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雨之下,駐守晉州城的朝鮮守將金千鎰正目視蜂蛹而來的倭軍。
金千鎰與紅衣將軍郭再佑都是朝鮮百姓,倭亂之後,自募民兵為國出力,而因此被朝鮮國王封為倡義使。
這一次聞之倭軍要圍攻晉州城,部分朝鮮官員與將領畏於倭軍聲勢,提出暫避鋒芒,放棄此城。
然而金千鎰卻大聲疾呼:“晉州為湖南(全羅道)之門戶,豈可有失!”
在這情況下,金千鎰毅然帶著他的兒子金象乾與三百義兵率先入城。
而感於金千鎰此舉,不少朝鮮將領明知此去晉州城凶多吉少,仍是率軍而來。
其中有慶尚右兵使崔慶會、忠清兵使黃進、義兵將高從厚、金海府使李宗仁、巨濟縣令金俊民都率兵前來。郭再佑與忠清兵使黃進乃是好友,他聞知此事,跑去勸阻黃進。黃進卻視死如歸堅持要去,郭再佑隻能大哭一場拜彆了對方。
在守城的朝鮮兵馬達到了八千之眾。
此外聞此倭軍殺來,沿途百姓躲避進晉州城,城中百姓至六萬之眾。
即便如此,他們麵對得是久征擅戰,如狼似虎的九萬餘倭軍!
為了對抗倭軍,一介草民出身的金千鎰被推舉為大將,金千鎰一麵對城內守軍與百姓說,明軍一定會來救援的,一麵積極備戰讓守城朝軍早就引南江之水灌入護城河,以水勢阻攔倭軍的進攻。不過有著築城名將之稱的加藤清正,卻另挖了一條溝渠將河水都排泄一空,化解了朝鮮軍的計謀。
現在倭軍正冒雨將土石推入護城河,填平壕溝後扛著雲梯的倭軍即殺至晉州城城牆下。
這時候雨水稍停,金千鎰令城上兵卒立即拋土石射箭矢於城下,朝鮮士卒上下都是感於金千鎰之義烈拚死作戰,而城中百姓也知道一旦城破之後必然無幸,也是積極助戰。
百姓們拆去城中的屋舍作為守城使用的滾木投石,而城中青壯男子編入軍中,婦女們以圍裙托著石塊往城頭上搬!
城上城下弓弦聲不住響動和著廝殺聲一起,因為大雨倭寇最厲害的鐵炮無法使用,但城中的火油燃瓶也無法施展,倭軍依仗著人多勢眾,不久即冒著箭雨登上了牆頭。
“金將軍,倭軍攻上城頭了!”晉州府使徐禮元驚慌失措地向金千鎰言道,“明軍是否會來救援?他們再哪裡”
此刻雨水透過盔沿直打入金千鎰的眼前,他緩緩道:“府使大人,明軍已經在救援的路上,即便趕不到但我進入此城時即已報必死之心。在我倒下前,絕不會讓倭人傷害你與城中百姓一根汗毛!”
說完金千鎰拔出刀來,對左右道:“今日就是我等報答君恩之時!”
聽金千鎰這麼說,朝鮮兵卒皆是湧上與攀上城頭的倭軍廝殺在一起。
是日金千鎰率領著晉州軍民擊退了三次倭軍進攻!
倭人的屍體堆滿了城下!
此刻已近黃昏,金千鎰持刀半立在城頭,望著城下倭軍已是徐徐退去!
城頭上民眾上來收斂屍首,包紮傷兵,有一民婦看見自己的夫君戰死在城頭,抱起對方的屍首痛哭了起來。
對此金千鎰神色無異,這時其子金象乾提著刀奔上城頭。
金千鎰見其子無恙鬆了口氣,方才其子所在的北城是交戰最激烈的地方。
金象乾拄刀半跪在金千鎰麵前哭道:“爹,高叔叔他戰死了!”
“什麼?”金千鎰說道。
高從厚與他一樣都是義兵出身,身為百姓的他,在國難時挺身而出。
“當時倭軍攀城,高叔叔率軍死戰不退,高叔叔殺了好幾個倭寇後,一名手持長槍的倭將,一槍捅進了高叔叔的肚子裡,腸子都留出來了。結果高叔叔就抓著這倭將一起從城頭上跳下……”
金象乾說後泣不成聲。
“好!真不愧是我朝的忠義之士啊!”金千鎰持刀,望向北方遠方的天空道,“記著明朝有一個將領叫張巡,他也是如我們這樣困守孤城,儘管殉國卻青史留名。今日我們就在這裡報答君恩了!”
“爹,我不想死,不想作張巡,明軍真得會來嗎?”金象乾垂淚問道。
金千鎰遲疑片刻後道:“或許會,或許不會吧!”
正在這時一名將領上城道:“金義使,倭酋宇喜多射上書信!他說明軍是不會來了,若是我們肯讓出城池,他可放我等出城不死!我們如何答複?”
