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崖關大營,暴風雪剛剛停歇,營盤內雖仍有兵士在操練,遠處山下凍結的河水冰麵上,士兵艱難地將大塊的冰鑿下來,拉在一旁燃著柴火的大釜內,融化後作為日常飲用的水。
另外一側大釜內則熬煮著粗糙的粟米雜糧粥,一旁的火頭軍將大塊的薯類以及海裡捕撈上來的一些雜魚肉塊扔進去,用巨大的木勺用力攪拌著,霧氣騰騰。
中軍帳內。
“軍糧減半發也隻能堅持十日了!新羅朝這邊的官員說,他們的田地都被倭人給占了,城也被占了,他們也沒糧!”軍需官大聲抱怨。
軍帳中將軍們都炸開了鍋:“大冷天的,減半怎麼活?”
“冬衣也不足,還吃不飽,怎麼打仗。”
“還有藥,我們缺藥。水土不服,又太冷,好些士兵病了。”
七嘴八舌中,坐在主帥位上一直沉默的方子靜,問道:“軍糧還沒到嗎?三日前收的信不是說伏擊倭寇大勝,算算日子也該到了。”
他一開口,帳內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下邊一名將領回道:“雪太大了,難免有遲。”
方子靜森然道:“已寬限了三日了,今日不到,當軍法處置。”
諸將中有人輕輕咳嗽了聲:“許提舉年歲尚淺,第一次押運糧餉,還立了大功,元帥多原宥。”
方子靜看了他一眼:“功過分明,該論功的我也已報了折子上去,但該罰的也要罰。軍令如山,不必多言。”
話音才落,忽然外邊傳令兵跑來:“元帥!船到了!船上漆有萬歲、千秋字號!”
方子靜眉毛微微一抬,起身道:“出去看看。”
外邊原野上天氣陰沉,雲層黑壓壓厚重壓著天際,寒風凜冽如刀,風吹著海浪拍打上岩石,卷起黑壓壓的浪濤。
眾將走到海濱登高台,果然遠遠看到天水相連處,十多支船隊影子慢慢駛來,其中兩艘大船果然尤其巨大,黝黑鐵甲外殼,龐大沉重猶如巨獸,緩緩從天際破風劈浪駛來,船越近就越感覺到船的巨大。
漆黑的船身上果然閃閃發光用金漆漆著“萬歲”、“千秋”。
兵士們都知道這是送押送軍糧的船,此時看清楚了船上的船號,忽然都不由自主地舉起手中的長槍歡呼起來:“萬歲千秋!”“萬歲千秋!”
開始隻是幾個士兵大喊,漸漸看將帥們並不製止,正在訓練的一些士兵全都大膽地舉起了長槍來怒吼著:“萬歲千秋!萬歲千秋!”
呼叫聲猶如和著海浪聲,在海上傳得很遠。
許蓴在樓船上聽到喊聲,有些意外,擁了衣裘要起身,卻被盛長天按住:“是岸上軍士看到我們船到歡呼而已,靠岸都是看著近其實遠,還要好一會兒,你再歇一歇。”
許蓴卻已躍躍欲試,滿眼興奮:“我看看方侯爺是不是也已在岸上了。還是給我穿甲衣吧,一會兒要拜見主帥的。”
盛長天有些無語,看他雙眸晶亮,就
知道他如今定然也是睡不了的(),還不如早點靠岸了安定下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才好歇息,隻好命秋湖夏潮過來替他著棉袍著軟甲,一邊指揮著:“裡頭加一件絲綿絨的,再著外袍、軟甲。”
許蓴告饒:“這樣穿太多了,還有狐裘呢。”
定海道:“世子還是穿上,外邊冷得很,誰知道等會下去,要行禮交接多久。我聽說方侯爺軍令如山,絕無徇私,這才能號令三軍。世子切莫以為和他熟便違抗軍令,到時候惹了立威軍杖可不好受。”
許蓴聽了也還是乖乖穿上了,然後起身出來到樓船高台上拿了千裡鏡來看,果然看到岸上已有將帥衣甲煊赫,旌旗鮮明,軍容十分莊嚴威整。而岸上隱隱傳來震天的萬歲千秋聲,也讓許蓴唇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這船號果然起得好,仿佛眾人每喚一聲,都是在為他的九哥祝禱,萬歲千秋,福壽延綿。
很快船靠岸了,許蓴率著船上將士下去,果然看到方子靜身邊簇擁著一群將帥,方子靜身穿銀色輕甲,腰間懸著佩劍,外罩青色狐裘,細眉長目,神容威儀。
許蓴連忙快步走上去,拱手彎腰行禮:“津海市舶司提舉許蓴,奉詔籌集押運軍糧二十四萬石,鹽一萬擔,棉衣一萬件,羊、豬等牲畜各千頭,馬匹三千匹,軍械若乾,跌打傷藥、烈酒等軍需若乾,儘皆解到,另有途遇倭寇,繳獲戰利品若乾,俘虜若乾,均已開列清單,請元帥查驗!”
一時將士們儘皆軍心大振,人人麵有喜色。
方子靜唇角微微勾起一絲笑容:“極好,且命人先宰殺豬羊,今夜犒勞各營士兵。諸將各自回營整軍,安排領用軍需事宜。軍需官帶人清點軍需,先把急用的冬衣、藥發給各營。後軍派人押解俘虜去俘虜營,正好缺人手挖冰燒水做苦役。但犒勞歸犒勞,營地不可疏忽了防備。”
軍令很快傳了出去,營地士兵都歡呼起來,中軍帳內都能感覺到歡呼聲裡的軍心振奮和歡騰。
一時諸將散去,方子靜攜了許蓴手臂往大帳中行去,一邊道:“進來說說一下你那島嶼伏擊戰的打法給我聽聽。”
許蓴笑嘻嘻道:“是路遇,路遇!”
方子靜冷笑了一聲,壓低聲音道:“請功報捷折子上按你的滿口謊言編上去了,你打量能哄誰呢?你連我都哄不過你還想哄過皇上?”
許蓴大義凜然:“謝謝方侯爺周全。”
他和方子靜走到了地圖前,剛拿了竹棒,盛長天忽然上前道:“是否末將來說,世子稍後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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