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嫋嫋,排骨肉香混著米香和諧的從廚房蔓延至院中。
主臥門剛被合上不久,衣櫃門就被打開了。
吱呀一聲輕響,那叫人心悸的香氣又不講理的撲麵而來,謝意屏住呼吸,愣在原地。
衣櫃裡被那蛇妖霸道的赤色衣裳霸占的完全。
一陣風從窗口吹入,輕輕撫摸著謝意的發梢,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動了。
幾套適身的衣服,厚一些的外袍,再加上幾套薄些的衣物,鞋履三雙,長襪五雙,宮絛三兩根,配飾不必,隻帶一根青竹枝即可。
謝意扶著櫃子蹲下,看見了被那蛇妖藏在一堆新帕巾後邊兒的紋竹嵌螺鈿委角方盒。
“......”
謝意垂眸,取出兩條新帕巾,緩慢起身關上了櫃門。
要帶的衣物被放在榻上仔細疊著,驀然胸腔一滯,謝意蹙眉反應也是快的。
他轉身便朝榻邊那汙盂而去,不過手腳有些無力,蹲下時沒收住力氣,‘撲通’一聲跪在了地板上。
腹上脹痛,謝意幾乎將朝食和那泛苦的藥湯吐了個完全,直到眼中自然泛出淚花,身子才肯放過他。
謝意扶著床榻角起了身,安靜將周圍一切收拾乾淨。
剛拿起汙盂,屋門便被打開了。
“又吐了?”殷漁側身而入,步子有些急。
院門何時開啟,殷漁何時上的樓,謝意竟然毫無察覺。
“放那兒。”殷漁偏頭抬下巴指了指床榻,“坐下。”
骨節分明的長指輕按橈骨莖突內處,殷漁垂眸,主臥內安靜。
長指收起,殷漁瞥了謝意一眼,溫和開口笑道:“就這點兒出息。”
“嗯?”柳葉眼眨了眨,謝意扭頭看他,“什麼意思,師兄?”
“治病不醫心,舍本逐末。”殷漁衝謝意挑眉,“心抑胃反,小九這是觸景生情了?”
“......”謝意白了他一眼,自我放棄似的躺在榻上,“師兄,你做什麼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
“去洗漱一下。”殷漁站起身,知道謝意不是身子原因導致的反胃,就不打算理他,“下來吃些東西,下午一起出門逛逛,買些自己喜歡的帶著。”
“唔。”謝意有氣無力的應了聲。
午時吃的清淡,菘菜炒嫩雞,金沙豆腐,素炒波斯菜,排骨香菇粥。
“意哥兒,吃這個。”於淮舟夾了一筷子翠綠的波斯菜放在謝意碗中,“之前在京城得了種子,才出的嫩葉,脆嫩爽口,說是對身體也好。”
謝意頷首,夾起一嘗,果然柔嫩鮮甜,有一股特殊的香氣,於是柳葉眼彎了彎:“好吃的。”
“是吧!”於淮舟見狀也笑眯了眼,“好吃就多吃些,大家也嘗嘗,這是今年新出的茬,後邊兒的可沒有那麼嫩了。”
胃中頂得慌,謝意實在是沒什麼精神談笑。
於淮舟是個熱鬨的性子,在飯桌上把自己天南地北的事兒講了一通。
說著說著,把遊槐遊七公子小時候尿褲子的糗事兒都抖出來了,惹得宿野和趙五飯也不吃了,端著碗麵上帶著呆笑,就認真聽著於淮舟閒聊。
於淮舟也忙,這邊兒聊著,那邊兒還要給謝意夾菜,隻要謝意碗一空,菜馬上就補上了。
“......”謝意聽著那些趣事兒心中好受不少,可是早就飽腹,實在吃不下了。
眼瞅著一筷子嫩雞就要入碗,謝意急忙抬手製止道:“我吃飽了,喝些粥便罷了。”
嫩雞被大手用碗接過,殷漁低頭便開吃,仿佛本來就是夾給他的一樣。
“那我給你盛粥,意哥兒。”於淮舟將他小碗端過,盛了小半碗,又放到他麵前,無微不至的,“還燙著呢,你晾晾再喝。”
沒等謝意那句‘多謝’開口,於淮舟又接著方才的話題說道:“就是咱們這次要去的那江陂縣的上湖,當時我到那兒去,可是去調查那的少年落水案的。”
宿野聽得起勁兒,舔了舔唇將碗都放在腿上了。
“全是十六七歲的少年郎,當時那上湖,三個月不到,落水數十個了。”於淮舟說著說著還壓低了聲音,“且都是在那陰雨天中落水,你們說此事難道還會是巧合麼?”
宿野老老實實的搖頭。
身邊的趙五也跟著搖頭,趙九舀了一大勺金沙豆腐放於趙五碗中,又用腳踹了趙五小腿一腳小聲嚴肅道:“吃飯。”
“知道了,九哥。”趙五連忙端起碗刨飯,眼睛卻還盯著自己少爺一動不動。
“自然不是巧合,當時我便覺得蹊蹺,於是在那陰雨天,我也帶著趙九去那事故多發的上湖邊兒走了一大圈。”於淮舟越說聲音越低,“你們猜猜怎麼了?”
趙五瞳孔都放大了,也不刨飯了,就保持著用臉貼碗的動作等著於淮舟說後續。
“那日湖上霧大,我和趙九走著走著,竟然走散了......”於淮舟聲音壓得有些詭異。
趙五的眼睫都開始輕顫。
“雨聲落傘,聽不見腳步,我上了一座短橋,轉身看去,身後幾步之外除了濃白之霧空無一人。”於淮舟輕輕搖了搖頭,“我於是出聲呼喊‘趙九,趙九!’,可是數聲之後卻無人回應。”
“我心中有些不安,一個轉身,忽然!”於淮舟提高了音量,趙五放下按在麵上的碗筷就將身子朝趙九身後躲去。
“什麼也沒發生。”於淮舟嘿嘿一笑,見謝意小口小口吃完了那碗粥,也沒有講故事的興致了,“趙九在橋下撿我落下的帕巾,以為我出了事,不敢應聲,隻是聽聲尋來了。”
趙五坐了回去端起碗,安靜吃飯。
“不過真是怪的。”趙九接著於淮舟的話說:“許是身在那處心中有防,離了少爺還是覺得身旁有人。”
“且當時少爺的帕巾是墨綠的,屬下一低頭先瞧見一條淡青的紗巾,屬下伸手要去撿,就聽少爺喚屬下。”
“等屬下將那淡青紗巾撿起,追著聲音回到少爺身邊,手中捏的又是墨綠色的那塊了。”
“之後呢?”趙五又問,“九哥。”
“沒有之後了,少爺和我急著去下一個地方,當時在尋殷大爺麼。”趙九看著趙五回話,又指了指他的碗道,“快吃飯。”
謝意與殷漁對視一眼,見後者頷了頷首。
殷漁不愛管這些不在自己份內的閒事,他沒有那種拯救蒼生的抱負。
於淮舟與趙九那次,就是遇妖了。
隻不過於淮舟身上有玉扇護著,尋常妖物不敢近身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