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長在這些時日裡,很是悲憤。
沒想到,自家師父都這麼一大把年紀了,居然還要跟自己搶軍功,當初曹參,夏侯嬰,周勃等人與自己搶,好不容易熬走了他們,剩下的那幾個也年邁的無法出征,沒想到,這老師卻又坐不住了。
你把安息給滅了,我打誰去啊?
這些嶄新的發明,似乎讓某位兵仙對戰爭的了解又提升了不少,他說出的一些東西,眾人聽著都覺得荒誕,覺得他胡說八道,唯獨劉長,聽著瑟瑟發抖。
當韓信指著那火炮,詢問是否可以將火炮運上車,或者乾脆做出可快速移動的火炮的時候,陳陶急忙點起了頭。
隨即韓信就說出了將來的戰事,定然是以火炮以火器為主,步兵以火器開道,火炮占據高地,又指出火器的應用,很是詳細的給劉長講述了兩段射擊,戰壕,排隊射擊等理念。
那一刻,劉長仿佛看到了鬼。你也做夢啦???
韓信越說越激動,他甚至結合劉安的射虎車,差點就將坦克的應用知識講述給劉長了。
劉長覺得,尚方再這麼研發下去,大漢遲早得出事。
想到一群披著甲胄的士卒開坦克,劉長就覺得頭皮發麻。這畫麵實在是太違和了!
自家師父已經完全沉浸在尚方府內,無法自拔。
劉長坐在厚德殿內,連著長歎了幾聲,輕輕吃了一口滇國獻來的茶,吃了幾口,他又不悅的放下來,抱怨道:“這蕭延是越來越不像話了,今年上貢的茶葉為什麼這麼少呢?我這才吃了幾次,就剩下這麼點了??”
呂祿眯起了雙眼,若有所思的說道:“此根源不在南,似在北。”
還不等劉長反應過來,呂祿又急忙問道:“陛下今日是又要前往尚方府嗎?”“不去了,師父直接就把尚方當成了自己的家!去了就要被他各種催促,還是不去的好。”
“嗯...尚方府好像就是太尉的家吧...”
“這個不重要,我這個師父啊,心性就像是三歲的孩童,忽然就對什麼事很是感興趣,然後就沉迷....我都不知怎麼勸他。”
呂祿笑了起來,“其實也不是什麼壞事,尚方如今走起路來都是仰著頭的,過去那些辱罵尚方的人,現在是一句話都不敢多說了,太尉搬進尚方的事情,已經在長安傳的沸沸揚揚的,還有人說,往後就是太尉來負責尚方府。”
“彆的不說,尚方府絕對是得利的。”劉長一愣,“怎麼會傳的這麼快呢?”“是趙綰在報紙上透露的。”
劉長罵了起來,“這廝倒是會找機會,做事居然比我都快!”
劉長又抱怨了許久,放下了手裡的茶盞,忽然說道:“賜現在也已經到了夏國吧
“雖說夏國遼闊,可畢竟...這孩子要吃不少苦了。”
呂祿想要勸說幾句,劉長隻是揮了揮手,令呂祿準備點酒水。很快,劉長提上了酒壺,走出了厚德殿。
“我要去見個人,你就先回去吧,我會派人去叫你的。”聽到劉長的話,呂祿點點頭,轉身離開了這裡。
當他走到了門口的時候,正好遇到前來此處的竇廣國,竇廣國前些時日被劉長派往隴西辦事,如今方才返回,他驚訝的看著外出的呂祿,正要行禮寒暄,就被呂祿一把抓住,直接拽著就往外頭走。
“呂君,我這還要找陛下稟告...”
“明日再來稟告吧,今日陛下去見一個很重要的人去了。”竇廣國一愣,問道:“何人啊?”
