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崎愛麗絲眼前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四周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耳邊傳來砰砰咚咚的碰撞聲,似乎是有人過來了。
“這是怎麼了?”
“……”
“送醫院,送醫院!”
“你彆用扛的,抱,懂嗎小子?沒錯,就是這樣……”
在一片混亂中,朝崎愛麗絲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變得像羽毛一樣輕。
沒過一會兒L,這片羽毛就被浸泡到了充斥著消毒水的空氣中。
她的手背傳來針刺的痛感,不斷有液體順著管道進入她的身體。
“這是長期營養不良啊,要監督她好好吃飯……再有就是讓病人情緒不要激動。”
似乎是醫生在她旁邊說話。
情緒激動啊……
朝崎愛麗絲沒覺得自己有多激動,但她之前好像的確是生氣了。
鬆田陣平問她是不是和電話裡的人吵架了,她回答說沒有。
吵不起來的。
朝崎愛麗絲不喜歡吵架,而陣醬壓根就不會和她吵。
她是因為討厭麻煩。
而黑澤陣的穩定卻似乎是最基礎的,最根本的,與生俱來的。
朝崎愛麗絲還記得當初自己第一次見到他。
她走在意大利的街頭,閃耀的霓虹燈光覆在她的臉上,像是給她戴上了一張斑斕的麵具。
黑澤陣站在道路邊車站的一側。
車輛來回不息。
他站在車流邊上,眼中的影子不斷倒退,卻仿佛對周圍的一切都沒有興趣。
不知道為什麼。
朝崎愛麗絲靠近車站的時候,他忽然罕見地有了反應。
她察覺到那雙墨綠色的眼睛望向了她,瞳孔中的綠色像是生出了藤蔓,要將她緊緊地束縛在原地。
那是一種常年沒有光照的密林或是苔蘚的顏色。
並不清澈,卻像是把某種隱秘的情緒萃了進去。
朝崎愛麗絲鬼使神差地站在人流中與他對視。
原本她是去車站接一位隻願意坐公共交通,不願意乘坐私家車的奇怪客戶。
然而等她到了,客戶的電話卻打不通了。
朝崎愛麗絲理所當然地就把黑澤陣錯認成客戶帶了回去。
後來客戶說他的火車取消了,來不了……
再後來,她和黑澤陣交往,結婚……
同事都說這段相識的經曆是個美麗的誤會。
但朝崎愛麗絲不知為何,總覺得黑澤陣當時就是在車站等待著她。
她把他帶回公司去,給出的理由是認錯人了。
……真的認錯了嗎?
真相大概隻有她自己知道吧。
在意大利做時裝設計行業的人,有相當多的一部分都是不婚主義。
法律會保護同居的人享有與伴侶同等的權利
。
那那道儀式的意義究竟是什麼呢?
朝崎愛麗絲原本覺得,隻要有個理由能讓她換十八套婚紗就好。
但在某天傍晚,她想起來,看到黑澤陣就在身邊。
突如其來的,她產生了某種很想和他交流的衝動。
他們當時認識並不算久。
她說,我想找個地方和你好好聊聊。
她說,“我想我們應該結婚。”
他凝視她片刻,然後慢慢地牽起了她的手。
朝崎愛麗絲總覺得,黑澤陣經常像是什麼都沒說,又像是什麼都說了。
就像今天的那通電話一樣。
或許有些莫名其妙,或許他們總是在想不同的事情。
但朝崎愛麗絲感覺到他們的思維總能奇妙地在某個點搭上線。
麻煩又脾氣差的男人是會被丟掉的。
那簡單又脾氣好的呢?
究竟是俘虜一條狗有趣,還是俘虜一個人有趣?
她的答案……
朝崎愛麗絲的思緒漂浮在無邊的黑暗中,慢慢地,慢慢地找回了一些腦海深處的回憶。
耳邊又漸漸傳來了醫生的聲音。
“病人的住院手續,你們兩位誰先去辦理?”
“我來吧。”
“好,我先記錄一下。病人的名字是?”
“……”
“……您連她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嗎?”
