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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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密林幽幽。

實驗樓悄無聲息的頂樓,風吹的很大,將昏暗中一道斜長身影勾勒得若隱若現,金發光芒幽微,人影散漫地低頭觀察。

片刻後,發現林間兩道人影沒有分開,反而還多了隻躍躍欲試的豹子,他低聲歎了口氣。

“……麻煩。”

“少主?”

路易直起身,緩緩走下樓梯,他唇邊含著笑意,深綠色眼眸卻情緒不明,“你覺得他們兩個,像什麼。”

跟在他身後的影子一頓,“……”

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路易已然低笑著道,“像不像父親養在小樓裡的那些人?”

影子:“……”

裂開.jpg

好刻薄的少主。

把兩位身份尊貴的繼承人比作無名妾室,少主果然看熱鬨不嫌事大。

路易卻意外的顯得心情不錯,走出實驗樓後,他沒有回頭看一眼,似乎對敞著大門的實驗室不感興趣,隻有影子聽見他若無其事地問了句:“阿修還沒出來?”

“……”影子:“是的。”

亮著慘白光線的走廊像一隻張著巨口的野獸。

影子微微提起了心。

好在路易應該也是隨口一提,他走出了大門,穿過林內無數道靜默的人影,歎著氣上前勸架。

側頭躲過傅啟澤狠厲的一拳,又看了眼不遠處佇立在森森黑暗中的實驗樓,路易心不在焉地,輕輕挑了下眉。

所以——這次,又是因為什麼?

“……”

他的疑惑很快得到解答——

因為應修回來了。

從實驗室離開,夜間的風冰涼。

應修拿了件外套,穿在身上,這才一路往休息室去。

他的彆墅建在密林深處,和紀徹的毛櫸樹彆墅、傅啟澤的古堡、路易的海邊莊園都不同,應修很少去那裡。

大部分時候,他選擇休息的地方都充滿隨機性。

推開莊園大門。

一處湖泊幽靜,露天區域很熱鬨,燈火通明,光芒點綴著粼粼波光,侍者們有條不紊地呈上夜宵和酒水,細碎嘈雜的聲音蔓延至門外。

應修腳步一轉,徑直朝亭子走去。

走上台階,他才發現紀徹和傅啟澤都在亭內,療養師正一臉無奈地為兩人揉肩化瘀,空氣中飄滿藥味。

路易長腿交疊,坐在一旁,似乎在含笑聽傅啟澤發牢騷。

“應修少爺。”

有侍者恭敬問好,應修嗯了聲,找了個閒散的位置坐下。

幽暗中,趴在紀徹腿邊打鼾的凱撒忽然睜開眼,疑惑地嗅聞被晚風吹來的一絲氣味。

沒發現它的異樣,紀徹抬了下眼皮,幾處淤青散落在腰腹和胸膛,敞開的浴袍寬鬆,有些疲倦、或者說冷淡,他

嗓音略微低啞,“他怎麼樣。”

應修道:“睡了。”

另一側,傅啟澤半長的黑發紮起,側頭忍受著藥酒刺鼻的味道,比起紀徹,他顯得更加糟糕一點,整個後背都是尚未化開的淤血,“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凱撒在撞窗戶,”應修說,“我在看著它。”

路易笑了下,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

“凱撒之前見過他?”他問紀徹。

“嗯,”紀徹道,“嚇過他一次。”

黑豹不明覺厲,聽見自己的名字便驕傲的挺胸抬頭。

傅啟澤今晚春風得意,路易觀察著他的表情,能清晰看出他嘴角上揚的弧度,不同於紀徹的沉默和冷淡,傅啟澤渾身是傷,反而懶懶地、像個勝利者,“那你是該管管凱撒了。”

紀徹看他一眼,“凱撒不會對他下.藥。”

傅啟澤笑意不減,語氣也沒有任何變化,“你對他的占有欲太強了。”

“他和凱撒不一樣。阿徹,他不屬於任何人。”

氣氛倏然靜下來。

覺察出這個話題的危險,路易垂了下眼睛,他戴著黑色手套的長指敲擊著膝蓋,沒注意到一旁的應修看了過來,灰藍色眼睛靜而沉,像在思考。

亭子內的氣氛再次陷入僵硬。

侍者垂首靜立在台階下。

燈光閃爍,一切都被浸泡在夜色的涼意中。

紀徹莫名笑了下,為他揉開淤血的療養師後退一步,濕黑碎發淩亂的垂在眼前,紀徹瞳孔幽深,深挺眉骨在他臉上灑下一層陰翳。

“他是我的。”所有人,都能聽見他的聲音。

很淡、卻又不容置疑。

紀徹仰靠著欄杆,似乎在看天邊雲團,語氣從容:“在你們認識他之前,他就是我的。”

“校慶、遊學、宴會,聖德爾的一切,他接觸過的權勢、認識的人,享受過的特權、經曆過的針對,好的、壞的,他喜歡的,不喜歡的,都和我一起經曆。”

“所以不論是庇護,還是第一個吻,我都是他的首選。你們或許沒有見過曾經的他。阿修。”

應修定定地看著他。

紀徹笑了下,“知道他為什麼不喜歡你叫他‘哥’嗎?”

