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衍跟在江暮漓旁邊,亦步亦趨地走著。
一路上,無數道目光投射過來,羨慕的,好奇的,還有嫉妒的。
溫衍這輩子都沒被這樣行過注目禮。
他知道,因為他現在正和一個自帶光源的人走在一起。
溫衍低著頭,隻敢看自己黑漆漆的影子,並沒注意到身旁青年那雙蘊滿親切笑意的鳳眸裡,正隱隱露出不悅之色。
對方還有意無意地擋住他,跟護著什麼寶貝似的,不願意他被彆人看見。
“江、江學長……”溫衍鼓足勇氣開口,“真的很謝謝你幫我把東西找回來。”
“五次。”江暮漓笑道,“你已經對我道了五次謝了。”
溫衍的臉被太陽曬得更紅了。
“但是,能找到你真是太好了。”江暮漓撐開一把漆黑的遮陽傘,移到他那邊,“還沒找到你的時候,我就在想不找到你絕對不行。
“因為,太重要了。”
他每說一個字,溫衍的暈眩程度就增加一分。天氣實在太熱了,陽光也實在太烈了,他好像跌進了一場奇異的白日夢裡。
這場白日夢和肥皂吹出來的泡泡一樣,五顏六色,繽紛燦爛,把他身處的整個世界,從冰冷的黑白變成了耀眼的彩色。
他不敢動,不跟碰,隻想趁肥皂泡破滅之前,在這個對他而言過於奢侈的美夢裡多沉溺一會兒。
一小會兒就行。
江暮漓陪溫衍一起去了宿舍樓。
按規定,新生的床位分配是按照學號順序,右手邊靠窗的是二號床,采光最好,也不容易受進出的人打擾。
溫衍理應是二號床,可等他進去的時候,卻發現二號床已經被一個新生占了。
那個新生全家出動,一家子人擁在那裡,鋪床的鋪床,理東西的理東西,噓寒問暖,無微不至。
溫衍移開眼神,默默把自己的東西放到一號床上。
一號床靠近宿舍門,走廊裡但凡有點吵鬨都聽得一清二楚,離衛生間也近,是四個床位中最差的位置。
一號床本該是那個新生的,現在卻一聲招呼都不打地換給了他。
但溫衍不在乎,他不會為了這種小事和彆人爭執。而且從小到大,忍耐的習慣已經刻入了他的骨髓。
“等等。”
誰料這時,江暮漓突然出聲。他走到那個新生麵前,敲了敲床沿,“這位同學,你是不是搞錯床位了?”
那新生也早料到擅自換床位會有這麼一出,泰然自若道:
“是嗎?不好意思,我也不太清楚。我來的時候看到這裡空著,就順手把東西放下了。反正一個宿舍就這麼點地方,床位能有什麼區彆,你說是吧?”
“就是啊,本來就是我家孩子先選的,先到先得不懂嗎?”那新生的母親翻了個白眼。
“小夥子,大家都是室友,要相處四年呢,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沒必要這麼計較。”一旁的父親也跟著幫腔。
那新生攤手聳肩,繼續旁若無事地指揮家裡人幫他收拾東西。
溫衍小聲對江暮漓說:“算了,沒關係的,我還更喜歡現在這個位置,進出都很方便。”
溫衍沒說謊,他非但沒生氣,心裡還很高興,是那種有什麼東西炸開來的喜悅。
從來沒有人維護過他,他的媽媽都不會維護他,江暮漓卻第一次維護了他。
雖然他也知道,江暮漓隻是出於學長的責任感才這麼做,但能為他爭辯那麼一句,他就已經十分滿足了。
江暮漓安撫性地拍拍溫衍的肩膀,站在那裡沒有走。
前一刻還鬨哄哄的寢室,一下子鴉雀無聲。
不是那種聽覺上的安靜,而是某種令人沒來由脊背發涼的詭異氛圍,倏然蔓延開來。
溫衍看不見護在他前麵的江暮漓的神情,他似乎什麼都沒說,也沒什麼都沒做。可不知為何,新生那一家人的臉上,卻莫名閃過極度恐懼的表情,好像看到了什麼可怕至極的東西。
原本趾高氣揚的三個人,忽然變得像一群麵無表情的活死人。他們飛快地把二號床清空,深深彎下腰,嘴裡連續不間斷地發出咕噥聲。
跟發癔症了一樣。
仔細一聽,是“對不起”。
他們不停地在說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飛快的語速,含混的口齒,好像溫衍不原諒他們,他們就會永遠這樣下去。
這……反省得這麼深刻的嗎?
溫衍呆住了,訥訥道:“沒關係……”
他一發話,那三個人像收到指令的機器人,立刻閉上了嘴。
江暮漓笑道:“你看,溝通可以消除誤會與隔閡,大家都是通情達理的人。”
溫衍點點頭,“嗯……”
心底油然而生的,是失落。
問題解決了,江暮漓也沒理由再呆在這裡了。
今天發生的一切不過是一段美好的插曲,曲終人散,終止符已經按下。
寢室裡靜悄悄的,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