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八百裡加急(1 / 1)

大明文魁 幸福來敲門 1601 字 1個月前

麵對趙參魯的再三請求,林延潮笑著道:“昔日有人有目疾,整日憂戚,旁人問陽明先生,陽明先生道此乃貴目賤心。”

“撫台,以我看來且不說倭國是否有興兵之意,就算真有興兵之意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若是因此憂心而亂了方寸,那就是貴目賤心了。嗬,在下試言之,還請撫台大人見諒。”

趙參魯拱手道:“多謝部堂大人指教才是,其實我以為天下之患,最不可為者,名為治平無事,而其實有不測之憂。眼下雖是四海升平,但國家還是有內憂外患的,去年大旱,各地督撫,藩臬都忙著賑濟的事,我們福建雖說沒有旱情波及,但各級衙門也是裁剪用度,節衣縮食的過日子,難免在兵備上有些疏忽,若是倭害再起,沿海無力阻攔……”

趙參魯壓低聲音道:“之前的倭害真倭不過十之二三,其餘沿海之民假扮倭寇,若是倭國真的進犯,沿海響應如何是好?若是萬不得已本撫隻好向朝廷建議重新海禁,封閉月港,以防倭害。”

林延潮看了趙參魯一眼心想,此人不簡單啊。他知道自己是主張開海的,故而拿此談條件。

林延潮之前以自己致仕為理由說了不插手,一聽人家說要禁海就插手,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麼?

林延潮屈起食指順了順唇邊的短須,當即道:“這撫台乃是一省封疆大吏,開海還是禁海一切決斷當然由撫台出,林某閒散致仕之人,難堪重任,微言不足攪擾清聽,還請撫台恕罪。”

趙參魯聞言神色一變:“你……也好。”

“不送。”

當即二人離席作禮,趙參魯滿懷心事地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一眼林延潮欲言又止當即無奈地離去了。

趙參魯坐著大轎返回了巡撫衙門。

巡撫衙門離三元坊很近,過了片刻大轎即到了衙門裡。

知道趙參魯回府後,他的兩個心腹師爺即迎了上去。

趙參魯一見二人當即道:“堂上說。”

“是。”

三人坐下後,趙參魯道:“這林三元不肯為本撫出謀劃策。”

一名瘦高個的師爺道:“東翁可有拿禁海的事說?”

趙參魯點了點頭。

一名矮胖個,看起來甚有智計的師爺道:“不出意外,林三元此人不是輕易上鉤的人。”

瘦高個的師爺負氣道:“既是他不答允,我就上奏朝廷禁海,特彆是長樂陳家可以往細裡察,安個通海的罪名應是不難。如此有著林三元後悔了。”

趙參魯聞言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什麼出一口氣的辦法,但隨即搖了搖頭。

矮胖的師爺看了趙參魯一眼當即道:“不妥,陳家是通海多年,但往來的都是琉球王室,沒有與倭寇來往的實據。另外陳家的陳行貴這一次為行人司行人奉旨出使琉球,若是查封長樂陳家就壞了朝廷的大計啊。”

瘦高個的師爺聞言色變,當即道:“是我太冒失了。”

趙參魯起身道:“是啊,本省任何人不助本撫,本撫可以為難他,但林三元就算了,他就是歸隱田園,但他的老師閩縣林烴,還有同宗侯官林如楚……”

矮胖師爺點點頭道:“自古以來,世家大族都是地方官的心腹之患,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得罪不起。但林三元不出聲,那麼我們上奏朝廷的折子裡怎麼寫?我們先給內閣哪位閣老打個招呼,或是兵部哪位大人先通個氣?”

趙參魯點點頭,捏須道:“若是有人替我們在中樞裡陳情就好了,本來可以仰仗大宗伯的,但聽聞他八十歲的老母病重,正連連上疏請求歸鄉呢……”

兩位師爺都是歎了口氣,趙參魯強笑了笑道:“也無妨,本撫再托其他人說話就是了,當務之急還是先將倭國的事稟告給聖上才是。”

當日趙參魯起草了奏章以及幾封書信,印上加急的印戳,然後命驛馬以八百裡送至京師。

當然八百裡加急隻是名義上的說法,事實上就是有多快送多快,換人不換馬,晝夜不停地將急報送至京城。

這一路上水陸還算順利,奏章到了通政司的手中。

通政司又交給了文書房,文書房太監得知消息後,第一時間將奏章送給司禮監掌印太監張誠。

文書房太監站在門外正要求見,卻得知張誠有貴客暫時不方便見自己。

文書房太監訝異自己是緊急公文,張誠就算見首輔申時行也不會撇開自己不見。

哪裡知道張誠現在見的正是次輔許國的管家,但真正的貴客,是坐在許國身旁這位公子才是。

但見那位公子笑了笑開口道:“見過張公公,在下姓梅單名一個侃字。”