“我家一個長輩。
呂祿帶著竇廣國離開了皇宮。
而此刻的劉長,卻是出現在了祖廟內。
祖廟位於長樂宮和未央宮中間,劉長每次去找阿母的時候,都會經過這裡,負責看守這裡的兩個甲士,看著皇帝提著酒壺前來,那也是見怪不怪,駐守在這裡之後,他們是什麼都見識過了,什麼都當作沒有看到就好。劉長也認得他們,和善的朝著他們點了點頭,他們急忙行禮,劉長從他們中間穿過,直接走進了祖廟內。
說是祖廟,其實就是太祖廟,劉邦的廟宇。
劉邦向來不在意死後的這些東西,因為為自己安排的後事也是有些糊弄,祖廟的規模不大,不過是一個小院落,裡頭的裝飾也很是普通,一點都看不出這是大漢的創始者。
劉長走進了內屋,放下了手裡的酒,直接箕坐在了一旁,背靠著柱子。“阿父啊...我又來看望你了。”
劉長說著,拿出了酒盞,為阿父也倒上了一些,放在了一旁。
“我的孩子也都去了自己的封國...他們也到了這個年紀,你的孫子都去就國了...可惜,你看不到了啊。”
劉長感慨著。
“你知道你的小孫子封到了哪裡嗎?封到了夏國,聽著陌生吧?就是過去匈奴人的地盤,就是把你圍在山裡差點乾掉你的那個...哈哈哈,你當初打不過,我卻給人打下來了,還封了國,就這個,你也得敬我一盞吧?”
劉長給自己倒了些酒水,一飲而儘。
“火炮也做出來了...你不知道這個吧?三百架火炮,就可以轟碎你的長陵!”
“還是我治下的大漢威猛啊,我們現在連蝗災都不怕,河水兩岸爆發了極大的蝗災,若是在你那個時候,你都要急的跳腳,可是在我這裡,壓根就不是什麼大事,我動員了整個大漢,各方運輸物資,調用數百萬百姓來抵抗,這蝗災愣是沒能從我身上咬下多少塊肉來,你就說,服不服吧?”
劉長咧嘴笑了起來,再次倒了酒。
“我也老了...兩鬢有了白發,我的孩子已經到了就國的年紀,我的孫子已經開始讀書進學...我年少時有那麼多的想法,到了如今的年紀,卻是再也無法實現了...好在,我的兒子能為我實現。”
“都怪你啊,逝世太早,若是你能多留幾年,我大概也可以跟賜那般,安心的前往自己的封地,什麼都不用想,隻想著殺敵,擴張,入美人....那該多好啊,整日在塞外飛馳,自由自在,吃醉了就隨意找個地方睡下,睡醒了繼續出發...”
“其實也不能都怪你...還是要怪二哥,我這一幫,就是幫到了現在這個年紀,記得替我多打二哥幾下。”
“身邊的老臣越來越少了...阿母的身體也越來越差,她現在不拄拐杖起不了身,我派了很多太醫盯著她,她跟你一樣,不太肯吃藥,若是我不在,她就恐嚇太醫,不願意吃藥,逼迫太醫對我撒謊...”
“阿母這次好像是真的想你了...有幾次,我聽到她很激烈的與某人爭吵,走近了,才聽到她是與你爭吵。”
“其實,當個你這樣的人也挺好,不在意身邊的人,每一天都樂嗬嗬的,在意的人太多了,總是想起那些已經不在的人,心裡很是難過。”
劉長也不知吃了多少酒整個人都有些暈沉沉的。
“安也長大了...我準備讓他慢慢來接受廟堂的事情,然後就去做一件我一直都很想去做的事情...乾掉安息,踏破羅馬!”
劉長扯開了自己的衣領,傲氣的說道:“我已經在各方麵都做到了極點,大漢如今的強大,是你也不敢想象的,我在各地建立縣學,醫官,我建道路,我修運河,戍邊開墾,開海,太學,振興百家我擊敗了所有的敵人...所以,我將來,就是想要做最後一件事,我記得有人個人說過,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我不記得是誰說的了,如果不記得那就是我說的了...我要給大漢留下一個最後的開拓意誌,告訴他們,在西邊的西邊,還有很多要探索的地方。”
“否則,他們的目光永遠局限在這裡,看不到外頭..”
“至於再往後的事情,哈哈哈,我也看不到了,管他呢?”
“我有很多年不曾與兄弟們相聚,有很多年不曾與群賢們相聚...甚至,以後我也不能再跟孩子們相聚了...”
