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九完全慌了,雙腿無力跪在潭邊,眼睛睜的大大的就等那偶爾一滴雨點從瞳孔中滑過。
但是為什麼雨珠會是熱的呢。
潭麵上霧氣濃厚,像是一團巨大的黑青色棉花,叫人看著就喘不過氣。
他又試圖站起身用勁撞了過去,那淡黃光罩碰到黑青霧氣,直接將他彈回了泥地。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滑了好遠,停下之後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開始在身上摸索,有沒有什麼能破符?有沒有什麼能破符?
他從腰側抽出他的隨身短刀。
正要將刀尖朝自己眉心刺去。
啪嗒~
一條手臂長的黑色長須怪魚被丟在了他身前泥地上,不停的在泥地上擺動著,無數泥點在空中飛濺。
潭邊大石頭上被放上一把長刀,隨後一雙白手將自己從潭中撐起,那渾身濕透的白衣男子出現在黑青霧氣邊緣。
“……?”
謝意撐在石頭上和坐在地上大岔著腿舉著短刀正對自己眉心的趙九對上了視線:“你這是?”
“謝道爺!”趙九將手放下,連忙爬起身跑到潭邊,仔仔細細將謝意打量一遍:“您沒事吧?”
“沒事。”謝意哪兒能猜不出這傻小子剛才想乾什麼,他用懷中帕巾借著雨水將蒼梧刀刃縫隙中殘留的妖血擦乾淨,拍了拍趙九的肩膀:“咱們回客棧再說。”
泥地上的黑魚精被那白衣提起,身後那黑衣男子跟著,屁股和褲腿上好大的一攤黑泥。
撲通~
黑魚精被丟進了廂房內的浴桶中。
“你先在這兒待著。”那白衣男子用乾帕巾擦淨了被分開的雙刃,收回了刀鞘:“一會兒有人來接你,不管怎麼說,你都殺了無辜的人,你且在那鎮妖塔待著吧。”
那黑魚精顯然是被打服了,老老實實待在浴桶裡,自顧自吐著泡泡。
浴桶被屏風隔開,謝意將濕透了的衣物脫去,身上有許多被撞得青紅的傷痕,手臂上還有一些細細密密的被割開的長口,剛剛泡了潭水,早就沒了血色,可是被濕潤的衣物浸著,他自己能感覺到疼。
這黑魚精確實有些本事,那魚鰭也是真的硬。
他將身上的水擦乾,又把寢衣套在身上,拿了換洗衣物準備去於淮舟房間洗個澡。
於淮舟還睡著,但是麵色紅潤了些。趙五見謝意進門,忙站起身:“道爺,您這是?”
“趙五,麻煩你叫掌櫃的幫我燒個水,我現在要洗澡,在這個房間。還有趙九房內,也要熱水。”謝意掀開簾子看了一眼於淮舟,又朝趙五點點頭:“照顧人倒是照顧的很好。”
於淮舟的臉被擦淨了,身上的外袍也被脫掉了,被角被掖得緊緊的,天氣變化,下了雨更涼一些,窗戶也合上了。
看得出來,他是用了心的。
趙五那不爭氣的臉又紅了,連忙應了一聲疾步出了廂房,往樓下去了。
和熱水一起來的還有薑茶。
謝意泡在浴桶裡,頭發已經被清理乾淨了,浴桶旁邊擺了一張高凳子,凳子上放著一大碗薑茶,他端著碗泡在熱水裡,一點一點喝著。
吱呀~
廂房門被推開。
“道爺。”趙九的聲音在屏風外響起,“您洗好了嗎?要不要人伺候?”
“不必。”謝意應他:“你將薑茶喝了嗎?”
