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
晚上七點左右,鹿呦按照約定,去給月蘊溪接機。
等待的時間裡,她拿出手機點開相冊裡的樂譜,正看著,上方彈出一條微信新消息提示。
這樣的提示在她剛回南泉那會兒出現得很頻繁,隨著她接了很多調律的單,忙得沒有時間回複,很快就變少了。
少到聊天記錄有四天都是一片空白。
直到昨晚才添了新的內容——
月蘊溪問她:【還會來給我接機麼?】
不是善解人意地同她說,如果太忙可以不用去接機。
也不是委婉略帶調侃地提醒她,記得還草帽,借此讓她彆忘了這事。
而是這樣小心地詢問。
鹿呦驚覺,自己竟然如此熟悉月蘊溪對她說話的風格。
同時,感到一陣巨大的心虛。
以及淡淡的難堪。
那晚在露台談心,陳菲菲跟她說,月蘊溪那麼細膩敏感的人,冷個一兩次就會會意的。
所以,她故意讓自己變得忙碌,製造出足夠的借口減少聊天頻率,以冷卻兩人之間曖昧的氣氛。
鹿呦不知道月蘊溪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才這麼問她。
但在那股淺淡的難堪裡,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仗著月蘊溪的妥帖周到,篤信她會尊重自己的社交邊界,不會多加打擾,才敢這麼做。
像在利用對方的好,行自己的方便。
這幾天的天都不是很好,潮濕悶熱的空氣像是捂在塑料袋裡,導致鹿呦連著幾日都是頭疼得像針紮。
而這個認知引出的愧疚感,讓她就算是再不舒服,也沒法對月蘊溪說不去接了。
收攏了思緒,鹿呦擰開手裡的礦泉水瓶蓋,抿了一口,冰涼入了喉微微壓下一點鬱悶後,她點開微信看了看。
消息來自那位昵稱名為“十一”的顧客,鹿呦總覺得這人有點奇怪,之前是隔三差五地問她什麼時候旅遊回來,現在回來了,又變成詢問她何時去迷鹿。
起初還會出於禮貌地回複這人,不厭其煩地提示她聯係陳菲菲。
次數多了就失了耐心,現下是常常裝作沒看見消息。
這次也不例外。
鹿呦指腹在屏幕上一滑,將礙眼的小紅點消掉,正準備退出微信,看到前不久改名為“北鬥七星”的群裡冒出一條艾特。
雲竹:【接到老月了沒有?】
鹿呦朝接機口看了眼,低頭回複:【還沒有】
前腳切出群聊,後腳陳菲菲就發來了私聊:【這幾天真是忙炸了,想著關心關心你來著,結果連掏手機的時間都沒有[前途一片黑暗.jpg]】
YoYo:【沒事兒,我最近也很忙,沒什麼時間聊天[前途一片陰陽.jpg]】
陳菲菲:【你和女神怎麼樣了?現在發展到什麼關係了?】
YoYo:【純友誼】
聊天窗口
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羞曄??衟????題聟?????盧虎壇????恏扔?
?抗鎏救???虎?????牥虎?“??()『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過來。
鹿呦補充:【你和雲竹】
陳菲菲:【我們是唇友誼[微笑]】
“……”
鹿呦一般不會過問彆人的隱私,但陳菲菲畢竟是多年相處且沒有走散的朋友,她想了想,還是問了句:【沒確認關係麼?】
陳菲菲:【攤手,她沒挑破,我也沒有。】
YoYo:【真的不用溝通一下?還是你就打算這麼曖昧地相處下去?】
陳菲菲:【再看吧。】
看出來陳菲菲也不太願意多聊感情上的事情,鹿呦思忖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判斷,沒再多說什麼。
行李箱滾輪的聲音像潮水般從接機口漫出來。
鹿呦從手機上抬頭,望過去,一眼就在人群中捕捉到月蘊溪的身影。
大波浪多與慵懶風情掛勾,月蘊溪的卷發卻不是,許是天然的要比後天燙的更自然些,尤顯成熟優雅。
展現優越肩頸、突顯飽滿胸型的一字領修身上衣,高腰牛仔褲,簡單又不失設計感的穿搭,儘顯柔媚氣質,加上背著大提琴盒,想不注意都難。
對比下來,她這一身短袖配牛仔背帶褲,還扣了個鴨舌帽的裝扮,想一眼鎖定她,沒那麼容易。
可幾乎是她目光落向月蘊溪的同時,月蘊溪的視線也投落了過來。
鹿呦微不可察地做了個深呼吸,收起手機走上前,打招呼:“嗨。”
隨即遞過草帽和一瓶常溫的水。
月蘊溪唇角微微往上揚了揚,接了帽子放進搭在行李箱上的托特包裡,擰開瓶蓋說:“好久不見。”
鹿呦故作自然地接了話茬:“一周不到,好像,也不算很久。”
月蘊溪抿唇笑了笑,拎起瓶子,就著不冷不熱的水將徘徊在嘴邊的話咽下。
是不久,不過是她度日如年而已。
等她喝完水將瓶子放進包裡,鹿呦伸手說:“行李箱給我吧。”
其實行李箱推著就行,並不費力,重的是大提琴,但她直覺,主動幫忙背琴是一件較為親密的事情。
月蘊溪眼睫輕顫了顫,半垂下去,掩了琥珀瞳孔裡流轉的眸光,將行李箱往她麵前推了推。
鹿呦伸手抓握住拉杆,帶著她往停車場方向走,隨口問說:“演出順利麼?”