“她叫雲雀阿加莎,手續還是我去辦吧。”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插話道。
接下來就是一前一後離開病房的腳步聲。
朝崎愛麗絲聽到兩人走後,鬆田陣平在她床頭低聲罵了一句:
“雲雀阿加莎……什麼破名字。”
說完他就冷著臉,想幫她拉上隔絕的布簾。
朝崎愛麗絲在這時緩緩出聲道:“那是依照兩位值得尊敬的人的名字取的。”
鬆田陣平微微一愣:“你醒著啊……”
朝崎愛麗絲閉著眼睛:“乖,彆吵。我在思考。”
鬆田陣平:“……”
過了幾秒。
朝崎愛麗絲忽然睜開眼,看向天花板上的白熾燈:“果然複雜的人是不可能變簡單的,對吧?”
鬆田陣平:“這不是廢話嗎?又複雜又簡單的人,那是詐騙犯。”
朝崎愛麗絲歎了口氣:“你說得沒錯。”
她的手肘撐住床單,慢慢坐起身。
朝崎愛麗絲將後背靠上床頭。
鬆田陣平就順手幫她調整了一下病床上靠墊的位置。
“謝謝。”朝崎愛麗絲輕聲向他道謝。
鬆田陣平卻一臉正色:“請儘快報答我。”
朝崎愛麗絲:“……”
她抬頭瞥了一眼掛在一旁的吊瓶,估計著要輸完這瓶營養液大概還需要多少時間。
朝崎愛麗絲又轉頭看向鬆田陣平道:
“那等我輸完液就開始吧,彆等了。”
鬆田陣平:“……倒也不需要這麼著急,今天你就先好好休息。”
朝崎愛麗絲:“再休息下去會冒出更多麻煩,有時候還是衝動一點好。”
鬆田陣平的語調有些奇怪:“就像你之前跑路一樣?”
朝崎愛麗絲點頭:“就像我之前跑路一樣。”
鬆田陣平皺了皺眉:“話說回,之前你的工作室生意不是做得很順利嗎,就這麼不要了?”
朝崎愛麗絲:“你以為為什麼我的生意會做得那麼順利……”
做生意能成功無非就是靠幾點:好的產品,好的營銷,外加能乾掉競爭對手。
之前她在組織裡的時候,設計出來的東西和賣的東西根本就不是同一套。
設計需要展示自己的才華和理念。
而要賺錢的東西嘛……
醜一點完全沒關係,醜得厲害的話說不定還能賺更多。
朝崎愛麗絲雖然深諳市場的喜好,畢竟隻有完全掌握過才能說自己不在乎。
但人的心思總是複雜的,哪怕是AI也會有失手的時候。
她之前在組織的生意做得無比順利,簡直像坐火箭一樣往上竄。
朝崎愛麗絲才不會天真地認為,她的運氣好到全世界的人都愛她賣的某些醜東西,連一點競爭者的抹黑都沒有。
那真相就隻剩下一個了——
好產品和好營銷固然能乾掉競爭對手。
但那都不是物理乾掉了競爭對手啊!
朝崎愛麗絲以前手下的那些員工,有一部分的確是跟著她來賺錢的,而另一部分,那完全就是組織派來監視她的。
對待自己人尚且如此。
對待競爭對手,這些人簡直是看到冒出頭一個就錘回去一個。
他們難道以為是在打地鼠嗎?
什麼談判,溝通,陷害……通通都沒有一槍一個來得實在。
現實的商戰或許就是這麼樸實無華。
朝崎愛麗絲簡直無語了,她寧願去和原世界那些陰陽怪氣的設計師扯頭花。
朝崎愛麗絲歎了口氣:“有些錢能賺,有些錢賺了拿著也不安心。”
不然彭格列也不會一直致力於洗白上岸。
聽到她的感歎。
鬆田陣平的嘴角不禁一抽:“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我的努力難道就要白費了?”
朝崎愛麗絲愣了愣:“努力,你是說脫——”
鬆田陣平瞪了她一眼。
朝崎愛麗絲笑出了聲:“你不會真的想出道成為偶像吧?不過放心,如果有資源我肯定會捧你不捧諸星大的。”
鬆田陣平下意識問:“為什麼?”