“阿父,聽說安息王的王冠上鑲嵌著一顆寶石,非常的有名,等我打敗了他,就把那寶石給扣下來,用來祭祀你..”
劉長喃喃著,整個人都後仰著靠在柱子上,呼呼大睡。
清風緩緩從門外吹來,吹拂過劉長的臉,仿佛父親為兒子擦去了汗水。“大父!”
“大父!!!”
忽然有什麼開始劇烈的搖晃著劉長,劉長的醉意全無,整個人驚醒,他猛地跳起來,手放在了劍鞘上,眼神變得極為嚇人。
劉遷摔在地上,疼的直揉屁股,小豬站在遠處,慶幸的看著這一幕,好在自己沒有湊上去!
劉長發現是他們兩個豎子之後,神色頓時緩和,無奈的將遷給拽了起來。
“怎麼是你個豎子?”
劉遷咬著牙,看起來還是有些疼,他嘀咕道:“我還不如直接去找阿父呢,本想逃一頓打沒想到屁股還是受傷啊..”
劉遷嘀咕著,又說道:“大父,我和小豬一直都在找你,哪裡都找不到,後來有人說你來了這裡,我們倆要進去,門口的甲士居然還不許我們進來!”
“哦?”“你闖進來了?”
“是小豬!小豬恐嚇他們,說他們想要阻攔高皇帝的子孫前來祭祀儘孝嗎?說大漢以孝治理天下,怎麼敢阻攔?!”
“他們害怕極了,再也不敢擋著,急忙讓開了路!”劉遷開心的說著,小豬卻有些害羞的低下了頭。
小豬在彆人麵前都很蠻橫,語氣凶狠,唯獨在劉長麵前,格外的乖巧,討人喜愛,總是有人給劉長說這個豎子的惡行,可是劉長卻不相信,多可愛,多乖巧的孩子啊,怎麼可能是個壞孩子呢?
劉長聽到他們的話,忍不住笑了起來,“倒是有些膽魄。”“說吧,找我是什麼事啊?”
“不是我找您...”
劉遷撓了撓頭,“是祭酒要找您。”
“啊?叫家長??你阿父怎麼不去??”
“祭酒不許我阿父來,還說我阿父這個人比我還惡劣,跟他無話可說,而且您上次不是說了嗎?往後若是要去縣學,就讓您去,勿要讓我阿父前往...”
劉長頓時恍然大悟,“你又惹了事??”“不。”
“是我們倆都惹了事。”
劉遷和小豬可憐巴巴的站在劉長的麵前,都低著頭。劉長想要生氣,都不好發作。
他沉默了片刻,隨即指著上頭的靈位,“看,那個是你們的高祖...大漢高祖,既然來了,就行個禮,拜見一下他吧。”
兩個豎子一驚,急忙擺出了很嚴肅的模樣,朝著那靈位行了禮。“大父,您為什麼不跟著我們拜見您的高祖?”
“這不是我的高祖,這是家父!是你們的高祖!”
劉遷還是有些困惑,他又問道:“為什麼就隻有他一個人的名字呢?大父的名字為什麼不掛上去?”
“我...來,來,你靠近點我告訴你!!”
劉長當然是不忍心打孫子的,他牽著兩個小孫子,最後又看了一次阿父的靈位,笑了笑,隨即快步走了出去。
這一路上,兩個小家夥都在不斷的訴苦。
“大父,您是不知道,我班裡有個叫兒寬的,人很壞,處處欺負我,這次又找祭酒告狀了,您可一定要為我做主啊!”
兩人喋喋不休的說著話,劉長隻是安靜的聽著,一個巨人彎著身,牽著兩個小家夥,在皇宮的道路裡緩緩前進,偶爾有甲士和近侍路過,看到他們一行人,都是急忙退到一旁行禮拜見。
上了車,馬車朝著縣學的方向行駛而去,兩個小家夥還在講述著自己的課本,難懂的知識,以及不太愉快的校園生活。
當劉長來到了縣學的時候,遇到了一臉嚴肅的兩位祭酒。
此刻的劉長儘管身材高大,可從衣著形象來說就是個很樸實的長者,全無平日裡的半點殺氣,麵對兩位祭酒,他臉上也滿是笑容。
“這位就是王祭酒吧,遷兒多次跟我提到您..”