“挺順利的。”
鹿呦點了點頭。
靜默了一瞬,月蘊溪平聲說:“你最近好像很忙,差點以為,你今天要沒空來接我了。”
“嗯,想著後麵要跟著鐘老師上課,時間都得花在練琴上,就聯係了老顧客們,看她們最近有沒有調律需求,老顧客又推了新顧客來,單子有點多,然後還要重新熟悉樂譜,就……連聊天的時間都沒有了。”
都是實話,鹿呦沒有去摸鼻子
() ,但因為心虛,話音越說越輕,她甚至不敢去看月蘊溪聽這些話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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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呦眸光轉至眼尾往身側瞟過去。
月蘊溪剛好啟唇說話:“聊天不重要,不要忙到廢寢忘食才是重要的。”
滾輪碾著字音,仿若沙礫摩挲過心口,軋出些不深不淺的痕跡。
鹿呦不由自主地抓緊了灌了冰水的塑料瓶,收回視線,垂落到腳下深灰色的路麵,聲音更低:“沒有廢寢忘食的地步,睡得比以前早了。”
雖然她睡得不好。
“一日三餐,一頓不落。”
雖然都不在正確的時間範圍內。
鹿呦感覺自己的聲音,就像是用溫熱手心裡擠壓冷冰冰的水瓶,細細流出來的,裹含著被月蘊溪那句話戳中的酸軟與動容。
月蘊溪溫聲應道:“那就好。”
鹿呦喉嚨滾了又滾,終究是沒吭聲。
走到車前,鹿呦按了下車鑰匙,和月蘊溪分彆將行李箱和琴盒放到後備箱和後座。
坐進駕駛位,鹿呦表示:“我很久沒開車了,開得會比較慢。”
這還是月蘊溪第一次坐她的車,車裡彌漫著一股清淡的香氣,像是於夜晚盛開的白玫瑰,浸在柔涼的月光下。
“沒事。”月蘊溪拽過安全帶將自己扣在這股清香裡,沉緩地呼吸,“慢一點好。”
也許她想表達的意思是,慢一點更安全一點,落到鹿呦耳內,則是衍生出了另一種含義。
鹿呦握著方向盤,像是一時沒想起來自己要做什麼似的發了會兒愣。
從口袋裡拿出手機,調出導航,她問月蘊溪道:“是回藍灣麼?”
卻聽月蘊溪報了個她新的小區名:“雲水天城。”
鹿呦愣了愣,慢半拍地反應過來這是月蘊溪的秘密基地。
月蘊溪倚著背靠,側目盯看她了片刻,見她不動,溫聲改口道:“還是回藍灣吧,我車還在那裡。”
“好。”鹿呦調出藍灣的地址,像是好不容易做完了一個力氣活,肩線往下微塌了一點,又卡殼了一會兒。
因為她察覺到月蘊溪的目光時不時會朝她飄過來。
鹿呦連接藍牙,挑了舒緩的古典音樂播放,“你等會兒要不要睡會兒?”
月蘊溪側頭看她:“不是很困。”
“……那,能不能彆看著我開車,我容易緊張,會倒退回新手期。”
月蘊溪愣了一下,隨即漾開笑意,近乎縱容地應說:“好,我不看你。”
然而頭才扭向車窗不過兩秒,就又轉過臉來看向了她。
剛好鹿呦扯過安全帶正要係上,一抬眸,兩人的目光輕輕撞在了一起。
鹿呦:“……”
“這不是還沒開車呢麼。”月蘊溪看她櫻唇微張想說什麼又被噎到的樣子有點可愛,彎唇笑了笑,柔聲說,“我是想問你,上課時間確定下來了麼?
() ”
“嗯。”鹿呦彆開眼,扣上安全帶說,“1號開始,鐘老師說先學一個月,她九月有演出,得到時候再安排。”
月蘊溪又問:“在哪兒上課?”
“鐘老師說之前在淮西路買了棟小洋樓,一直閒置著沒用。”
月蘊溪沉吟:“那棟小洋樓啊。”
聽話話外有音,鹿呦問:“那棟小洋樓怎麼了?”
月蘊溪眸光轉向眼尾從她臉上掃過,遲疑了一會兒,才開口說:“放了挺多有意思的東西,像個小展覽館,還有兩架百年的古董鋼琴。”
聞言,鹿呦眼睛一亮,感興趣地問:“還能用麼?”
“這個我不太清楚,你到時候可以問問鐘阿姨。”
“好。”鹿呦點點頭,放下手刹,倏然頓住,側目看了月蘊溪一眼。
四目相對,月蘊溪立即會意,偏過頭,將視線投落到車窗外,撐在車窗沿的手抵著唇,將將遮掩微彎的線。
鹿呦打著方向盤,將車開出了停車場。
外麵下過一場雨,路燈映在水窪裡,與車燈串聯成鎖鏈,沉沉地剮蹭在晦暗的夜色裡。
月蘊溪真的沒有再直接地看她,隻是偶爾,會在紅綠燈的路口調整一下坐姿。
空調冷氣漫過車裡每一處角落,拂去了快要浮到表麵的焦躁,鹿呦暗暗呼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