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吳崢嶸那瓶茅台以後,葉滿枝跟老葉提過好幾次請客喝酒的事。
要知道,當初老葉為了幫她爭取一個跟吳崢嶸相親的機會,一周能請基建處的老陳喝三頓酒呢!
可是,請客對象換成吳崢嶸本人以後,老葉反而忸怩了起來。
被問得急了,他就嚷嚷:“我葉守信是憑本事靠手藝吃飯的,乾嘛要與廠領導拉關係?跟周振業那是沒辦法,畢竟兩家在十幾年前就定了娃娃親。如今我一身輕鬆,才不去搞裙帶關係!”
老葉突然擰巴起來,說什麼也不肯請領導喝酒。
葉滿枝卻實實在在收了人家一瓶茅台,回禮就變成了一件很難的事情。
這會兒L被吳崢嶸當麵問起什麼時候能跟老葉喝酒,她心裡那點害羞全變成了窘迫。
甚至膽兒L肥地想,實在不行我跟你喝一頓得了,就喝那瓶茅台!
“吳團長,喝酒這事吧,哎……”葉滿枝看了眼還在旁聽的小秦同誌。
秦祥立即有眼色地“哦哦哦”,“我那邊還有事呢,你們慢慢聊啊!”
轉身出門了。
葉滿枝繼續道:“我跟您說實話吧,我爸這人想得有點多。”
“嗯?”
“他覺得您是廠領導,他要是主動跑來請您喝酒吃飯,有跟領導套近乎的嫌疑。”
“他真是這麼說的?”
“對啊。”
吳崢嶸:“……”
他來駐廠後幾乎天天下車間,早在與葉滿枝相親之前,就認識葉工長了。
葉守信是七級焊工,今年國慶獻禮的產品就是他那個班組負責焊接的。
雙方在工作中沒少接觸,也算是老熟人了。
葉工長會怕跟他套近乎?
想來還是他給出去的那瓶茅台,讓對方有想法了。
葉滿枝並沒意識到,自己的幾句話就讓人把老爹看透了。
沒有小秦在一旁起哄,她自在了不少,反而又想起了最初的打算:“吳團長,我爸不好意思找您喝酒,要不我請您吃飯吧?”
親爹不中用,隻能由她這個風華正茂、青春靚麗的大姑娘,親自下場跟吳團長一醉方休了。
吳崢嶸婉拒:“你剛上班沒多久,彆破費了。”
“沒關係,雖然還沒領過工資,但我有些存款。”
人家越是客氣拒絕,葉滿枝越是覺得應該請客還了這份人情。
“而且我有一本書正在準備出版,出版社可能會給我不少稿酬,請您吃頓飯還是夠用的!”
吳崢嶸意外挑眉,登時有了興趣,“你要出什麼書?哪個方向的?”
提起自己的書,葉滿枝可有話聊了。
“是為女同誌們介紹服裝式樣的書,書名暫定為《服裝款式圖彙編:女裝100例》,目前還在編輯初審階段,可能要等到年底才能出版……”
這是吳崢嶸完全不了解的領域。
時下很多女裝男裝的款式差不多(),???腛??沈殈???()『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男女款式幾乎一模一樣,普遍寬鬆肥大。
他們幾次見麵,葉滿枝的穿衣打扮都能讓人眼前一亮,一看就是那種很會打扮自己的姑娘。
可是,會打扮到能出書的程度,確實很出人意料。
聽了她的介紹,吳崢嶸笑著稱讚:“能達到出書的水準,說明你在這方麵的審美水平已經超過全國大多數人了。你還這麼年輕,用心鑽研的話,前途不可限量。”
葉滿枝怕他誤會,連忙澄清:“吳團長,那些服裝不是我設計的,隻是把漂亮款式彙編到一起而已。”
吳崢嶸自有他的理解,“新華字典上的字大家都認識,但也不是誰都能編寫字典的。”
葉滿枝心說您可太會說話了,高級知識分子誇起人來簡直讓人心花怒放!
她被誇得眼角眉梢都洋溢著喜悅,忍不住問:“吳團長,您家裡有姐妹嗎?等我的書正式出版以後,送您幾本怎麼樣?”
“我有一姐一妹。”見她情緒全寫在臉上,吳崢嶸忍俊不禁,“你送我幾本也好,女同誌應該會很喜歡。”
葉滿枝在街道辦工作,最基本的技能就是會聊天,否則在辦公室裡聊八卦都插不上話。
幾句話的工夫,吳崢嶸家裡女同胞的情況就被她掌握得差不多了。
吳家女同誌不少,到時候多送吳團長幾本書,應該也算是一份很不錯的回禮吧!
下班的軍號吹響時,葉滿枝主動起身告辭,“吳團長,就這樣說定了,我請您吃頓飯,感謝您幫忙。”
吳崢嶸這次沒再拒絕,與她約好了下次見麵的時間,親自將人送出了門。
*
翌日下午,葉滿枝帶著剛從鄉下回來的五哥,去房管所辦了租房手續。
軍代室的小秦同誌在場,比條子好使。
新租的院子與大車店的另外四套租金相同,都是一個月五塊錢。
五哥拿到鑰匙的時候,有種天上掉餡餅恰巧被自己叼住的感覺。
“來芽,你跟我說實話,這房子是怎麼回事?”