張誠麵上皮笑肉不笑地道:“原來是梅公子,久仰久仰。”

梅侃笑了笑道:“初次見麵,略備薄禮,不成敬意。”

說完梅侃奉上禮單,張誠接過禮單,目光也是一下子柔和了笑著道:“你們梅家倒是很會做人。”

許國管家與梅侃都是一笑。

說完張誠道:“又是哪個官員不開眼了,儘管與咱家說來,一省督撫為難你們,咱家也為難一省督撫就是。”

說完三人都是大笑,許國管家笑著道:“我早說過了吧,張公公一向是快人快語。”

梅侃笑著道:“久聞張公公辦事公道,能與公公您打交道實在是梅某的榮幸,這一次咱們不為彆人,但求公公在皇上麵前說幾句話就是。”

張誠微微笑了笑:“若是與兩淮的鹽稅有關,這個忙咱家可幫不了!這連許閣老都辦不成的事,咱家更彆提了,你們梅家應該去申相爺家那竄門才是。”

梅侃笑了笑,當即道:“公公誤會了。我們是請公公在皇上麵前幫一個人說幾句好話足以。”

張誠訝道:“何人要你們費這麼大的氣力?”

梅侃聞言笑了笑,當即遞上了一個條子。

片刻之後,張誠走出掌印太監的值房來,看見文書房太監畢恭畢敬地候著,然後捧上了一封奏章。

張誠看了奏章後也是臉色一變,當即急忙向禦花園趕去。

禦花園裡,天子正與鄭妃散步,這時候張誠趕到時,隻好在外頭等候著,絲毫不敢打攪了天子的雅興。

過了許久,天子方才有清閒功夫。

張誠拿著奏章向天子,天子笑了笑道:“張誠,方才鄭貴妃跟朕說了,你安排他兄長鄭國泰的差事很好,她讓朕與你道謝呢。”

張誠笑著道:“真是折煞臣了,臣也隻是遵照陛下的旨意辦事,哪裡當得什麼功勞呢。”

天子從涼亭的果盤裡取了一橘子,笑著道:“誒,有賞的當賞,該罰得要罰。朕豈是賞罰不公的人呢?既然如此,這橘子就當朕替鄭貴妃賞你了。”

“臣謝過陛下賞賜。”張誠跪下重重地磕頭,仿佛天子封了他作宰相一般。

天子擺了擺手然後道:“你來是有什麼事嗎?”

張誠從袖子裡掏出一封奏章來道:“陛下,這是福建巡撫趙參魯八百裡加急,奴才趕著和你送來了。”

天子見張誠神色凝重,當下將奏章接過看了。

天子問道:“什麼時候送來的奏章?”

張誠道:“兩個時辰前,文書房收到的,還未交給內閣票擬。”

天子聞言點了點頭,踱步一陣後,突然冷聲道:“倭國這彈丸之地,這秀吉不過一渠帥,也生窺覬我大明之心,著實膽子不小。”

“日本國關白秀吉,奉書朝鮮國王閣下:雁書薰讀,舒卷再三。抑本朝雖為六十餘州,比年諸國分離,亂朝綱,廢世禮,而不聽朝政。故予不勝感慨,三、四年之間,伐判臣,討賊徒,及異域遠島,悉歸掌握……夫人生於世也,雖曆長生,古來不滿百焉。鬱鬱久居此乎!不屑國家之隔,山海之遠,一超直入大明國,易吾朝之風俗於四百洲,施帝都政化與億萬斯年者,在方寸中。貴國先驅而入朝,依有遠慮而無近憂者乎!遠邦小島在海中者,後進者不可作許容也。予入大明之日,將士卒臨軍營,則彌可修鄰盟也。予願無他,隻顯佳名於三國而已。方物如目錄,領納,珍重保嗇!?”

張誠道:“確實這位秀吉不知讀了幾年詩書,寫出這樣粗鄙不通的文章來,實在是沐猴而冠。”

“朕有一事費解,這朝鮮國書怎麼會正巧被朕前往倭國的使者拿到?會不會是……”

張誠道:“經陛下這麼一說,臣也是後知後覺以為其中蹊蹺甚多,若是倭國真有入侵之意,那麼我們憑著這書信可以早做準備,他們這兩位使臣就是立了大功,但也可能是倭國的反間計,令本朝與朝鮮相疑。”

天子點點頭道:“你說的是,朕正有這樣的擔心。若是倭國有進犯之意,這福建巡撫趙參魯就一點風聲都不知道嗎?”

天子隨即又道:“此事還是聽聽幾位先生高見!”

張誠道:“那麼臣這就親自送到文淵閣去了。”

“善。”

張誠當即拿著奏章離去,突被天子叫住。

但見天子道:“朕記得林延潮是不是還致仕在鄉?他是福建侯官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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