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蠻而未開化的異族會將除自己之外的所有視為財產,布料、稻穀、牛羊、女人。

既是財產,那自然便可以隨意地覬覦掠奪,更不需要因垂涎而產生羞愧了。

那仁帖木兒看著趙璴的眼神讓他直想吐。

直白、貪婪、肮臟。

短暫的對視之後,趙璴垂下了眼。

他曾經剜過一人的眼睛。

那是宮中一個醉酒的禁衛首領,在冷宮偏僻的角落裡。那年他十五歲上,在他母後去世的第二天深夜,那個禁衛首領將他堵在了那裡。

他醉醺醺的,卻仍直勾勾地盯著趙璴,神色貪婪而下流,堵著他,伸出手摸他。

他說,廢後的女兒不算公主,他娘是定溪縣主,隻要趙璴今夜足夠聽話,或許他娘會允許他娶他。

但若不聽話,沒有母親的殘花敗柳,這樣不知廉恥地勾引男人,是活不下去的。

第二日清早,禁衛首領的屍體出現在了璿璣門附近,雙目被剜,右手折斷。皇城禁衛出動了大半,卻多年都沒找到凶手。

趙璴垂著眼,即便周圍的燭火光芒熠熠,他垂在膝上的手,卻隱匿在陰影中。

他看著那雙手。

白而修長的手染滿了血,將他繡金的翟衣都染汙了,是他十五歲那個夜晚的模樣。

很臟,可是,哪有那些滿含欲念的眼睛臟呢。

他緩緩閉了閉眼。

再睜眼時,卻有一片暗紫色的袍擺輕輕一掃,掠過了他的視線。

他聽見了方臨淵的聲音。

他抬頭看,正好能看見方臨淵的下頜角,如一把出鞘的好刀。他在與那仁帖木兒對峙,身姿背脊挺拔如樹,燭火照在他身上,卻不似燭火,更像雲層乍破時的日光。

北境的野狼落敗而去,他垂眼看向自己,一雙眼澄澈如高懸的星。

再垂眼,趙璴看見自己膝頭上擱著的雙手。

乾淨的,沒有一絲血垢。仿佛他剛才蔓延滋長出的幾乎將他吞沒的戾氣,全都消失了一般。

就在這時,他又聽見了方臨淵的聲音。

“站住,你還沒向我夫人道歉。”他說。

趙璴一愣。

向他道歉?

他至今不知被多少肮臟的視線打量過,卻是第一次聽見這樣的話。

趙璴抬起頭來,看見了冷冽地盯著那突厥人的方臨淵。

他一時沒有移開眼睛。

世人讚他風姿卓絕如明月朗照,胡人畏他玉麵銀槍如佛前閻羅。

而今看來,是所言不虛的。

——

那仁帖木兒轉過身來。

方臨淵看得出,他的確被自己震懾到了。就算他是個人性缺失的野狼,也會害怕真被自己打得無翻身之力,死得顏麵儘失。

他頓了頓,輕蔑地看了一眼趙璴,又看向他。

“我乾了什麼需要道歉的事嗎?”那仁帖木兒問道。

感受到身側趙璴蛇似的陰森森的視線,方臨淵恨不得衝上去給他一拳。

讓你道歉就道歉,廢什麼話?

他冷冷說道:“內子賢靜溫淑,你這樣逼視良久,是為冒犯。”

那仁帖木兒要是敢問他“內子”是誰,他今日就錘爛這廝的狗頭。

幸好,那仁帖木兒知道自己剛才一直在盯著誰看。

他看著方臨淵片刻,笑了笑,有點輕蔑地看向趙璴,極其隨意地行了個胡人禮。

“唐突公主了。”他說。

總算完成了任務。

方臨淵鬆了口氣,隻當聽不出他語氣裡的敷衍,一言不發地坐下,以表作罷。

隻是……

他不大舒服地擰了擰肩膀。

趙璴怎麼還在看他啊!讓那仁帖木兒道歉還不夠,這人怎麼這麼多事兒!

幸好,就在這時,殿前傳來了太監唱喝的聲音。

“皇上皇後駕到——”

在座的朝臣貴眷紛紛站起身來,方臨淵也忙跟著轉過身去,俯身跪地朝著禦座的方向行禮。

皇上來了,可不是他不想替趙璴出頭啊!

隨著山呼聲從四麵八方響起,鴻佑帝帶著笑意的聲音從禦座上傳來:“諸愛卿平身。”

方臨淵又跟著眾臣一起入了座。

許是剛才被方臨淵殺了威風,那仁帖木兒這回沒再生事,規矩地隨同群臣一起朝鴻佑帝行了禮。

鴻佑帝看上去心情也極好,同那仁帖木兒寒暄了幾句,問他在上京可有不習慣的地方,又讓尚膳局的太監專門替他上了一道烤山羊肉。

群臣向鴻佑帝祝了酒,鴻佑帝便宣布宴席開始了。流水似的珍饈宴饌送上桌,大殿裡便漸漸熱鬨了起來。

不時有官員去禦前敬酒,祝酒詞說得花團錦簇。方臨淵在邊關待慣了,隻覺這樣的場麵熱鬨又有趣,權可用來下酒。

他看得有趣,漸漸的,也有官員端著酒杯來他的席前敬酒。方臨淵酒量好,京中的花雕酒也不如邊關的烈酒易醉,於是即便不大認得他們,也來者不拒。

趙璴則坐在他旁側,一派冷淡清高的模樣。這些官員不敢叨擾,心照不宣的都沒來打擾他。

唯獨卓方遊湊過來時,表情曖昧地多看了方臨淵好幾眼。

一輪酒喝下來,便是方臨淵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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