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救了莊狀元。”
謝翊抬起眼來,看了眼下邊報告的祁巒:“然後呢?”
祁巒老老實實道:“後來侯爺就派了我先來稟報陛下,說發生了這些事,今晚就不能按時到了,轉道去了書坊,請陛下不必久等了。”
謝翊:“……”
他看了眼蘇槐,蘇槐笑著道:“想來一會子必定還有報的,侯爺自然是擔心您空等,這才先讓祁護衛來報,如今也宵禁了,奴才這就派人去問問。”
謝翊略一沉吟道:“既是火雷爆炸,必定要驚動兵馬司,又是莊狀元走失,先派人去傳話兵馬司總督和京兆尹,若有人來報失,做個樣子尋著,搪塞過去便罷了,不必驚動軍民,此事更不可傳揚開來,務必控製範圍。”
蘇槐連忙道:“是。”
謝翊道:“你讓方子興派人去辦,不必派中官。”
蘇槐明白這是避嫌,讓下邊猜不到旨意出自宮中,也忙應了。
果然過了一會兒,裴東硯也來了,親自將今夜之事仔細報了,謝翊這才放下心來,問道:“派了幾個人隨那莊之湛去揚州?”
裴東硯道:“這事適合暗衛辦,定海安排了四個好手跟去了,侯爺調了隻汽輪船,已出發了。”
“不夠。”謝翊道。
裴東硯愕然道:“接個婦人而已,莫說虎賁衛了,便是我們鳳翔衛的也能辦妥的。”
謝翊冷聲道:“接一個婦人是夠了,抄家辦差可不夠——朕豈能容此欺君之行?”
“死諫,他們算哪根蔥?也配?”謝翊冷笑了一聲。
裴東硯噤聲不語。
謝翊沉吟了下道:“蘇槐這就去傳旨,讓賀知秋和方子興立刻啟程去揚州,帶聖旨去,找揚州知府,調兵圍了那莊家全族,嫡係旁支都彆漏了。什麼魚肉鄉裡、盤剝佃農,走私放債之類的現成罪名攢一攢,抄了莊家,收了田莊,發賣奴仆,錢都拿回來為學府轉款。族長和那莊之湛的祖父賜死,其餘成年男丁有司拘押論罪,有罪議罪判處,無罪放歸。”
他冷笑了聲:“賀知秋自會辦理,隻要將莊家圍了抄了,民間的狀紙就立刻就會堆滿欽差大臣的桌麵,當然也可讓莊之湛協助——至於莊之湛,就說他首告的,他首告祖父,大義滅親,是為忠君,正可嘉勉,提他一級,隨便賞點如意什麼的罷了,叫範牧村擬個旨意來。”
蘇槐心中嘖了一聲,都說親親相隱,除非謀逆之罪,莊之湛這首告族人,雖未按欺君大罪來懲治,隻是抄家了事,但這封賞提拔的旨意一出去,莊之湛已自絕於士林,哪裡還肯有人與他結交?外人哪裡知道他是被逼死諫的苦衷,隻會覺得他連培養他讀書考出狀元的祖父都出首,無情無義,寡廉鮮恥這名聲,可夠扣上一輩子的汙點了。
皇上仁善,數年不曾議過謀逆、株連九族這樣的大罪了,莊家,是真惹惱了皇上啊。雖未到誅戮九族這樣的程度,但上一次這般下重手的,還是範家呢……
謝翊果然氣尚且未出
儘,將筆擲回案頭,心裡十分不痛快,又對著裴東硯道:“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事,直接將對麵人都擒拿下來。許蓴自己傻乎乎拎不清,你們也跟著傻了?他是什麼身份?既有不長眼的冒犯了,你們便都拿下一一審問,免了後患,如今倒還等朕替你們掃尾。”
裴東硯額上出了汗,知道陛下這是十分不快了,請罪道:“是屬下的不是。”心裡卻暗自嘀咕,這不是平日都說讓他們一切聽臨海侯使喚麼,侯爺隻說讓他們搶人,當時也不知道那是狀元啊。陛下這是被擾了安排不高興了。
他便想著補救方法:“那臣如今現在去將莊家那幾個人都抓了?”
謝翊道:“都已報了官了,抓了不打草驚蛇麼,留著穩在京裡,由著他們找去。”
謝翊吩咐道:“回去吧,好生盯著,他現在在書坊歇下了嗎?那裡好久沒住人了吧?恐怕東西未必齊備,你們仔細點,明日等他醒了便讓他進宮來,彆又被旁人給截走了。”
裴東硯和蘇槐迅速領會了陛下最後這一句話才是最重要的話,連忙都應了。
第二日果然謝翊上朝回來,就已看到許蓴鮮衣粉袍精神抖擻地在等著他用午膳,這才心情大好:“五城兵馬司沒人去擾你吧?”
許蓴道:“不曾……九哥您替我收尾了?”
謝翊冷笑了聲:“他們竟然還真畫了個畫像給京兆府,京兆府尹那邊看了隻說細細查訪,扣著那畫像了。”
許蓴一聽興致勃勃:“畫像呢畫像呢?像嗎?給我看看。”
謝翊道:“朕命人毀了,留著做什麼?自然是畫不出你之萬一。”
許蓴十分遺憾:“也不留著給我看,江都莊氏呢,看來是有人才,就這麼撞一眼也能畫出畫像了。”一邊又興致勃勃從袖中掏出了那“遺折”來遞給謝翊:“看我有什麼好東西都留著給九哥賞一賞呢。”
謝翊接了過來道:“好好的看這種東西做什麼臟了眼睛。”一邊說著一邊倒是打開了一目十行看了一回,讚道:“倒也算得上好文章,難怪莊之湛一肚子壞水,卻也能一套一套道德仁義地說,原來是家學淵源。”
許蓴湊了過去笑盈盈指著其中句子給他看:“你看,這是罵我和武英公吧,‘前朝遺孽,竟竊權柄,藩鎮跋扈,一手遮天’,這說的是方家吧,哈哈哈哈哈,這‘紈絝幸進,冒濫軍功,私通外洋,以公謀私,挾私報複’,這說的是我。‘攘外不足以靖內,富國未必安民,綱紀顛倒,大亂將起’,他們竟然要莊之湛自儘!‘揚清流而懲僥幸,明大義而除佞奸’,莊家百年也就這一個狀元,怎麼就這麼看輕?”
謝翊將那奏折遞到一旁給蘇槐:“拿去給賀知秋做呈堂罪證。”又對許蓴道:“這種東西不必看,都是大義凜然裡頭一肚子肮臟下流,他們不是看輕,他們這是要用來換千秋榮譽,百年富貴。這樣一個少年狀元死諫,任誰能想到是被逼死的?就算猜到,若是士林群情慷慨,也不會冒出來說什麼。千古以來都是這一套逼迫君上的法子罷了。”
許蓴看著謝翊
道:“九哥不怕嗎?我看這文章裡頭,洋洋灑灑十條,說的都是西學之害,說的似乎還挺有道理,連我都有些懷疑自己的所作所為,是不是真的要給九哥添麻煩,綱常名教千古罪人……”他想到那給他們安上的大名頭,雖說一笑而過,到底心中也起了些疑心。
謝翊道:“怕什麼?這種為了個人私利,互相攻訐的,多是沽名釣譽、清談誤國之徒,不值一提。他們自己立身不正,記得朕教過你的,不必跟著對方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