之前朝崎愛麗絲還說過他太僵硬,不如諸星大放得開來著。
朝崎愛麗絲耐心道:“諸星大這種不要臉的如果想紅,根本不需要我幫忙,我還給他砸錢不是浪費嗎?”
鬆田陣平:“…………”
朝崎愛麗絲認真地點頭:“是讚美。”
鬆田陣平:“。”
行吧(),你說是就是。
“不要臉在工作中是很美好的品質。”
朝崎愛麗絲故意抬起手↑()↑『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用食指戳了一下鬆田陣平手腕上的青筋。
鬆田陣平像是被電了一下一樣,猛地後退好幾步。
“看,如果隻是這樣都接受不了的話是不能紅的。”
朝崎愛麗絲麵無表情,“不過很神奇,你竟然因為這種程度就認出了我。”
鬆田陣平咬牙:“說明我要臉。”
朝崎愛麗絲點點頭:“這也是很美好的品質,隻不過會生活得很辛苦。”
她自己就經常會去做一些利人不利己的事。
這倒不是說她有多善良,純粹是因為壞事做多了晚上會做噩夢而已。
但是很多事,不喜歡不代表她不會。
朝崎愛麗絲沉默地看向病房中為病人配置的衣櫃。
因為太過狹窄,那裡一般是站不進去一個人的。
看著看著,朝崎愛麗絲收回了視線。
她回過頭,語調平靜地朝鬆田陣平說道:
“教學的話,應該會從今天開始,但我們不能再給阿笠博士添麻煩了。”
在接到黑澤陣的電話之前,朝崎愛麗絲原本打算借用阿笠博士平時的研究場所,教鬆田陣平先做一些基礎練習。
然而現在,她改變主意了。
朝崎愛麗絲:“循序漸進的方法不適合現在的情況,所以我決定用我當年速成的辦法教會你。”
鬆田陣平當然希望越快越好。
朝崎愛麗絲補充道:“這種速成的辦法對環境的要求比較高,我們不能在阿笠博士家進行,必須去找一個能保證你安全的地方。”
鬆田陣平倒是清楚,有些拆彈訓練必須要在有專業防護的地方進行。
但他又不可能帶朝崎愛麗絲去警視廳的訓練場。
朝崎愛麗絲想了想,問道:“如果在郊區我們自己建一個的話需要多久?”
鬆田陣平對她這種不乾活的大小姐思維無語了:
“太慢,而且隔音做不好的話會被舉報。”
“這樣啊。”
朝崎愛麗絲也隻是隨口一說。
她麵無表情地伸出手,把在閒聊階段已經輸完液的針頭拔掉。
針尖帶出的血珠從傷口處湧出,在她蒼白的手背上蜿蜒出一條細細的紅痕。
鬆田陣平的眉心緊皺,正想說點什麼。
朝崎愛麗絲卻提前道:“不用擔心,我會搞定的。”
鬆田陣平微微一愣:“搞定什麼?”
“一切。”
朝崎愛麗絲平靜地將手背上的血珠擦乾淨,“用最快捷的方式,解決掉現在的麻煩。”
她將用來擦手的紙巾準確地扔進紙簍裡。
朝崎
() 愛麗絲抬起頭看向鬆田陣平:“之前你說過,你什麼都能接受,對吧?”
鬆田陣平越發感到不妙:“你究竟想做什麼?”
“沒什麼。”
朝崎愛麗絲將身後的黑發簡單挽了挽,想調整調整衣領裡變聲器的位置,
“我隻是剛剛想起,我身上現在還背了很多個版本的謠言而已。”
經過阿笠博士加強後的偽裝很牢固,折騰這麼久都沒有掉,隻需要再簡單地調試一下就好。
調整好偽裝後,她就需要去做正事了。
朝崎愛麗絲挽起黑發,纖細的脖頸在燈光下白到刺目。
光線仿佛被一絲不苟地揉進了她的皮膚裡,那稍一觸碰便會泛紅的地方又脆弱得仿佛一折就碎。
鬆田陣平在一旁沉默地看著她動作。
朝崎愛麗絲說話的語調毫無波瀾,似乎很多事都不值得一提。
也對,她在意的東西並不多。
在之前那個危險的地方,朝崎愛麗絲也幾乎從不去理會身邊的那些流言蜚語。
他這樣的編外人員都經常聽到謠言。
作為謠言主角的朝崎愛麗絲自然會聽到更多充滿惡意和揣測的版本。
鬆田陣平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沉聲問道:“那你呢?”
