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跟他說什麼怕都是空話了。
他知道趙璴這要求並非是在為難他,而隻是單純的提醒與警告。新婚的丈夫並不會第二日便教妻子獨守空閨,除非他們二人之間發生了什麼齟齬。
方臨淵不得不去。
對上趙璴笑裡藏刀的眼神,方臨淵勉強揚起了一個僵硬的笑容:“自是要去。”
趙璴淡笑著點點頭。
一時間,二人四目相對,仿若真是一對舉案齊眉的賢良夫婦。
方臨淵卻默默轉開了眼睛。
誰能救救我啊。他無力地想。
而不遠處,在院中看見這一幕的幾個長隨侍女們笑著說道:“侯爺與夫人當真恩愛極了。”
“可不是嘛?夫人可是侯爺朝思暮想求來的。”
“可我怎覺得,侯爺這兩日像不大愛笑?”
“你懂什麼呀,那是穩重。侯爺成了婚,難不成還要像毛頭小子似的莽撞?”
“這倒也是,成了家的人,總歸不同一些。”
幾人笑眯眯地議論著,沒有任何一個人從侯爺略顯僵硬的神情中,看出“救我”這兩個字。
——
懷玉閣一直忙過了正午,才漸漸歸置齊整。
鬆煙是宮裡出來的嬤嬤,自也是懷玉閣裡地位最高的侍女。待物件擺放整齊,她便將滿院的侍女小廝都喚到了院裡,為的便是訓話立規矩。
公主身側伺候的人,自不能像彆處那般懶散。院裡灑掃的不許進入堂屋,廳前伺候的也不可窺視內室。尤其是公主喜歡清靜,除了宮裡跟來的幾人之外,任何人不可踏入公主臥房,便是在窗前逗留,都是要即刻發賣了的。
而臥房之中則是靜謐一片。
窗外綠窗分映處種著幾株芭蕉,如今覆著薄薄一層雪。芭蕉外是幾重花樹,如今正是紅梅盛放,枝影橫斜。不遠處是活水引進的一片廣池,池畔垂柳覆雪,恰在花窗外又立了一排綠牆。
趙璴獨自坐在窗前,釵環儘卸,正慢條斯理地焚一爐香。
“安平侯府上下已全打探清楚了,殿下隻管放心。”
粗嘎的聲音在靜謐的室內響起。
吳興海跪在不遠處的錦屏前,垂著頭說道。
“嗯。”趙璴應了一聲,目光並未從剔紅香盒上移開。“可查到了宮裡的探子?”
“有三個。”吳興海說。
趙璴笑了一聲:“倒是數量正好。”
“殿下放心,這三人並無異動,對殿下也無任何懷疑。如今安平侯府已儘在掌控,便是他們送出去的消息,也必會過我們的手。”
“做的不錯。”趙璴淡淡說道。
“東廠的時公公出了不少力。”吳興海說。
“他如今能穩坐在提督的位置上,自然知道該為誰效命。”趙璴慢悠悠地放下銅香箸,說道。
“宮裡呢?”他又問。
“皇後正在籌備六公主的婚事,沒有異常。”吳興海說。“竇府倒是送了兩回朝中的消息,奴婢不敢擅動,都放在殿下的妝台上了。”
這倒是全在趙璴意料之中。
這位六公主是當今皇後薑紅鸞所出,地位尊崇,那位繼後也對她的婚事極其上心,早替她相看上去年秋闈的那位新科狀元郎。
隻是宮中禮法森嚴,又有無數言官的眼睛盯著她們的一舉一動,她貴為皇後,自不能繞開他這個孝期剛過的五公主,替妹妹先覓佳婿。
故而這兩月薑紅鸞盯他的婚事盯得很緊,也是趙璴不得不儘快離宮的原因之一。
而另外一個原因……
“那件事,東廠辦得怎麼樣了?”趙璴問道。
“還在查著,時公公說,不日便會將消息遞來侯府。”吳興海說。
趙璴點頭:“你放心,吳順德不會枉死。”
吳興海俯身,重重地朝趙璴磕了個頭:“能為殿下效力一場,是他的福氣。”
“好了,起來吧。”趙璴點燃了香,在嫋嫋香煙中合起了香爐。
這香乍然嗅起是安息香的氣息,卻實則被趙璴添了三五味南洋香料,沾染於物件上,可繚繞七八日不散。
他與東廠來往的信件上從無任何標記,唯獨此香,是辨認他信件的唯一方法。
吳興海站起身。
“無其他事,便退下吧。回信我明日放在香案上,你派人送出去。”趙璴說。
“是。”
“還有,晚膳前一刻鐘,去扶光軒請方臨淵。”
吳興海沉默了一瞬。
趙璴看向他:“怎麼?”
“奴婢直言,殿下的計劃萬無一失,唯獨此人是個變數。”吳興海著,緩緩抬起頭。
“殿下不如儘早除了他,一了百了。”
他渾濁的眼裡泛起冰涼的殺意。
趙璴沒有出聲,隻靜靜看著爐中的香煙嫋嫋而起,散在日光中,如罩在空中的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片刻之後,他淡淡開口。
“不必多言,我自有打算。” 他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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