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如何賈斯汀不清楚,但他娘一定會想辦法的。
賈斯汀看著站在廢墟中的蛇妖,再想起白日裡見到的那張布滿黑鱗的臉,自然知道他看到的不是什麼怪物,而是那個因為雷劫中斷不人不蛇的小女孩。
“你是如何得知孟凡的?”許清焰好似鐵麵無情一般,隻追著蛇妖問,並不回答蛇妖的問題。
蛇妖望著許清焰,似乎是知道自己賭輸了。
她是妖啊。
怎麼就糊塗的以為這些所謂的正道宗門能放過自己呢?
“我?從一個書生那裡知道的。”蛇妖抬手拂去臉上的淚痕,碧綠的眼眸透著毫無生機的死寂:“仙師,我害了人我認。但小妖求您一件事情,可否將我女兒送回柴桑山?那裡有我的族人,便是那孩子一生隻能如此活著,有蛇族庇護也是安全的。”
“書生?”許清焰還是沒有回答蛇妖,而是繼續追問:“什麼樣的書生?”
這下,就是賈斯汀也坐不住了。
扶著倒下的柱子站起來,皺眉道:“許清焰,你怎麼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還不是為了幫你完成任務?”許清焰白了賈斯汀一眼,又問蛇妖:“還有那個害你女兒的修士,又是什麼人?哪個宗門的?”
蛇妖枯坐在一旁,說:“他自稱是玄天劍宗的修士,用得也是玄天劍宗的劍法。”
“你會不會弄錯了?玄天劍宗那群傻子還能乾出這種事?”賈斯汀反問。
他算是比較了解玄天劍宗那些人。
神策府與他們打交道的次數不少,那群人就是腦袋一根筋的犟貨,還能想出這種歪門邪道?
“正道宗門亦會藏汙納垢。”許之恒反駁賈斯汀,說:“如果因為是玄天劍宗就覺得宗門裡沒有壞人,也太絕對了。”
許清焰也點頭。
他們滄瀾宗不還有赫風長老和袁東這樣的人嘛!
“所以,我之前猜測的沒錯。是你設計了孟家,讓孟家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與你交易。你還在孟夫人身上做了隱秘的手腳,這才讓孟夫人對孟凡的態度漸漸轉變。至於孟凡從小到大那些化險為夷的事情,都是因為你在和他的福運命數對抗。”
有了蛇妖的承認,許清焰後麵的事情就捋清楚了。
孟家種種,從頭到尾都隻有蛇妖在設計。
她設計了十餘年,眼看就差最後一點,結果晉臣請來了賈斯汀。
蛇妖發現神策府和滄瀾宗的人都涉入此事,這才慌了,想要儘快達成目的,反倒是被許清焰給攪和了。
“我不懂。你布局十餘載,這麼長時間都忍耐過來了,怎麼這次沉不住氣?”許清焰還是有一點不清楚。
蛇妖如今非常配合,她隻希望許清焰看在自己有問必答的份上,不遷怒自己的女兒。
“等不了了。阿泠前些年都還好好的,這兩年不知為何,總是渾身疼痛,幾次對我說疼得想要將身上的皮都蛻下來。可雷劫過後,阿泠就長不大了。尤其是這兩個月來,阿泠渾身疼得情況越來越頻繁,我怕……”蛇妖說到最後,聲音都顫抖起來。全然沒有之前的凶煞,也不是裝出來的可憐。
許清焰眉心稍動。
她不知道妖是如何,但蛇類蛻皮是代表長大。蛇皮不會隨著蛇的身體擴張,蛻皮便是因為長大的身體不能適應原先的蛇皮。蛻皮的情況會伴隨著蛇類一生。
蛇妖口中的阿泠不會長大,豈不是這麼多年都不曾蛻皮?
“天呐。”賈斯汀在旁邊捂著嘴,他怕蛇,但是蛻皮這種事情還是知道的。
想到白日裡見到的那個蛇妖十幾年,甚至幾十年都無法蛻皮的情況,賈斯汀又是同情,又覺得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大概是看出許清焰的態度,原本縮起脖子來的孟父又跳腳了。
從孟母身後探出一個腦袋,對著蛇妖大罵:“仙師,我們家是被蛇妖誆騙的。蛇妖就是要謀害我兒子的好命。仙師,您還不快收了這隻蛇妖!”
“哦?是你花錢請了神策府?”許清焰懶得搭理孟父,而是看向晉臣:“你怎麼說?”
晉臣是完全沒有想到夢中仙一事還有如此內情。
孟家是被算計的。
可孟父和孟母對好友的態度,讓晉臣心裡膈應得很。
孟母尚且情有可原,是蛇妖作祟。
可孟父……
晉臣看著躺在地上還人事不知的孟凡,心中湧出萬種酸澀。
兜兜轉轉,竟然是他這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友人最關心孟凡?
