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紙包, 孟梅放到了易時陸的手中。
易時陸打開紙包,裡麵是像草木灰一樣的東西,灰白色的, 比麵粉還要細膩。
孟梅的語調依舊是和上次來那樣輕柔:“確定是誰了嗎, 確定了, 就讓它吃下去,一定要在雨水天的時候。”
易時陸的手微微發抖, 他深吸一口氣, 將紙包拿了過來:“這是什麼?”
孟梅:“是香灰。”
易時陸想了下又問:“為什麼一定要在雨水天?”
孟梅說:“雨水天是他力量最弱的時候。還記得上次那個故事裡,一家九口中唯一活下來的那個女孩嗎, 我們找到了她,根據她的口述,她就是在雨水天逃走的。”
易時陸回想起從認識幸稚京到現在的每一個雨天,他總是表現的情緒不好、狀態低落, 易時陸從前是真的相信,幸稚京討厭雨天。
他不知道孟梅是怎麼察覺到這件事的,但因為孟梅的這一句話,易時陸心裡稍稍有了那麼點底氣。
他覺得痛苦, 同時卻也重燃希望。
看著那一小包香灰, 易時陸小聲地問:“這個香灰就能……殺死那個東西嗎?”
“不,”孟梅說:“這隻是第一步。”
孟梅的手指在他的額頭中間點了一下,明明動作很輕, 就像是風吹柳梢拂過水麵那樣的輕,但易時陸渾身確是一陣震顫,好像有什麼東西從他的身體裡穿過了。
孟梅說:“動手之前給我發個消息, 我會與你同在。”
她的語氣那樣堅定而強大, 讓人內心衝滿平和的力量, 連易時陸也不由自主的被感染,心底的恐懼與懦弱在這一刻似乎都消失了,他的心無比堅毅,充滿勇氣,推動著他向前走。
孟梅說:“我知道讓你這個年紀的孩子去麵對未知的東西對你來說很難,但你一定要走出第一步。隻有先麵對它,才能變得無畏。更要在他之前下手,我們才能搶到先機。”
易時陸將香灰裝進背包中,道了謝。
出門之後,手機又響了起來,易時陸並不想接,屏幕就不厭其煩地亮著。他默默地等了一會兒,深吸了一口氣,接聽。
幸稚京的聲音帶著擔憂:“時陸,你人在哪兒?怎麼從昨天下午開始就沒在學校?請過假了嗎?”
易時陸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還沒,家裡突然有點事,等回了學校再補假條?”
幸稚京問:“什麼時候回來?”
易時陸頓了頓:“這就回去了。”
幸稚京說:“好,我在宿舍等你。”
易時陸咽了咽口水,像往常一樣說:“彆等我,記得去吃飯。”
幸稚京笑著說了些什麼,易時陸沒有聽清,電話就斷了。
回到學校之後,易時陸讓易霖和自己打配合補了假條。麵對幸稚京好似關心的詢問,他用得也是家裡有事這種話搪塞過去。
易時陸發現自己開始不再信任幸稚京,當幸稚京流露出關心他的眼神時,易時陸會想這是不是一種偽造。當幸稚京對他說話時,易時陸會想他說出來的每一句話是不是都彆有用心。當幸稚京觸碰他的時候,他會覺得好冷,這麼低的體溫果然不是人類,他應該早點發現的。
甜蜜是被戳破的虛幻泡影,和幸稚京呆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變成了一種煎熬。
在寢室隻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幸稚京主動地攬住了他的肩膀:“你最近怎麼總是心不在焉的,家裡的事情很棘手嗎,要不要我幫忙?”
易時陸笑著搖了搖頭:“沒事的,過段時間就好了。”
見他的眼睛還盯著電腦屏幕,幸稚京頗有些不滿地伸手將他的屏幕合上:“你最近太冷落我了,時陸。”
他注視著易時陸的眼睛:“你厭倦我了嗎?”
易時陸看見了他瞳孔的黑,黑得照不出任何人影,他知道這道題他不能答錯。
克製住想要逃避的衝動,易時陸讓自己保持著與他對視的狀態:“沒有,我怎麼會厭倦你呢。”
幸稚京笑了下:“說的也是,你不是那種花心的人。那是我哪裡做錯,惹你不開心了嗎?”
他太真誠了,連說謊的語氣都這麼真誠。易時陸差一點就要被迷惑,懷疑自己之前的判斷是否有錯。
但是,不會錯的。
易時陸:“沒有,是我最近有點沒精力。”
幸稚京將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周末一起出去玩吧,去海邊兜風怎麼樣?我記得你之前說過想去。幫你換換心情,順便租個民宿,兩天一夜?”
去海邊的話……就他們兩個人,太不安全了,易時陸本能的抗拒。
他輕輕抓住了幸稚京衣服的下擺,仰頭看著他:“太遠了,不想去。”
幸稚京失望地哦了一聲,又接著說:“那去我租的公寓怎麼樣,就在學校對麵。像以前你和我住在一起的時候一樣,逛逛超市,做做飯。”
從一開始就不應該申請宿舍的,應該連哄帶騙,讓易時陸和他一起住公寓。這樣也不會比高中時候兩個人待在一起的時間還少。
此時易時陸腦海裡全被“做飯”兩個字填滿,他考慮著這種可能性,周末天氣預報有雨,如果做飯給幸稚京吃,那就有機會把香灰放進去了。
“拜托,時陸,考慮考慮我,”幸稚京放低姿態:“我們已經很久沒有過兩個人相處的時候了,我快撐不住了。”
輕歎了一口氣,好像拿他沒辦法一樣,易時陸點了下頭:“好吧。”
幸稚京看著他,心滿意足地舔了下嘴唇。
周五晚上易時陸和幸稚京先去了趟商超,買了食材。
幸稚京一直很興奮,問他晚上吃什麼。
易時陸說:“吃海鮮粥。”
粥的話,放香灰在裡麵比較容易不被看出來。
幸稚京說:“我最喜歡吃粥。”
一聽他說這種話,易時陸就想笑,他用胳膊肘戳了下幸稚京:“世界上恐怕不存在你不喜歡吃的東西。”
說完易時陸自己率先愣住了。
他和幸稚京有太多共同的記憶,還有許多可以稱得上是美好的經曆,這些東西如骨如血,很難一下子從他的身體中全部抹去。他痛恨自己這種下意識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