“喝了,趙五盯著我喝的。”趙九回答:“若您不要人伺候,我便去叫些夜食上來。”
“嗯。”謝意放下大碗,從浴桶裡站起身,用一旁搭在架子上的長帕巾擦著身子:“多叫一些,我們一會兒一起吃。”
幾道小菜很快上了桌,紅燒肉、南瓜蒸排骨、蝦仁炒什錦,蟹黃豆腐,每樣都是一大盤,趙九拿了筷子和碗進屋,身後跟著趙五,手上端了一大盆飯。
謝意擦著頭發,隔著屏風都聞到香味了,他真的餓了。
頭發被擦的半乾,他穿上外袍走向桌邊,趙九替他盛好了飯。
“多謝。”謝意坐下,拿起筷子,對拿著碗站在一旁的兩人說:“快坐下一起吃。”
“道爺,這不合規矩。”趙九拿著筷子回他。
趙姓侍衛都是於老爹培養的,所以規矩興得很嚴,在飛花閣裡侍衛們有自己的食堂。
“你們要叫我一個人坐著,你倆站著吃?”謝意挑眉問他們。
趙九和趙五對視一眼,乖乖坐下了。
見他倆坐下,謝意也不管他們,自己真餓了,還是細嚼慢咽吃著,隻是頻率比平時快了一些。
“吃什麼呢?什麼東西這麼香?”床榻上那人掀開簾子,還有些睡眼惺忪。
趙五和趙九連忙站起來,到床榻旁邊將他扶起來:“少爺,您終於醒了?”
“嗯?”於淮舟抬頭看他倆,然後愣住:“什麼叫終於……誒?我這兒是在哪兒啊?”
“在芙蓉鎮。”吃飯那人口齒不清的說,嘴巴裡叼著排骨,“你餓不餓?”
“意哥兒?”於淮舟扶著趙九的手站起來,走向桌子旁邊:“我倆在芙蓉鎮乾什麼……我想吃那個蝦仁。”
“自己去拿碗和筷子。”謝意朝他笑,看見趙五連忙下樓拿碗和筷子,眼睛彎彎的:“我倆捉妖來了,你被妖迷暈了。”
“那妖呢?”於淮舟坐在他旁邊,手撐著大腿:“你受傷了嗎?”
“送走了,沒有。”謝意夾起一塊蝦仁往他嘴裡塞。
“是那芙蓉湖水裡的大妖?”於淮舟咀嚼著那大蝦仁,鮮甜鮮甜的,味道很好,“嘶~我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我就記得我來這兒的時候好像挺興奮的。”
“是挺興奮的。”謝意又夾了一塊南瓜塞給他:“我倆都多久沒一起出門那麼遠了,嘗嘗這南瓜,甜的很。”
“嗯……好吃。”於淮舟接過趙五遞過來的盛了飯的碗和筷子,自己夾著蝦仁吃:“你回去得給我說說,那妖是怎麼回事兒,我好記下來。”
“嗯,快吃吧。”謝意見人被哄好了,衝那站著的兩人眨了眨眼睛,故作嚴肅:“你倆還不坐下吃,難道要我請你們嗎?”
“你們也沒吃呢?”於淮舟這才看見桌子上還有兩副碗筷,“快坐下吃,快點兒!”
浴桶裡已經空無一物了,謝意將雙手墊在腦後,雙膝屈起,躺在榻上,勾唇輕聲說著:“它說是你將它挾持到店裡,讓淮舟他們暈倒的。”
“唧唧唧唧唧唧。”
一隻黑百靈正坐在他膝蓋上,麵對著他歪著頭:“唧唧唧唧唧唧。”
“叫我殺了它補道行?師兄真是疼我,送去鎮妖塔便罷了。”謝意顛了顛自己的膝蓋,弄得那黑百靈晃了一下身子:“師兄怎麼不好人做到底,不讓那妖給淮舟標記,趙九你就不顧著些?”
“唧唧唧。”黑百靈將爪子摳入那人膝蓋處的寢褲,弄的謝意‘哎呀’一聲。
“我問了趙九,它要殺的就是淮舟之前見的那個商人。”謝意用手指撥開那黑百靈肥嘟嘟的胸膛,將被它爪子摳破的地方用指肚揉了幾下。
“那商人利欲熏心,主意打到妖頭上去了。騙著它做些坑蒙拐騙的勾當,損失了不少道行,見合作不成,那日將它的位置暴露給了一個邪道,說是取了它的黑魚妖丹可以助長修為,它便先下手為強,將那商人與那邪道和兩個仆從吃掉了。”
“唧唧唧。”黑百靈用爪子踩了一下他的手指,飛出床幔,從窗戶向山林中去了。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平湖映照著天上的月牙。
那小蛇現在在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