歡的。
方臨淵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饑腸轆轆。
酒樓的掌櫃難得接待這樣尊貴的賓客,殷勤得不肯走。眼見趙璴坐在桌前,有外人在想必又要用偽聲說話,方臨淵打發了好幾錠銀子,才將旁人全都屏退。
“你怎麼沒吃飯呐?”待房門關上,方臨淵這才放下心來,在趙璴身邊坐了下來。
“才從府中出來,就不大餓。”便聽趙璴說道。“你忙了大半日,先墊一墊。”
方臨淵自是不會跟趙璴客氣的。
不等趙璴開口,他已經動手拿起了筷子:“上次我來泰豐樓,就見他們的龍身鳳尾蝦不錯,想必是合你口味的。”
說著,他便夾了一隻蝦給趙璴,順便問道:“剛才異獸過街可好看?我聽人說稱得上是京中奇景,想來你一直在宮中,沒機會能見。”
說話間,他恰好抬眼,正撞上趙璴的目光。
方臨淵微微一愣。
他猛地撞入了一雙專注極了的眼睛。
“好看。”
接著,他聽見趙璴說道。
“很好看。”
方臨淵的筷子一鬆,吧嗒一聲,自己卻發不出聲音了。
三麵臨窗的樓閣簾幔紛飛,柔軟靡麗之下,他忽然辨不清眼前這個不辨雌雄、華美而又鋒利的人,在說什麼好看。
分明在說方才之景,可那雙眼裡倒映著的,卻全都是他。
——
不過兩日,樓蘭的使臣便抵達京城了。
與來京的其他藩國不同,這是這麼多年來樓蘭第一次進京朝貢。
而個中緣由,非為其他,正是隴西十八座城池。
樓蘭與大宣接壤的土地,正是隴西十八城。十八座城池被突厥奪走之後,樓蘭與大宣便被分隔開來,自也無法越過突厥,前來大宣朝貢。
今年,樓蘭的土地終於重新與大宣相接了。
於是這日在城外,不顧禮節,樓蘭使臣在見到方臨淵的那一刻,便激動得險些要落下淚來。
昨日才剛下過一場大雪,城外的積雪尚且沒有除儘。樓蘭使節看見方臨淵的那一眼,竟徑直跳下馬來,一腳深一腳淺地踏過積雪,一路行到了方臨淵的馬前。
“方將軍,若是無您,我等今日如何有幸能至大宣的皇城啊!”
使臣身上寶石鑲嵌的飾品叮當作響,跟隨在旁的十六衛們驚訝過後,臉上無不是對方臨淵的欽佩。
旁邊的李承安還一直在看他,眉眼中的笑似乎恨不得現在就拍他的肩,誇他蓋世英豪了。
可方臨淵心下卻微微一沉。
他翻身跳下馬去,一把扶住了樓蘭使臣,說道:“大人此話言重了。大人今日來京,是因陛下的千秋之歲,我等臣屬不過是領命相迎罷了。”
說著,他轉身看向旁側的十六衛,命他們立刻牽來使臣大人的馬,請大人上馬慢行。
幸而各國使臣入京,隻有南洋使臣風頭最盛。今日到京的樓蘭不過是個西域小國,既不需那樣大的排場,也沒有那麼多百姓圍攏觀看。
那使臣上了馬,便與方臨淵等人一路入了皇城。
李承安隨行在側,見他容色懇切,倒是與他聊了一路。
原是樓蘭這些年來的處境也並不好。
突厥連年都要從他們那裡征討牛羊金銀,還常有突厥人縱馬前來劫掠搶奪。
他們國小力薄,無力抗衡,苟延殘喘至今,也全憑著他們身踞沙漠天險,突厥人也嫌棄那裡不能放牧牛羊,故而沒有出兵攻打。
如今,隴西十八城回歸大宣,他們也終能得以喘息,今年也終於沒有突厥騎兵的侵擾,百姓終得稍有生息。
說到這兒,樓蘭使臣又讚不絕口起來。
“我們十餘年未能納貢,大宣竟還願與我們通商,這是大宣皇帝仁厚呐!”他說。“也全仰賴方將軍的定侯策,我們今年得到了大宣的麥種,比青稞的產量高得多呢!”
“定侯策?”旁側的李承安不由得問道,前方率眾開路的方臨淵也微微偏過頭來。
這是什麼?竟連他都沒聽過。
“是隴西如今的主將,卓方遊將軍呀!”樓蘭使臣說道。
“春天的時候,卓將軍從京城回隴西,整理出了十七條靖邊策略,說是出自方將軍之手,是為隴西百姓和我們這些邊境小國謀生計的。”樓蘭使臣滔滔不絕,說到這兒,他笑眯眯地看向方臨淵。
“如今隴西糧食也豐厚,我們在通商市鎮又能買得到便宜的糧食,又能買得到糧食和菜蔬的種子,現下我們就都叫那十七條為定侯策,這‘定侯’,正是方將軍啊!”
旁邊的李承安都不由得發出了驚歎。
“方將軍當真是無所不能的神仙人物!”他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