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闖人靈堂、掀人棺材板算是缺了大德了,不過在場的玩家都是社會主義的接班人,多年來受到馬列主義思想的熏陶,什麼封建迷信通通無法侵害他們的思想半分。
幾人合力打開沉重的棺蓋,此時天氣還不是很熱,放了兩天的屍體還沒開始腐爛,自然也就沒有什麼臭味。
四人分站兩側,探身往棺裡看,試圖找出點有關副本線索的蛛絲馬跡。
棺中的女子麵容平靜,不知是死得安祥還是入殮師後期將她的麵容變成這樣的。她穿著黑色綢麵壽衣,雙手交疊放置在小腹上,手下壓著他們在靈堂裡遍尋不及的牌位。
漆木牌位上用金子寫著——燕雲常家女,蘇常氏,年16。
“誰好人家把牌位放棺材裡啊?而且這牌位上的字也太奇怪了吧?常大小姐不是沒結婚嗎?為什麼是蘇常氏?大小姐就不配擁有姓名嗎?”
暴露了自己搞笑女屬性的葉琪乾脆不裝了,眼見這麼個年紀輕輕的漂亮姑娘死後還要捧著沒有自己名字的牌位,同為女人,她多少有點膈應。
“封建時代就是這樣的,不過確實是奇怪,沒聽說過常大小姐結婚了,丈夫還姓蘇?”楚向奇也在看那塊牌位,但沒敢上手扒拉。
楚雲謙將視線從那塊牌位上移開,垂眸看著綴在常婉霜周身的各種白色花朵,提醒還在討論那塊牌位的兩人“牌位上的蘇應該是所謂春神的姓氏,還記嗎?這位常小姐天一亮就要被抬去春神殿了。”
幾人這才想起剛打聽到的燕雲城傳聞,聖女死後都要入春神殿,去侍奉春神……
“這春神該不會就是凶手吧?但他不是個傳說嗎?”唐夏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不過片刻後就又被自己的猜想雷到了:難道真的有神殺人就是為了跟她結婚?霸道神明強製愛?
其他人見她又是神遊天外又是突然抖了一下猛搓手臂的,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也就沒人接她的話茬。
雖然棺材裡放牌位是有點怪,而牌位上的字大概率是作為這位常小姐嫁給春神的憑證,也許是這裡的習俗,他們也不好乾涉將牌位拿出來。
而且楚雲謙趁夜來撬人棺材蓋也不是為了看牌位的,他主要是為了檢查一下這位常小姐的屍身有沒有被動過。
隔著手帕抬起她的下巴,楚雲謙發現她的脖子上並沒有那圈細密的線,兩隻交疊在牌位上方的手也是一樣的纖細修長,沒有被嫁接過的痕跡。
肉身沒問題,但鬼魂形態下的她卻是被拚湊出來的,這未免太奇怪了,難不成有人能做到把鬼魂撕碎了重新拚湊?
其他人也聽楚雲謙描述過鬼魂狀態中常小姐的模樣,自然也知道她的腦袋和身體不是同套。
他們原本以為是因為常小姐的屍體被拚接了才導致她的鬼魂也變成那個樣子,但現在看來並不是這樣。
“誰有能力把鬼魂……慢著,現在整個燕雲城裡,除了那個虛無縹緲的春神,有能力對鬼魂下手的也就隻有……”
葉琪猛地抬頭看向正低頭撥弄棺材裡的花的楚雲謙,緩聲道:
“道士。”
確實,在所有已知的身份設定中,除了成神的春神,也就隻有道士和鬼能接觸那種怪力亂神的事了。
目前他們遇到的鬼就隻有開局吃掉五號玩家的血人和常婉霜,血人應該是用來對付違規玩家的,常婉霜也不會沒事乾拆自己的身體。
一通排除法下來,嫌疑最大的就是拿到道士身份的人。
楚雲謙從層層白色花瓣下撥出一朵格外妖異、紅豔的花,他拈著花直起身,迎著幾人的目光,無奈道“我想,那個道士應該不是我,不然常小姐就不會留我一命了……對吧?常小姐?”
