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黑色百靈(1 / 1)

碰!

他倒下毫不收力,身子被重重砸在床榻上,長睫已經被淚水浸濕。

他翻過身,大口喘著氣,他已經太久太久,太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

那人成了他的執念。

殷漁是他心臟的一扇隔膜,少了那塊隔膜,他感覺自己疲憊無力,馬上就要猝死了。

他靠一口氣吊著,一吊就是十四年。

人前他是衣食無憂,受人愛戴,風光無限的於掌櫃,人後他是個用卑劣手段去探求自己所愛之人行蹤軌跡的悲哀的卑鄙小人。

他太累了。

他知道,殷漁這樣做,肯定是因為有很重要的理由。

但是難道他就能夠做到心知肚明然後隨遇而安嗎?

他於淮舟不是聖人,他就隻活這一輩子。

“哥哥……”榻上那人喃喃道,“你就真舍得……”

房間裡安靜下來,榻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趙五從暗處走出,輕手輕腳的替於淮舟收拾著那些殘局。

趙九從門外進來,與趙五對視一眼,他來到榻邊幫於淮舟脫了鞋子,將身子放正,蓋好了被子。

連日頭還沒完全落下,他就急著去夢裡見他的心上人。

“先生!”蔣霽自己用鑰匙打開院門,手裡提著一條肥美的大魚,朝院內喊道:“花姨說今夜不叫我當值,那些和曹掌家交好的船家送了好幾大筐魚來,花姨和掌家分了我一筐,我隻拿了一條最大的回來!”

一片竹葉隨著他關門的動作飄落,像一葉孤舟晃晃悠悠,落在了石板上。

“好,知道了。”謝意在二樓書房答著他的話,倒像是心不在焉的,“你小心著自己的手,弄不了便彆弄了。”

蔣霽將那還不斷跳動的肥魚丟在水桶裡,用井水淨了手,朝二樓書房走去。

院子裡靜悄悄的,二樓書房內先生與人對話著,似乎話題還有些私密,先生壓著嗓子答著話。

他站在門口,屋內說話聲便停了下來,他開口詢問:“先生,我可以進來麼?”

“……進來吧。”謝意與窗邊那黑百靈對視一眼,回答蔣霽的話。

蔣霽推門進了書房,一眼就看見了坐在桌子旁那人,然後就是那盆被放在窗沿上的九裡香,九裡香上,還站著一隻鳥?

“又是你。”蔣霽邁步走向窗邊,瞳孔收做針狀,目光緊盯那隻黑百靈。

唧唧唧,那鳥叫聲和蔣霽剛說的話發音很像,就像是在學他的話。

“你來找先生做什麼?”蔣霽音色帶著不悅,直接開口質問。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蔣霽聽出來了,那黑百靈就是在學他的舌,他指尖一動,卻被一雙溫熱的手握住了。

“得了。”謝意看向他,“你管它做什麼。”

那黑百靈將翅膀展開,梳理著自己的羽毛,黑金色紗霧在那黑百靈周圍浮動著。

“不能把它吃了嗎,先生。”蔣霽那丹鳳眼中瞳孔又變得渾圓,“先生和它很要好?”

“不能。”謝意點點頭,“我和它還有事要商量。”

“那等你們商量完了……”蔣霽還不死心,眼睛死死盯住那黑百靈。

“等我們商量完了,它就該歸巢了,而不是進你那小蛇肚子裡。”謝意打斷了他的話,“還不去做飯嗎?我有些餓了。”

“嗯……”蔣霽眸色暗了一下,“我現在就去。”

出門之前,他又扭頭盯了一眼那黑百靈。

那黑百靈對上他的視線,歪了一下頭,惹得蔣霽在門口哼了一聲。

“唧唧唧唧唧唧。”黑百靈跳到謝意桌台那本破舊的符書上,印了兩個灰色的爪印。

“我再不幫他一把,他就要瘋了。”謝意用指節輕輕撫了撫那黑百靈的頸毛,“這幾日看起來都沒有什麼精神,給他些線索,他心裡好受些。”