“我求軍代表幫忙了。”葉滿枝老實介紹了事情經過。
五哥狐疑地看著她,想問問那軍代表憑啥幫忙,不過,他忍了又忍什麼也沒問,這事得跟常月娥說說,讓當媽的拿主意。
“人家幫忙辦了這麼大的事,咱要不要表示表示?等我搬家的時候,請那軍代表來家裡吃個飯吧,我不是養了兩頭豬嘛,到時候殺一頭招待他!”
葉滿枝給五哥豎個大拇指。
五哥可比老葉敞亮多了。
讓老葉請客喝酒,他扭扭捏捏的,輪到五哥這裡,直接就要殺豬了!
那兩頭老母豬可是五哥的寶貝,一個叫大花,一個叫一花,養了一年多,現在屬於乾吃飯不長膘的狀態,但五哥舍不得殺。
“吃飯的事以後再說吧,”葉滿枝顧不得彆的,隻想讓五哥儘快從月牙胡
() 同搬出來,“大車店的房子有個舊馬廄,你養豬養馬都方便,我看你儘快搬家吧,給紅棗,大花一花換個好環境。”
有更好的房子,五哥當然想儘快住進去,當即便答應回去收拾家當準備搬家。
葉滿枝稍稍放了心,又叮囑:“哥,要是有人問你這房子的事,你可彆提軍代室,就說是碰巧租到的。”
吳崢嶸連條子都不樂意批呢,還是很愛惜羽毛的。
“知道了,你哥能連這點事都不懂嗎?放心吧。”
其實,這事並不需要葉家兄妹過多操心。
軍代室放出的兩套房子,一套租給了五哥,另一套被當天去房管所租房的供銷社售貨員拿下了。
相比於五哥,這位才是真正的幸運兒L,在這個地段租到了五塊錢的院子,嘴角都能咧到天上去了。
搬入新家後,逢人便吹噓他與葉老五如何如何幸運,低價租下了軍代室剛脫手的周轉房。
五哥連說辭都不用自己想,跟著點頭就是了。
……
葉滿枝幫五哥換了住處,懸著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但另一半還為月牙胡同的老鄭家懸著。
鄭家人就像一顆埋在月牙胡同的地雷,一旦被人誤觸,就是大家一起玩兒L完的下場。
這家人的複雜情況讓她覺得棘手,正不知如何是好時,有人把鄭家的問題端到了台麵上。
起因還是前幾天的那場械鬥。
被送醫的五名重傷員中,有一人腰椎骨折,以目前的醫療條件可能無法讓他恢複如初,有很大概率會落下終身殘疾。
好好的壯勞力要變成殘疾,本人和家屬當然無法接受。
這家人暫時想不出解決辦法,便提了一個最實際的要求——成為救濟戶。
“王家我知道,救濟表填過好幾次了,一直不符合救濟條件。”張勤簡在救濟表上點了點說,“王誌強雖然有可能留下後遺症,但他家不隻他一個壯勞力,這種情況,不應該批準他家成為救濟戶。”
福利委員魏珍為難地歎氣:“他家其他人確實還有勞動能力,問題的關鍵是,這些人都沒有工作呀!”
“今年的救濟戶審核即將開始,”穆主任提議,“不如趁著這個機會,把全街的救濟戶重新梳理一遍,現在國家需要資金搞建設,市裡區裡對救濟戶的審核都特彆嚴格。”
“咱們光明街的救濟戶是87戶,救濟數量在全區排第一,總向上伸手要錢不是長久之計,還是要想辦法讓這些人自力更生的。”
葉滿枝等四個小乾部,被允許出席街道的福利討論會,沒有發言權,隻能旁聽。
雖然不能發言,但幾人的嘴並不閒著,劉金寶小聲跟葉滿枝嘀咕:“就應該讓那些有勞動力的人出門工作賺錢,要是不勞動就能當救濟戶,豈不是人人有樣學樣,大家都不用工作了!”
“你說得沒錯,但工作從哪裡來?”
“城裡不少工廠在招工,有手有腳就去應聘唄。”
“說得倒是輕巧,”陳彩霞無語,“那些救濟戶,幾乎全是文盲半文盲,人家工廠招工也有學曆要求的,要是什麼人都能當工人,那大家都去當工人好了!”
四個人在旁邊嘰嘰咕咕,音量越來越大,穆主任清了清嗓子,提醒他們保持安靜。
張勤簡笑道:“我覺得劉金寶說得不錯啊,有勞動能力的人,還是要動員他們走出家門積極參加勞動的。大家看,這兩戶……”
他從幾十張《救濟申請表》中抽出兩張。
“一個是歪脖子胡同的錢勝利家,一個是月牙胡同的鄭東家。這兩家都是早就申請了救濟,但一直沒有審核通過的。這兩家的情況非常典型,都是家裡壯年勞動力癱瘓後,隻剩下老幼婦孺。”
魏珍對這兩家非常熟悉,眉宇間帶出些厭惡。
“錢勝利家還算說得過去,最起碼他家老錢頭還知道編籃子做手工貼補家用。那個鄭家才麻煩,”魏珍一臉晦氣,“我去過他家好幾次,還給鄭東爹媽介紹了糊火柴盒的工作。結果這倆人不是說久坐腰疼,就是說手指關節有風濕,反正就是不能乾活。”
提起鄭家的事,葉滿枝就忍不住了。
“魏姐,他家主要是兒L媳婦和閨女太能乾了,薛巧兒L在外麵蹬三輪賺錢,鄭東妹在家帶孩子、做家務。雖然兒L子癱瘓了,但並不影響老兩口的正常生活。”
魏珍立即找到了知音,拍手道:“小葉說得太對了,那鄭家兩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