死寂仍未被打破,幾乎所有人都能猜到紀徹接下來的話。

“因為曾經,他也會這樣叫我。”

“還有,”又側過頭,紀徹與傅啟澤對視,淺金色瞳孔幽微,陰冷的看不出情緒,紀徹反而笑了,“趁人之危這種手段,隻會讓他感到惡心。”

“你或許不知道,他最討厭被人威脅。”

是幾乎傲慢、高高在上的批判。

紀徹一貫冷漠鋒利的風格。

……有意思。

路易情緒不明。

這些話,聽起來可不像是對傅啟澤一個人說的。

他想到了曾經在食堂,送到葉潯手裡的那隻鋼筆——

威脅嗎?

路易唇邊勾起的笑容絲毫沒有變化,亭外的保鏢卻忍不住朝他看去,不知是不是錯覺,坐在光影分界的幽暗處,路易的笑容看不真切。

氣氛即將崩裂的前一秒,應修最先有了動作。

一句話也沒有說,他灰藍色的瞳孔霧靄靄一片,起身,徑直朝樓上走去。

凱撒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很久,才呼出一口熱氣,再次伏下,甩著尾巴休息。

真奇怪。

它想,有那個人的氣味。

*

-

這是很長、很沉的一覺。

耳邊依稀能聽見輕緩的潮汐、水流。

黑甜夢境內,葉潯看見了熟悉的實驗室,他感到愉快,獨自坐在實驗室一整天,結束實驗便去圖書館看看書,然後繼續一個人返回宿舍。

很枯燥的內容。

但一切都有規律可循,把握得住的未來,讓他感到舒適。

恍惚間,有刺耳的聲音響起,嗡雜的聲音催促他醒來,快醒來。

……不對。

不是聲音。

是鬨鐘——

七點半了!

倏爾睜開眼,夢境隨著潮汐褪去,露出荒蕪的沙灘表麵。

葉潯頓時撐身坐起。

身體很僵硬,他睡得不太舒服,衣服黏在身上,混雜著各種氣味,泥土、消毒水以及毛毯自帶的清香。

心臟在胸膛跳動,入目是乾淨整潔的實驗室。

晃了晃腦袋,有關昨晚的記憶湧入腦海,又被他不客氣地打入冷宮。

葉潯立刻起身,他腿有些麻,扶著靠椅活動了下筋骨,這才快步走進休息間,換衣洗澡,順便厭惡地摘下耳釘扔掉。

收拾好自己,已經七點四十五分。

葉潯匆匆趕去生物實驗室。

嚴教授雖然看上去脾氣很好,實際上非常守時,任何人上他的課必須提前十分鐘進入教室簽到。

幸好生物實驗室就在二樓。

二樓走廊人很多——應該說整個實驗樓的人都很多,各類嘈雜混亂的聲音入耳,六月是聖德爾的期末月,五月也已經過半,同學們上課的積極性不高不低,然而今天,各處卻充滿討論。

嚴教授還沒來,他的助教已經來了,助教顯得不緊不慢,先數了下門外排隊的人頭,這才去推隔壁更衣室的門。

“大家先換衣服。”

葉潯因為來得晚,所以排在隊伍末尾。

二樓共有五間實驗室,不同年級、不同教授、不同學科範圍,排隊的人群影影綽綽。

直到從末尾走到光亮下,葉潯才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他忽然抬眼,敏銳捕捉到無數道朝他投來的視線。

這些視線極其複雜。

意味不明地,仿佛在他睡覺的過程中發生了什麼大事。

他皺了下眉,暫時沒有精力去探究。

今天的生物實

驗葉潯早已預習並且實驗過,上課途中,他仍然專心致誌記錄筆記,聖德爾很多學生喜歡電子筆記,葉潯更偏向於手寫,手寫的過程也是再次梳理的過程。

課堂氛圍有些嘈雜。

一向注重紀律的嚴教授竟然也沒有說些什麼。

下了課,嚴教授忽然把葉潯叫到講台前,他態度緩和了很多,不再像之前一樣,半是遊說、半是冷淡的向葉潯推銷迦藍大學研究院。

“最近實驗有沒有遇到什麼難題?”嚴教授溫和的問。

葉潯道:“有一些,但應該能解決。”

“解決不了的就發郵件給我,”嚴教授臨走前,笑著拍拍他的肩膀,“你這個孩子,就是太愛逞強了,我們作為老師的,存在的意義就是幫你們指明方向。”

葉潯也笑了下,沒有多說什麼。

等嚴教授走後,葉潯在一眾矚目的注視中,回到座位。

他平靜地收拾桌麵,率先抱著書包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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