朝崎愛麗絲:“嗯?”
鬆田陣平:“你剛剛問我是不是什麼都能接受,那你自己呢?”
朝崎愛麗絲思索了一會兒L,看向他:“如果你是在說剛剛我提到的謠言的事情——”
“我是混血兒L,皮膚是白色,異性戀,葷素因為過敏會挑著吃,非極端環保主義者……”
鬆田陣平:“?”
朝崎愛麗絲像報菜名一樣報出一係列身份:
“我這種人在設計界就是最底層的存在,身上要是再沒點花邊新聞那就直接在報紙上消失了。”
現在給她編排點“霸道黑/幫愛上我”的狗血故事算什麼?
以前還有小報紙造謠她身體那麼差,就是因為黑澤陣年齡比她大一點,而她英年早婚,婚後睡少男睡少了的緣故。
在他們口中,那些剛滿十八的少男都是有精力的。
報紙上建議她最好能一天睡八十個,采集他們的精力為工作所用,才能引導事業再創輝煌。
朝崎愛麗絲:“……”
他們這些計劃都快懟到她臉上來了。
先不說這個建議有沒有違反生理常識。
要是真的有用,彭格列的人都會每天綁八十個少男,紮上蝴蝶結送到她的床上去。
這些小報社想把那些紅不了的小模特在報紙上配給她,也需要先講講基本法吧!
什麼巫術,祭品,詛咒……
更離譜的揣測朝崎愛麗絲都聽過,她當然對這些流言沒什麼感覺。
要是彆人因為謠言看不慣她?
那就從米蘭教堂頂上跳下去吧。
朝崎愛麗絲若無其事地繼續道:“隻要不給我扣上歧視的帽子,那些謠言——()”
鬆田陣平打斷她:“喂,非要這樣嗎??[()]?『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朝崎愛麗絲又故意在轉移話題。
他沉聲問:“你提起謠言的事,又問我能不能接受,總有個理由。”
朝崎愛麗絲的聲音頓了頓。
她移開視線:“因為我現在不需要你來可憐我,你隻需要相信我。”
鬆田陣平:“……所以?”
朝崎愛麗絲:“我身上背了這麼多的謠言,總得在某些地方發揮點作用吧。”
朝崎愛麗絲將搭在身上的被子掀開,起身用腳尖探向地麵,
“我們先去找阿笠博士,把他送回去後,你再和我一起去找一個人,讓他幫忙解決一下訓練場的問題。”
鬆田陣平愣了愣:“這個人我認識嗎?”
朝崎愛麗絲回憶了一下:“應該不認識。”
鬆田陣平也沒在意:“你知道他在哪裡就行。”
朝崎愛麗絲:“我不知道他在哪。”
鬆田陣平:“?”
鬆田陣平:“那我們怎麼去找?”
朝崎愛麗絲無所謂道:“人海茫茫,有緣的人總會相遇。”
鬆田陣平:“…………”
朝崎愛麗絲讓他相信她,但是他怎麼越聽越靠不住呢?
然而就算再靠不住。
朝崎愛麗絲現在也是唯一能想出辦法的存在。
鬆田陣平和她一起去截住了阿笠博士。
在表明自己真的隻是低血糖,沒有大礙後,鬆田陣平將阿笠博士護送回了他的住宅。
朝崎愛麗絲則假裝在醫院接受觀察,等待著鬆田陣平回來找她。
等到夜色漸深。
鬆田陣平姍姍來遲。
朝崎愛麗絲站在醫院大門處不算顯眼的地方,向他招了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