三個玩家一悚,猛地轉身,隻見幾步外,燈光照不到的陰影中,一道纖細的身影赫然佇立在其中。
她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腳尖離地踮著,兩行血淚乾涸在臉頰上,又被新的血液覆蓋。
她纖細的脖頸間細密的縫痕淡了許多,兩隻手臂換成了粗細一致的,看樣子她已經逐漸和其他人融合了。
幾人看著與棺材裡麵容安祥的屍身完全相反、還不斷流著血淚的常婉霜,不由得心生憐惜,哪怕對方是個鬼魂。
“那個…常小姐,我們無意冒犯,隻是想查清楚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畢竟是掀人家棺材板還被人家抓現行了,楚向奇尷尬地撓撓頭。
常婉霜並沒有理會他,隻是睜著一雙白色布滿血絲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楚雲謙,切確地說是盯著他手上的花。
楚雲謙看了看手裡拈著的花,忽的上去幾步,靠近常婉霜所在的陰影“你認得這朵花?”
對方沒反應,隻是隨著他的靠近,臉上的表情逐漸猙獰,楚雲謙頓住腳步,想了想,拿著花的手放到身後。
紅色的花一離開視線,常婉霜猙獰的表情也恢複了平靜。
“有人用它對你們做了不好的事,對嗎?”他又把花拿出來晃了晃,常婉霜的血淚流的更多了,垂在身側的兩隻手各自扭動著,似乎不受控製地想把眼前的花連同這個人一起撕碎。
常婉霜的表情突然變得狠厲,喉嚨裡發出嘶吼,兩隻手這才安分地放回身側垂著。
她的反常所有人都看在眼裡,他們都猜測她的肢體並不完全聽她的使喚,楚雲謙在她恢複平靜後又道:
“你之前說不知道是誰把你變成這樣的,那我就不問你了,讓她們回答吧。”即便麵對如此駭人的鬼魂,他的聲音依舊溫和,說話時不疾不徐的,很能安撫人。
常婉霜遲疑了片刻,然後點頭,垂在身側的雙手再次躁動,她似乎真的叫知道事情始末的人來回答了。
楚雲謙垂眸看著兩隻平舉在身前的手,溫聲問“把你們變成這樣的人是道士,對嗎?是就握拳,不是就把五指伸平”
兩隻長著尖利指甲的手猛地握緊,力道大到掌心的肉瞬間被刺穿,但傷口內已經沒有血流出了。
難怪常婉霜頭一次來找他時她的手二話不說就掏心,原來是托這個道士身份的福……
“好,那個道士是木雲的師父嗎?”
展開的手再次握上,卻是隻有一隻手做這個動作,另一隻猶豫片刻,還是保持不變。
看來她們中有人知道是道士乾的,卻不知道具體是誰。
這一問一答間,幾個隊友也圍了過來,見楚雲謙對著靈異副本裡的鬼都能如此淡定,忍不住咋舌:這真的是個隻玩過兩個副本的新人嗎?
“那把你們變成這樣的人裡有木雲嗎?”湊過來的唐夏也問了一句,那兩隻手還持著回答楚雲謙問題時的狀態,沒對唐夏的話做出反應。
楚雲謙瞥了一眼唐夏,在她的眼神示意下重複了一下這個問題。
這回兩隻手都將手指抻平,做出了代表否定的動作。
好吧,至少證明了隊友不是狼,不過唐夏還是忍不住鬱悶道“為什麼她們隻回答你的問題?因為你帥?”
楚雲謙還沒回答他的話,一旁對自己挺自信的楚向奇也湊上去壯著膽子對著一雙鬼手問話“是那個老道士殺了你們嗎?”
