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的電話倆人聊了快一個小時,池淵那邊就讓餘琦喊住了,說要來不及趕飛機了,讓他再消停說兩句,馬上收拾出發。
林妄不想耽誤池淵乾正事,趕緊也找了個借口說自己有事,電話就這麼掛了。
掛完林妄這邊也沒事乾,靠床上咂摸回味了一會兒,翻身躺下的時候自己都繃不住笑了。
真跟小孩兒似的了,這戀愛談的,返老還童。
過了一周終於到了林妄的戲,這天飄了點小雪,正應著林妄的角色和女主初遇的景兒。
林妄一早不到七點就到了劇組,沒一會兒唐水書也來了。
方導的劇組不存在誰咖位高誰特殊對待,多大的角兒來了也沒獨立化妝間,都是三五個演員湊一起化妝,方導提前找人說戲也方便。
“林哥,等會兒有打戲,緊張不緊張?”唐水書給林妄扔了個糖球。
林妄接住,說了聲謝謝:“不緊張,我一個打人的緊張什麼。”
以前劇務分小零食的時候林妄隻拿糖,其實是給池淵帶回去,順便自己戒煙偶爾吃兩塊。
讓唐水書看見了,就以為林妄愛吃糖球,哪次見了都給他分。
“咱倆對對詞兒吧林哥,”唐水書搓了搓手,“你不緊張我有點緊張,讓方導訓半個月了,腦袋都木了。”
林妄說:“行,我也找找感覺。”
這部劇名字已經定了,叫《寒水渡》。
劇情圍繞著一個蕭瑟肅殺、陰詭血腥的冬天展開。
武林盟主被暗算死在了雪地裡,少主懸賞萬金追殺凶手,甚至將傳聞中可助神功大成的丹藥也當作報酬……江湖上下趨之若鶩,殊不知這場懸賞本就是一個攪弄武林乃至朝堂的陰謀。
幾十年前愛恨情仇的主角老去,兒孫輩也逃不過一場場血債報應,一個懸賞,一次武林大會,死傷不計其數。
林妄飾演的男四號從小在青樓長大,是女主的同門師弟。
師父與青樓花魁交好,當年秘密收他為徒,江湖上隻知道女主是方殤的徒弟,對他一無所知,連女主也隻從師父口中聽過“師弟”,卻未曾見過他。
今天這場戲是男四和女主初遇,男四正在虐殺幾位小輩,在他們身上試自己新做的毒藥。察覺女主接近,男四瘋勁兒上來自己也服了一顆,彆人都死了,女主就把他當成唯一的活口帶回去救治了——他就是這麼進入武林大會的。
畢竟,沒人會懷疑一個“丹田損毀”的廢人。
這一段之前,先拍了幾位小輩誤入竹林的片段。
方導皺眉給他們講戲:“天真爛漫點兒,彆板著,你們不是武林高手,就是一群吃喝玩樂的小公子,腰上佩劍就是燒火棍子,彆想著能拯救世界。”
唐水書小聲和林妄說:“男二號一天找不著,方導的脾氣一天好不了。”
方忱一回頭,指著他倆:“過來!”
兩個人剛上完妝,換上戲服,走過去這一小段路衣襟擺動,還挺有氣勢。
古裝戲和現代戲的區彆也在這,穿上戲服之後照鏡子,通身帶著渾然天成的範兒,什麼都不做就已經貼近了角色。
為了顯出林妄身份的華貴神秘,他的戲服裡裡外外好幾層,沉歸沉,零下的天氣裡是真擋風。
但腳下就完了,靴子就是單的,幾分鐘林妄的腳就凍麻了。
林妄跟唐水書一起站方導身後看他訓人,林妄前幾天還和池淵逗著說要“叫聲舅”,真在現場就滿心的學習了。
一個小片段拍了四遍才過,方忱就是這樣,眼裡容不得沙子。
付出就有回報,拍的電視劇有一部算一部,有口皆碑,更難得的是收視率和熱度也都是一頂一的,演員們削尖腦袋都想進他劇組演個角色。
方忱指了指不遠處:“等會兒林妄從這邊進來,殺第一個的時候臉上表情不要有變化,你殺人就跟喝茶吃飯一樣,你不當回事兒!也不要有目的性,你就是隨便走走,走到這看見幾個人,玩心大起拿他們試藥……情緒是根據你看見的人慢慢遞進的,明白嗎?”