眾人都將目光看向金千鎰。
金千鎰默然片刻道:“我以春秋寫大義,今日有死而已!即便如此,三十萬天兵馬上殺到!到時爾等即為齏粉!以此回書倭酋!”
此刻離晉州隻有幾十裡的居昌郡內,明軍劉綎,吳惟忠部先後趕至,而後李如鬆部率兩萬明軍主力有是趕到。
前兩日,明軍劉綎,吳惟忠部嘗試向晉州城突進但被倭將立花宗茂,小早川秀包擊退。
此刻林延潮已是趕到,召集李如鬆,劉綎,吳惟忠,以及朝鮮官員將領,柳成龍,李德馨,金命元,權栗,郭再佑等人齊聚於居昌進行軍事會議!
大帳內,林延潮居中而坐,左手邊是明軍將領,右手邊則是朝鮮將領,南麵則是晉州城附近的地圖。
方才得到明軍職方司密報,倭將伊達政宗率倭軍剛剛在釜山浦登陸,已經出現在明軍側翼。
軍議開始後,眾將麵色都有些凝重。
晉州城下有九萬多倭軍,而在側翼倭軍的增援部隊又渡海而來。
戰守之策應當如何?
眾將之中最為主戰的當屬李如鬆,他有建功立業之心,要再度立下平壤之功,但此刻他也是沒有說話。
至於朝鮮官員們則是再三懇求,有朝鮮第二名將(第一是李舜臣)之稱權栗率先道願意率軍為明軍前驅進攻晉州城。
儘管權栗慷慨陳詞,思密達之聲不絕於耳,但明軍卻無心聽翻譯說明,朝鮮官軍的戰鬥力他們早是見識過了。若讓他們為前鋒,九成未戰先潰,還影響了明軍士氣。
林延潮見手下將領都是不以為然之色,於是他站起身來好聲安撫了權栗一番,讚其忠勇可嘉。
柳成龍出來道:“經略大人明鑒,我等除忠勇之氣外無一可持,這一戰還在仰仗天兵!”
“吾無顏一而再再而三的懇請,但請念在晉州城六萬軍民的份上……他們在此刻仍抱有上朝會來救援的期望。經略大人哪怕派出一點兵馬,就算不能救下晉州城,但也算對得起他們了,對得起他們的苦戰。柳某懇請經略大人了。”
柳成龍說到這裡,再度眼眶通紅。在場朝鮮官員無不試淚。
林延潮點點頭,身旁的讚畫於仕廉低聲對林延潮道:“恩師,切不可聽朝鮮人一麵之詞了,我們這一次抗命出征,若是勝了還有說辭,真要責怪不過是小罪,但萬一是敗了,引動聖怒,那麼恩師要遭到天子重責啊!”
林延潮看了一眼於仕廉,於仕廉漲紅了臉道:“恩師,學生並非惜這烏紗帽,隻是現在戰與不戰還可商榷,一旦出兵就不能挽回了,請恩師三思!”
林延潮看一旁的劉黃裳,對方也是低聲在林延潮耳邊道:“經略大人,為了他國如此出力,實不值當啊!”
林延潮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
然後林延潮對李如鬆道:“多日交戰可知晉州城西北截擊我軍的是倭將小早川部,立花部,不知李提督如何計較?”
李如鬆已是沉思許久,這時候聽到聽到小早川,立花二倭將的名字,他不由想起在碧蹄館之戰時就是這兩個倭軍最為驍勇囂張,而跟隨自己多年,視同手足的家丁李有升以及不少跟隨他多年的親兵都是死於倭將小早川的圍攻下。
李如鬆咬緊了牙齒,他早欲報仇,但又知道不可意氣用事。他想了想站起身來道:“回稟經略大人,倭將小早川部,立花部最為頑固善戰,吾早有意滅之,眼下實是良機。”
“但戰與不戰,在乎於晉陽城能夠堅守幾日,若是難以堅守,那麼一旦我軍與倭軍交戰,晉州城下倭軍全師而來,則我軍將陷入苦戰!但若是晉州城倭軍難以抽身,那麼我軍則可吃掉這股倭軍,然後兵抵晉州城下,如此晉州城之圍將不戰自解!”
林延潮點了點頭,這時候柳成龍站出來道:“金義使早以視死如歸,晉州城上下軍民一心,士氣可用,老夫以性命擔保,此城必能守得十日!”
其餘朝鮮將領也是紛紛出生附和。
明軍眾將領聞言都是露出我們信你才怪的神情來。
但林延潮則知道曆史上晉州城這一戰守了七日。
於是林延潮站起身來道:“李提督,本經略以為可以姑且冒險一試!”
有了林延潮這一句話,頓時就不一樣了。
“謹遵經略大人之言,末將領命!”李如鬆正色接令。
林延潮點點頭道:“何人可為先鋒?擊破當前之敵!”
這個時候老將吳惟忠,南軍將領王必迪,駱尚誌,還有川將劉綎,遼將查大受皆是同時站起一並道:“末將願往!”
林延潮見此點了點頭!
軍心士氣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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