王祭酒打量著麵前的壯漢,本來想要說的很多話都被他咽了下去,他行了禮,無奈的說道:“本來這樣的事情,是不該勞煩長者的,隻是遷的阿父,實在是難以相處,我讓他前來,他非要與我爭論學問上的事情,還說我給學生們講錯了,讓我改變教學內容...您說,這是為人父該做的事情嗎?”
劉長撓了撓鼻子,“確實不太像話。”“呂公啊...這孩子的事情..”
“其實我不姓呂。”“啊??那遷他??”
“哦,遷的阿父是我撿的...無礙,您繼續說。”
祭酒隨即說起了遷的情況,“這孩子其實很聰慧,可就是不願意讀書,然後就是愛惹事,他總是欺負班裡的同學,有個孩子叫倪寬的,家境貧苦,文武雙全,彆看他隻是在縣學,可國學的東西都難不倒他,本身能力非常出眾,愛護同學,他好心要幫助遷,卻總是被遷欺辱...”
聽到這番話,劉長頓時皺起了眉頭,他是很厭惡那種憑借自己家勢去欺負貧苦孩子的人的。
或許是感受到了大父的怒火,劉遷趕忙解釋道:“是他來欺負我啊,他總是對我指手畫腳的,我做什麼事他都要插手,他又不是我的長輩...而且他老是盯著我,給祭酒告狀...”
劉長有些明白了,說道:“我會好好管教這孩子的,您放心吧,往後不會再這樣了...”
王祭酒也就沒有再多說,點點頭,另外一個祭酒走了上來。
這位祭酒看起來更是苦悶,“這位長者啊,您的這兩位孫子,當真是不凡啊,我們第二縣學何德何能啊,有這樣兩位學子,遷怎麼樣我不知道,但是小豬啊...我是真的管不住他了!”
“啊??”
劉長有些驚訝,“小豬的成績不是很好嗎?
“好是啊,可這個孩子他不聽話啊,他覺得課程不合理,就帶著同學們一同罷課,外出遊玩去了,我們怎麼說也不聽,有個祭酒因為沒有按時進教室,被他關在門外,進不去...現在那個班裡,學生不聽我的,都聽他的!搞得好像他才是祭酒一樣!!”
“還有啊,他老是教唆那些孩子們,居然說要帶著他們去投奔夏國,弄得那些孩子們整天都在叫嚷著要去夏國殺胡人去...我們這縣學裡就有個月氏人的儒生,他還非要跟人請教胡人的習俗...他還在各地找叫徹的孩子,遇到了就要帶著人一頓打,這縣學裡叫徹的孩子都哭著要改名....”
這祭酒滿臉的愁容,死死拉著劉長的手,“實在不行就讓他跟遷一個班吧,我們這個班實在是容不下啊!”
劉長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看著小豬。小豬急忙低下了頭,一副很是無辜的模樣。
“我...我知道了...但是您放心吧,我會好好管教他的。”
就在劉長一臉和氣的與兩位祭酒道歉的時候,當初那位負責招收的大祭酒卻走了進來,看到劉長,他很是驚訝,急忙上前打招呼,將兩位年輕的祭酒趕了出去。
老祭酒笑著說道:“您也不要怪他們,他們都是第一次當祭酒,沒有什麼經驗...其實孩子們好動一些,這是好事,這是有大儒之資啊!我很喜歡這樣的孩子!”
“我也希望從這裡走出來的都是一些有自己性格的孩子...這樣的孩子能成大器!老祭酒說著,摸了摸那兩個豎子的頭,給他們一些吃的,吩咐他們過去上課。
當他們離開後,劉長方才苦笑了起來,“沒想到我居然還有被人當麵訓斥的一天...”
老祭酒似乎很能理解,他笑著說道:“為了孩子嘛...我們創造現在,可他們創造未來...大漢發展的越來越快,每次看到這些孩子,我都格外的開心,這些孩子們一個比一個優秀,他們所創造出的未來,肯定是我們所有人都不敢想象的,我的老師還在的時候,肯定也沒有想過大漢會是如今這般吧..”
劉長笑了起來。
“是啊...未來啊。”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