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提起自己的娘,溫頌止住腳步,回頭看向他。
她的眼神平靜的可怕,溫大載有些閃躲,隨即反應過來,“你還敢瞪我?沒大沒小,沒尊沒卑的丫頭片子!”
秦妮子接過話茬,繼續辱罵著,“真是缺管少教,也不知道你娘怎麼教的你。”
溫頌不理會旁人,直直盯著溫大載,“你還有臉提我娘?”
溫大載心虛,沒剛剛圖一時口快的氣勢。
秦妮子倒像是受不了被無視,一個勁兒在旁蹦躂,“怎麼不敢?你這個沒良心的死丫頭,要不是我們給你住處,給你吃穿,你早就餓死了。”
想起小時聽話的溫頌,溫大載滿腹委屈,“我們待你不薄啊,你怎麼能這樣對我們!”
溫頌被他的無恥逗笑,“你們做沒做過虧心事,有人記得,騙人還把自己騙進去了,可笑。”
秦妮子氣歪了嘴,“你還笑,這個沒良心的丫頭,小心雷公劈死你!”
溫頌一直盯著溫大載,任由一旁秦妮子叫囂,“沒良心該遭天譴的合該是你們二人。”
“尤其是你!”
溫大載被她指的縮了下脖子。
溫頌繼續說,“我娘為何會年紀輕輕就病逝?就是因為你!你才是喪門星,為了給你留口吃的,我娘總是吃不飽,你倒是吃的多,可到頭來長這麼個賴樣,真是還不如給了豬吃。”
溫大載還想反駁,卻拜服在溫頌的氣勢下,不敢言語。
“我娘的遺物,在我第一天到你們家時,就被你二人搜刮去,連她去世都未露麵,你還敢在青天白日對她唯一的女兒說待她不薄?!”
“怎麼不薄?”
溫頌冷笑一聲,“是沒讓她天不亮就起床燒火煮飯?沒讓她給你們倒夜壺?還是沒讓她砍柴挑水喂雞鴨?還是沒用燒火棍抽打?每頓吃不上一口窩頭?”
“還是沒有把她賣給人牙子,怕跑回來,特意找了最遠的,帶去揚州做瘦馬?”
細數當年種種,這個不薄在哪裡?
秦妮子沒覺錯,反而把頭扭向一旁,很是不屑。
溫大載反駁,“你如今過成這樣,都得感謝我們,如果不是我們賣你,你哪能過上這好日子。”
“你終於說了實話。”
溫頌惡心透了他之前的裝腔作勢。
明明和秦妮子是一路人,卻偏偏裝作對自己有愧疚,一張老臉上整天掛著為難,不舍,愧疚。
自己看的惡心。
溫大載被拆穿麵具,臉上有一絲難堪。
溫頌笑了,“這好日子不是也給你了嗎?你那天哭什麼?嗯?”
溫大載愣了愣,看著對方戲謔的神情,頓時瞳孔瞪大,一瞬間便想起紅帳中...大肉球...
曆曆在目,栩栩如生。
“嘔~”
他吐了,吐的昏天黑地。
秦妮子同樣紅了眼,看了看溫大載,又想撲過去打溫頌,卻被腳鏈絆倒,摔了個結實。
一直在不遠處的押兵用棍子抽了他一下,“乾什麼?惡心不惡心!”
溫大載一個踉蹌,摔在了秦妮子身上,泥土汙漬蹭了一身。
溫頌掩鼻後退幾步。
看吧,棍子落不到自己身上,是感覺不到痛的。
“走了走了。”
押送的官兵用棍子推著二人。
溫頌已經對他們無話可說,轉身回了馬車。
二人被官兵抽打著前進,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哀嚎。
他們要徒步走回老家,然後再關進當地監牢,執行完刑期才會出獄。
這一路就夠二人吃一壺的,待回到家鄉,有的是丟人現眼。
又過了好一會兒,溫頌才等到獄卒通知她進門的消息。
溫頌看到孤零零站在獄中的人,四周陰暗,沒有一絲陽光,隻有無儘的潮味。
她腳步頓了一下,眼眶濕潤,裝作若無其事的假象也支撐不下去。
看到她,沈明奕灰暗的瞳孔縮緊,上前兩步,卻止步在牢門前。
溫頌快步靠近,兩人隔著牢欄互相端詳。
溫頌仔細的看著他,“你怎麼樣?”
沈明奕疲憊的眉眼,染上笑意,“一切都好。”
“家中...”
溫頌欲言又止。
想說些什麼寬慰他的心,可最近沈府全是壞事,沒有一件順心的事,告訴給他,也是徒增煩惱。
沈明奕拉起她的手,“最近沒有好好吃飯。”
是陳述,不是疑問。
“有,吃的好睡的好。”
溫頌眼也不眨的說著謊。
沈明奕看著她消瘦的身體,“小騙子。”
“...你也是。”
溫頌想到他離去時對自己的保證,嗓子有些發乾,“你說讓我等你回來的。”
沈明奕認錯態度很真誠,“對不起,是我的錯。”
溫頌嘴角揚起,很快又放下,“家中...不太好,你什麼時候能出來?”
聽聞家中之事,沈明奕神情未見波動,他反而看向溫頌問著,“如果沒有我,你自己會怎麼辦?”
“……”溫頌愕然的看著他,“你這是什麼意思?”
沈明奕忍著心中的乾澀,“如果沒有我,你也會活的很好,對嗎?”
話雖如此,可他臉上的表情卻難看的很。
“對。”溫頌大膽點頭,“我會去到一個山清水秀,人風淳樸的地方,拿著你給我的銀子,招個俊俏小郎君,生一堆娃娃...”
說到最後,她自己都說不下去。
沈明奕難掩嫉妒之色,僵硬的揚起嘴角,“那你就隻想想好了。”
“本想放你離開的,但是一想到你說的那些畫麵,我就恨不得把你關進暉園,一刻也不能外出。”
他臉上表情誇張。
溫頌彎起嘴角,心中忍不住腹誹,所以就在她準備離開那日,表麵大度,背後偷偷鎖了房門?
瞧她眼淚收住,沈明奕嘴角揚了揚,話鋒一轉,“那我讓隨風送你離開?”
溫頌愣了一瞬,隨即甩開他的手,有些生氣。
“你想好了,現在要是放我離開,你給我的銀子,我可不退。”
如果是之前,自己可以痛快的轉身離開,可現在沈明奕讓走,自己偏不走。
她神情認真,沈明奕重新牽過她的手,放在自己手裡不舍的捏了又捏。
“好好吃飯,好不容易有點肉,一不囑咐過不了兩日,便又和小時候一樣,乾巴的像根野山參。”
野山參,很新奇的形容,卻異常貼合。
溫頌好奇的抬頭,“你知道我小時候什麼樣?”
沈明奕笑笑,就是不告訴她。
溫頌心裡發慌,“你一定能平安出來的。”
不知道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他。
沈明奕看著她,難掩心中的悲傷。
進來容易,出去難。
時間到,獄卒開始催促她離開。
溫頌本想塞銀子多留會兒,卻被沈明奕打斷。
他說,“回去吧。”
溫頌一步三回頭,眼含期待,“我等你出來。”
她期待著他的回複。
沈明奕卻未回答,隻是對她笑笑,“照顧好自己。”
那抹笑很虛無苦澀,溫頌不由地停住腳步。
她感覺到他有未言之語和無可奈何。
沈明奕,為什麼?為什麼你會露出這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