“唧唧唧唧。”黑百靈又跳上了九裡香。

“你連分身都不去看它。”謝意盯著那跳來跳去的小鳥兒,“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唧唧。”黑百靈跳上了窗沿,“唧唧唧。”

“天道。”謝意突然笑了笑,從竹椅上站起來,“師兄定是有自己的道理,阿意便不再多問了。”

四周黑乎乎的,一絲光亮都不肯施舍。

四周安靜的不得了,突然傳來幾人熟睡均勻的呼吸聲。

於淮舟感覺自己旁邊那個人動了,他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將手臂從於淮舟的脖頸下緩緩抽離。

“篤篤。”那人在身旁叫他,聲音很輕,幾乎是在呢喃,他感覺自己的側臉被撫摸了一下,“再見。”

於淮舟渾身一顫,卻發現自己怎麼也動不了,他用儘全身氣力在掙脫著身上並不存在的束縛,牙齒幾乎將自己的舌尖咬爛。

他眼睜睜的看見布簾被拉開,黎明還不太亮的光線浸入黑暗裡,卻又立馬被吞噬。

那隻他再熟悉不過的骨節分明,指節修長的手,隨著布簾被合上慢慢消失了。

“哥……哥……”於淮舟唇瓣全是血跡,舌尖被牙齒咬出了見血的印子,他卻如何也沒辦法讓身子動起來。

滾燙的淚珠一滴一滴從眼角砸落,順著臉頰滑入了耳朵。

他發現自己的嘴巴突然動不了了,像是被什麼東西捏住了下巴,還有人在幫他拭著耳朵裡的淚珠。

“找到了。”一聲尖銳空靈的聲音從耳畔傳來,漆黑的環境裡突然冒出一團淡灰色的妖魂。

“主人,找到了。”那妖魂重複著。

“在哪兒?”於淮舟掙脫了那鉗製住自己的下顎的束縛,“他在哪兒?!”

“不是人,是很濃的氣。”那妖魂的聲音也帶了興奮,“他身上很濃的氣息!”

“在哪兒?”於淮舟聲音都發顫。

“西星縣芙蓉鎮。”那妖魂回他,“不過那味道聞起來留了很長時間了。”

“西星縣,芙蓉鎮。”於淮舟猛地從榻上坐起來,滿頭的冷汗,嘴裡發麻的痛。

趙九和趙五跪在榻邊,手中還拿著浸了血的帕巾。

於淮舟突然的動作把他們嚇得一頓,趙九急忙問道:“少爺,您還好嗎?”

“西星縣芙蓉鎮……”於淮舟呆滯的盯著前方,突然轉過身拽住趙九的手,麵容瘋狂,嘴角溢出血絲:“快去備馬,我們馬上去芙蓉鎮,快去!”

夜幕降臨,天空中布滿了星,圓月當空,一絲雲霧都沒有。

吱呀~

院門被推開,一個卷毛從木門後探進了身子,對著院中打量著,似乎在找尋什麼。

“回來了?”謝意從浴房出來,手中還捏了一塊帕巾,正在擦手。

“先生!”那少年幾步跨過青石小徑,來到石台上,站在那人身旁,卷曲的發梢被夜風吹得高興的搖搖晃晃,“您洗漱完了嗎?”

“沒有。”謝意輕搖頭,高束的墨發隨著動作晃了晃,“給你燒了熱水,快去洗洗。”

少年眼睛亮晶晶的,也不回話,就低頭盯著麵前那人玉麵目不轉睛的看著,嘴角抿出一個淺淺的酒窩。

“做什麼?”那柳葉眼眯了眯,“盯著我做什麼?”

“先生待我好。”蔣霽又靠近了一步,“我喜歡先生。”

“哼。”謝意勾唇冷笑,轉身朝竹梯去了。

“先生……”蔣霽追了兩步,拉住他的衣袂,逼著那人停下來,“今夜我能不能去先生房間歇著?”

“?”

謝意眯眼,上下打量他,突然笑了,眸子裡卻未出現笑意:“蔣霽,你知不知道得寸進尺幾個字怎麼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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