“仙師,我從未想過除妖,我隻想救人。孟凡如此,實屬無妄之災。他是前生積得善緣,今生亦不曾做過什麼害人的事情,孟凡不該是這樣的結果。”晉臣也不知道自己這麼說是否符合這些修仙人士眼中的正義,更不確定孟凡醒來後會不會怪自己。
但要他眼睜睜看著一對掙紮的母女陷入更悲慘的境地,他也做不到。
晉臣垂眸,雙手作揖朝著許清焰彎腰一拜:“仙師,我隻要孟凡好起來。但其餘……隻要這蛇妖日後不再害人,可否請仙師饒過她的性命?”
“晉臣,凡兒可是被這蛇妖害慘了。你怎麼能如此?”孟父跳腳,咬牙切齒道:“蛇妖害人死有餘辜!你就不怕凡兒醒過來怨懟你嗎?”
“怨我,我便認了。”晉臣站直身子,坦然看向孟父:“比起怨懟,伯父還是更擔心自己吧!”
許清焰唇角微不可見的翹起,但很快又拉直,板著臉問蛇妖:“孟凡的命數,你能否還給他?”
蛇妖沉默不言。
她已經做到了這個地步,還了難道就能僥幸得一條命?
哪怕隻有一半命數,阿泠的情況也比從前好多了。
“看樣子是有的。”許清焰看出蛇妖的態度,見周圍一片狼藉,想起城北的廢廟,對賈斯汀說:“你背孟凡。”
賈斯汀伸手指著自己,很不可思議的問:“我?為什麼?”
“那你跟阿恒換一下,阿恒背孟凡,你看著這蛇妖。”許清焰才不慣著他小郡王的脾氣,讓許之恒去背孟凡。
嚇得賈斯汀飛快的竄到孟凡身邊,利落的背起了孟凡,生怕許之恒跟他搶。
出發之前,許清焰看了眼晉臣,掐住晉臣的肩膀帶著他一道離開。
孟母在得知自己可能是被蛇妖做了手腳才對孟凡態度如此後,也沒有做什麼改變,亦沒有開口叫屈。
聽著身邊孟父針對蛇妖吱哇亂叫的話,孟母肩膀猛地一垮,對孟父道:“差不多就行了。蛇妖壞,你我就慈嗎?蛇妖為了女兒還能籌謀多年,我們為了一樁生意連孩子都能放棄。人與妖,可笑。”
——
許清焰帶著晉臣再回到城北廢廟。
鬨了一整夜,此刻天邊破曉,荒廢的廟宇在亂石中好似透出生機,長出院牆的桑樹在微風中搖著樹葉,灑落夜裡大雨落在葉片上的水滴。
許之恒帶著蛇妖跟在後麵,才落地就聽見荒草地裡傳出悉嗦的聲音。
“娘?”細嫩的童音在半人高的荒草裡傳出。
蛇妖低垂著頭,像是沒有了希望。
隻在聽到那聲小小的呼喚才猛地抬起頭來,對著麵前的荒草大喊:“阿泠你快走,回柴桑山,一輩子都不要下來,快走!”
蛇妖聲音嘶吼,掙紮著要從許之恒的鉗製中出來。
“彆掙紮,你們一個都彆想跑!”許清焰揮出一道輕柔劍氣,將半人高的雜草壓低。
一個上半身為人身,下半身為蛇身,滿身都是蛇鱗的女孩蜷縮在草地裡。
女孩怯懦的抬起頭,下意識朝著蛇妖的方向過來。
才上前蠕動一點,就被蛇妖喝道:“娘的話你都不聽嗎?快走啊!”
阿泠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娘親,癟著嘴委屈得望著蛇妖。
許清焰見自己再不說話這對母女就要一直誤會下去了,尤其是這個小女孩。
真跑了,要是找到了還好,找不到那她可真是造孽了。
“你們能不能先聽我說一句?”許清焰走到中間,解釋道:“你,將原本屬於孟凡的生機和命數還回去。她,不就是天雷嘛。”
許清焰咽了咽口水,其實說這話也不是那麼有底氣:“我試試。”
見蛇妖不說話,許清焰道:“孟家父母如何,我管不著。等孟凡醒了我會把這些事情都告訴他,到時候由他自己做判斷。”
孟家父母沒有害彆人,這個當事人是孟凡,讓他自己做決定就好。
至於蛇妖……
“你能嗎?”蛇妖沒有答應,隻看著許清焰:“渡劫天雷就算有,阿泠如今這樣又怎麼能扛過去?”
“我會幫她。”許清焰脫口而出,她自己也驚訝這個反應。
但還是重複道:“我會幫她。”
“你?”蛇妖不信:“人都是虛偽的。你現在不過是想要救下孟凡才這麼說。如果不是因為孟凡,你會如此?”
“確實。”許清焰沒有否認:“如果不是因為孟凡,我連這件事都不會管。”
跟蛇妖有仇的,是那個擾亂了小女孩雷劫的修士。
孟凡沒有。
如果不是晉臣找到賈斯汀,又被她偶遇撞見此事,她確實不會無緣無故主動去管彆人的事情。
“隻是既然見到了,便不好做旁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