兩隻手紋絲不動,楚向奇眨了眨眼睛,對著唐夏道“也沒回答我,應該不是帥不帥的問題。”
唐夏和葉琪嘴角抽了抽,飄過的彈幕更是直接把她們的心聲說出來了:
【哈哈哈哈,這哥可真有自信啊】
【自信哥:我帥我來問,沒回答就一定是她們的問題,絕對不是我的顏值出了問題,哈哈哈哈】
【這哥長得確實有點小帥,但我選霸總哥哈哈哈哈】
【人才,霸總哥是什麼鬼?】
【指路社區d級副本‘末日追逃’的回放。】
【建議看最後三十分鐘,這哥臨近副本結束突然逼隊友開槍打他,當時係統都判死刑了,各路寡婦紛紛哭墳,沒想到這哥還能活,還好當時看直播時訂閱了他,不然就要錯過這個直播間了。】
【我敲,這哥那麼狠?等這個直播結束了就去看看…】
【行了,就算是主播粉絲也彆提上一把了,先看看這是個什麼情況吧】
【說得對,還是看看自信哥表演吧】
【一個霸總哥、一個自信哥,這直播間有毒哈哈哈哈…你們是會起綽號的】
【一個隊裡四個人,隻有兩個有綽號怎麼行,大家要雨露均沾才是】
【那我來一個,那位短發妹子看起來酷酷的,就叫冷酷姐】
【那剩下那個我來,既然她都加入雕門了,就叫沙雕妹吧,聽懂掌聲!】
【好好好,起名鬼才,這樣一看就是一個隊裡的……】
四人:……你禮貌嗎?
看著每個人的頭頂都持續飄著各自新鮮出爐的綽號,楚雲謙默默收回視線,想著這彈幕還是屏蔽了吧。
他剛剛已經驗證了一遍楚向奇的問題,得到的答案依舊是‘否’,兩隻手的回答都很一致,嚴謹起見,他有問了是‘不知道’,還是‘不是’,回答的是‘不是’。
看來老道士雖然拚接了她們的鬼魂,但並不是殺人凶手。
唐夏盯著個冷酷姐的彈幕幽幽地看著同樣頂著霸總哥的楚雲謙看了一陣,發現這個招致他們被起綽號的罪魁禍首完全不在意那些沙雕彈幕,忍不住感慨不愧是霸總哥……
剛剛還被調侃的自信哥楚向奇果然自信,他湊到楚雲謙身邊看他又問了幾個問題,對方一一回答。
“這是什麼原理?她們好像真的隻回答你的問題。”
楚雲謙大概猜到了原因,隨口為他解惑“大概是因為我之前刷了好感度,係統結算時提到過,獲取觀眾和Npc的好感度,獲得一千點,能得到副本裡Npc的幫助。”
他雖然沒有一千點,但大概是之前答應了幫忙調查,在無意之間也刷到了她們的好感度,所以她們才願意配合他。
“你看結算報告那麼仔細嗎?我還真沒想到好感度還有這種效果。”
………
閒話就不多聊了,楚雲謙看了看其他人,問他們還有沒有要問的,一直沒發言的葉琪才頂著個沙雕妹的稱號站出來“幫我問一下,她們是不是曆屆聖女,聖女們是不是都死了?還有能不能帶我們去找聖女們”
她問的問題是關於支線任務的,是很嚴肅認真的問題,和她的稱號格格不入。
楚雲謙照做,得到的答案是肯定、肯定和否定,她們確實是曆屆聖女,而且她們都死了,但她們並不知道自己的遺體在哪兒。
在大家思考之際,常婉霜這時忽然開口,她發不出聲音,四人隻能從她的口型辨認出幾個字“我、快、忘記……”
“你忘了什麼?”葉琪皺眉問。
隻見常婉霜控製著手直指自己的棺材。
棺材裡是麵容寧靜的常婉霜,以及那塊沒有名字的墓碑。
雞鳴聲響起,再回頭時,那抹纖細的身影已然消失。
幾人這才驚覺他們在這裡待了太久,香爐裡的香都燃儘了,無暇再想彆的事,他們趕緊把棺材蓋回去,出了靈堂再找個地方捋線索。
“她指著自己的身體說快要忘記,是不是說她快要不記得自己是誰了?”遠離了靈堂,葉琪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楚雲謙手裡拿著那朵花,隱隱有點頭緒了,他乾脆把零散的信息列出來再拚:
嫁給春神的習俗、沒有名字的牌位,被縫合的鬼魂,流逝的記憶、找不到軀體的聖女肢體……還有一朵讓鬼魂厭惡的花。
“你是不是想到什麼了?”思考間,三人都安靜下來了,他們看向一言不發的楚雲謙,見他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忍不住問。
“有點頭緒,不過我不確定。”
“你先說說?”聽見他有頭緒,三人眼睛一亮,忍不住催促他把想法說出來。
“是這樣的,我們都認為牌位像是身份證一樣的東西,如果她們在死後丟了記憶,是不是得靠牌位才能知道自己是誰?那如果所以死去的聖女牌位上都沒有名字……”
“那她們就記不起自己是誰,也就找不到自己的身體,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家!”楚向奇腦子靈活,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葉琪和唐夏都反應了過來,也接著道“常小姐的意思是,牌位上沒有她的名字,她快要把自己忘記了……她是在向我們求救嗎?”