林妄點頭說明白,方導知道林妄以前是個什麼德行,不放心地又叮囑了幾句才過去給唐水書講。
工作人員各就各位,一聲“哢”,演員入戲。
竹葉飄搖,細雪落了一地,前方是少年們無憂無慮的笑語,後方,一隻淺青色的靴子輕輕踩在落雪上,甚至沒留下腳印。
來人的衣擺邊緣用金線繡著溫潤的連雲紋,腰間玉佩上墜著一顆紅珠,刻著牡丹樣式。
被少年們的聲音吸引,他嘴角很輕地一彎,一步一步慢慢接近,蒼白的手上拿著一把團扇,扇麵不塗不畫,被他輕輕拋起來,又隨手接住。
七八個十七八歲的富家小少爺們在竹林裡吹牛,揚著手裡的劍叫囂自己的爹有多牛,定會贏得武林大會第一。
小瘦子彎腰撿地上的一顆紅色小珠子,不知不覺落在了最後,他撿起來嗅了嗅,上麵有很淡的花香,很好聞,帶回去給娘——
瞳孔猛地縮緊,眼前最後的畫麵是猩紅的血、飛速下墜的竹林,和一雙淺青色的靴子。
林妄手腕一翻,團扇穩穩接住那顆珠子,扇子的邊緣已經被鮮血浸紅,在扇麵濺出一朵殷紅的牡丹。
少年的頭顱就掉在他腳邊,林妄一雙晶亮的眼看著前麵,饒有興致地輕聲數著:“一,二,三……七。”
七個人,八顆藥。
一陣微風吹來了清淡的花香,少年一個接一個倒下,驚恐地看著明明長了一張俊朗的麵孔,卻親手喂給他們毒藥的男人。
“真巧啊,”林妄半蹲在一個口吐鮮血眼珠爆裂的少年身前,溫柔地替他拭去臉上的血淚,一派溫和地輕笑,“我需要試藥,你們便出現了,如此良緣,豈不美哉。”
“呃……放……我……放過——”
話音戛然而止,林妄用團扇挑起他的下巴,脖子無力地歪倒,已經死了。
遠處傳來輕功踏葉聲,林妄眉梢一挑,起身,剛要拿懷裡的藥瓶,方忱忽然喊:“哢!停!血漿那麼點,怕給人嚇著嗎?重新弄!還有林妄!”
林妄正扶小演員起來呢,聞言趕緊說:“哎,在呢導演。”
方忱直接走了過來,抓住一個小演員的肩膀晃了一下:“你使點勁,地上都是葉子,你給他推個狗啃屎他也摔不壞,半大小子哪那麼嬌氣。”
林妄點頭,他剛才確實收著勁了。
劇裡這些配角十七八,實際上為了演出少年感,找的小演員才十四五,都是小孩兒呢,林妄沒忍心使勁兒推他們。
這場戲前後又磨合了四次才過,林妄因為有一句台詞節奏不對讓方導訓了半天,唐水書因為要吊威亞,前兩次飛的不利落,後一次林妄沒配合好,唐水書沒扶動他,兩個人被罵了個狗血噴頭。
林妄中午吃飯的時候耳邊還一陣陣回蕩方導那句:“練八百遍了!還演成這個德行!”