楚雲謙搖頭“她應該是提醒我們動作快點,在她忘記前查出真相。”
“道理我都懂,但現在我們的線索很少啊,能在七天內查出來都夠嗆。”葉琪煩躁地抓了抓頭發,鬱悶道。
“我們暫時還不清楚老道士為什麼要把她們的鬼魂撕裂然後拚接起來,把被選中的聖女送去和春神冥婚這一習俗也很奇怪。還有,她們似乎很討厭這朵花,我猜這應該是老道士用來把她們變成這樣的道具之一。”
幾人借著月光仔細看了看他手裡的花,不怪他這樣聯想。
彼岸花本來就跟一些鬼神傳說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何況還是在靈異副本裡主要Npc的棺材裡翻出來的,而且還被那幾個縫合而成的鬼魂討厭了,說它是一朵普通無害的小紅花狗都不信。
楚雲謙暫時把它收回係統倉庫,和那顆鴨蛋做鄰居,接著和幾個隊友分析目前的狀況:
“至少我們現在有兩條思路,一是搞清楚老道士在搞什麼鬼,二是我們已經確定聖女們都死了,可以先打聽一下春神,看能不能推出聖女的埋骨地。”
而且,天亮之後個人任務應該就能激活了,說不定會和主線任務有什麼關聯。
其他人暫時也沒彆的想法,想著能先完成支線也行。
“那我們分配一下任務,我們天亮後還要上山一趟,老道士會把自己的東西打包帶上去,他要在上麵待到副本結束,所以要找什麼線索隻能由明天上山的玩家也就是我、二丫和小七去找,而留在常府裡的常武就負責打聽春神的故事。”
沒人反駁,計劃就這麼敲定了,大家忙活了一整晚,被一堆信息砸了滿頭,就各自回去睡了。
楚雲謙回去後,還特意查看了一下隔壁兩間房的動靜,沒發現有什麼異常,正想著要不要趁著他們睡覺摸黑進去找找線索。
忽然一陣輕微的腳步響起,楚雲謙趕緊回到自己的房前,假裝剛出門的樣子。
“師兄?你怎麼這個時候起了?”院落拐角處,小道士緩緩走過來,聲音帶著疑惑問道。
“我被夢魘住了,驚醒後就想出來走走,師弟怎麼也在外麵?”
此時他們的距離也就五步遠,月光明亮,楚雲謙看清了小道士道袍上的泥,挑眉道“師弟這是走夜路摔泥坑裡了?怎麼這副樣子?”
“師兄彆拿我打趣,我是去替師父準備明天法事要用的東西了。”
楚雲謙心思一轉,走過去攔住他的肩,將他往外帶“左右睡不著,陪師兄走走,順道說說師父叫你準備什麼了,怎麼單叫你去?”
一場酣暢淋漓的套話下來,楚雲謙成功套出這小子是去挖彼岸花去了,這種石蒜花人間並不是沒有,隻是人們常把它與地府、陰間關聯在一起,所以覺得這種花神秘且不祥。
把人放回去後,楚雲謙獨自站了許久,他總覺得前腳剛從棺材裡翻出這種花,後腳他就撞見去幫老道士找這種花的小道士,也不知道之前是不是他睡太早了,沒能碰上他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