孟小晚給他拿了熱豆漿捂手,又讓林妄換了雙很厚的棉鞋,心有餘悸地說:“林哥,我計時來著,這才第一場戲你就挨罵挨了半個多小時,純挨罵時間。”
林妄喝著豆漿:“誇張了吧,機器調度也廢時間。”
孟小晚說:“也不用方導親手調,而且調度的時候也沒耽誤他罵人……”
這場之後林妄的戲就連上了,白天晚上連軸轉,方導又要質量又要效率,演員就得跟著熬,恨不得一分鐘掰兩半兒用。
林妄連著幾天隻能睡三四個小時,還特彆不規律,皮膚難免出點小問題。化妝老師讓孟小晚每天都給林妄敷麵膜,用眼霜,儘量看著彆那麼憔悴。
除角色需要之外,方導不願意演員化大濃妝,男演員尤其是。林妄幾個月一直堅持健身,皮膚狀態其實很好,隻是一熬夜就容易有黑眼圈。
孟小晚去市裡跑了一趟,斥巨資買了一堆瓶瓶罐罐。
去之前林妄心想他不可能讓孟小晚一個小姑娘上手給抹那些霜什麼的,眼看著也要小年了,就掏錢讓孟小晚給她自己也一樣買了一瓶。
給孟小晚高興壞了,這一套下來過萬了都。
等回酒店,孟小晚拿著她的護膚品麵對麵教林妄怎麼敷麵膜,怎麼按摩眼周,臉部按摩儀要怎麼用,等等等等還有一堆要注意的。
林妄折騰了好幾天,也不知道有沒有效果,天天敷著反正照鏡子的時候覺得臉確實滑溜了,黑眼圈倒是沒看出來淡沒淡。
給池淵打視頻說起這個,池淵眯著眼睛看了半天,最後往後一靠,拐彎抹角地讓林妄換個手機,說攝像頭太糊了看不清。
“用的好好的,不用換,”林妄摸了摸屏幕,能聽不懂他的畫外音嗎,咳了聲說:“我換了張鋼化膜,你抽空讓許文陽給你也貼一張,彆哪天真把屏幕磕碎了。等你回來,我給你換個新手機。”
池淵滿意了,強調了一遍:“我親自挑。”
小年當天方導請劇組上下吃了熱乎乎的餃子,但時間排的太緊了,不放假,繼續趕工。
林妄熬了一個多禮拜,緊跟著今天就是場重頭打戲。
二月初晚上六點天就黑透了,劇組布置的場地被燈打著,亮的晃眼。
林妄換了身黑色的束腰夜行衣,顯得腿更長了,衣擺很精致地用金線繡著牡丹紋,假發用一條金色發帶高高束起來,腰間的玉佩變成一塊沁血的墨玉,手裡拿著一張麵具。
今天晚上是一場滅門大戲,主要的戲份在男主和女主,林妄這個角色要混進去偷東西,還殺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這個人男主以為是女主殺的,女主以為是男主殺的,兩個人至此開始互相猜忌。
其實這場算是前期的一個集體露臉,大陰謀初見端倪,每個角色都會摻一腳,男二也缺不了。
但是替柳臨嘉的演員還沒找著,方導和編劇熬了幾天,把這段改了,本來男二的戲份分攤給了男三和林妄這個男四,也就是這場突如其來的殺人打戲。
被林妄殺死的角色演員是圈裡的前輩,叫吳清櫟,吳老師大獎拿了不知道多少,跟方導是老朋友了,過來不要錢客串的。
林妄調整好狀態,跟吳清櫟對了一遍戲,吳清櫟誇他“有靈氣”、“是吃這碗飯的料”。
林妄謙虛,吳清櫟擺手:“以後你混的組多了、見得多了就知道了,真有那爛泥扶不上牆的,自己還不努力,讓粉絲和經紀人哄得跟傻子似的,誰看了不說一句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這話是實話,但是跟林妄一個剛認識的小演員說就有點不合適了,萬一林妄是個心思不正的,把這段話傳出去,影響名譽。
林妄回的話句句妥帖,吳清櫟見他也是個聽得進去的,又說了兩句林妄演技上的問題,緊跟著問:“池淵那小子都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