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們聚集在了皇宮門外,三三倆倆的聚在一起聊起天來。
劉恒此刻正與張不疑站在一起,兩人低聲交談著什麼,卻沒有其餘大臣敢湊上前來。
身為帝國的核心高層,這兩人顯然是知道這次朝議之目的,對劉長的想法,兩人的想法也有所不同。劉恒思索了許久,認為劉長的這個想法還是可以施行的,大漢的西南側,雖說偏遠,貧困,人口稀少,瘴氣,猛獸,比南越都不如但是這裡的地理優勢是越來越明顯了。
當今的南越國是包括了後來的越南,柬埔寨,以及泰國的部分領地.而扶南則是從後來的泰國核心地區一路延伸到馬來,占據了東西海上貿易最關鍵的道路。
在這裡設立一個封國,進行治理,有利於將來的開海。
這還是很有必要的一個決策,必須要在這裡建國。
劉恒比劉長所想的還要多,他甚至認為應當在滇國與扶南的交界處也封國,讓整個南部都能聯係起來。
至於張不疑,他所想的就更加簡單了。
劉恒認為陛下說的對。
而張不疑認為陛下說什麼都對。
就在兩人攀談的時候,又一人緩緩走到了他們的身邊,不錯,正是國相欒布。
欒布在當了這麼久的國相之後,整個人都發生了極大的變化,留著很濃密的胡須,整個人看起來都極為的成熟,有了真正百官之首的樣子。
劉恒和張不疑與他相見,劉恒急忙詢問道:“欒相.您也知道這件事了吧?”
欒布長歎了一聲,“自然是知道的,我們這位陛下啊,那可真是想到什麼便是什麼.陛下昨日找我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我險些以為陛下瘋了,不過,他解釋了一番,還是有些道理的,您的想法呢?”
“我也認為陛下所言有理,南越王這個人,我是最了解的。”
“可以說,若是公主前往,能得到南越王的全力相助,那治理此地將變得非常容易,南越王為人低調,但是能力絕不能輕視,當初我也是要依靠廟堂的扶持,才能壓他一頭.至於其他的問題,我們可以一同解決。”
兩人交談了起來,張不疑有些不滿的問道:“欒相為什麼不問問我的想法呢?”
欒布瞥了他一眼,“你不說我都知道你的想法”
三人低聲交談著,遠處的幾個大臣也在觀察著他們,劉禮有些狐疑的看著一旁的農部卿,詢問道:“圖公啊,這次朝議看來是要有什麼大事啊,那三位從見麵開始就一直在商談”
農部卿不甚在意,“無礙,我農部反正是沒出什麼事,不是開海的事情,就是那些儒生的事情不好說。”
陸賈忍不住說道:“當下儒家也沒什麼大事,不是開海的事情,就是尚方的事情。”
陳買一愣,“我工部也沒什麼事,應當就是開海的事情。”
賈誼不自信的看著他們,都不知該如何辯解了,不記得開海出了什麼大事啊,可是他們這麼一說,難道我商部真的出了什麼事???
當趙佗精神奕奕的來到了這裡的時候,群臣有些驚訝,這人怎麼來了?怎麼看起來如此的精神?不是說此人時日無多了嗎??
趙佗熱情的與眾人打著照顧,一改平日裡的作風。
若是說趙佗的前來隻是讓群臣趕到驚訝,那另外一個人的前來就是讓群臣極為恐懼了。
沒錯,不知為什麼,明明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一個人晃晃悠悠的前來。
來人正是王恬啟。
看到王恬啟,群臣心裡一頓,暗道不妙,這是出了什麼大事??
劉禮驚訝的詢問道:“這人不是告老了嗎??為什麼還要來這裡??”
王恬啟冷漠的站在遠處,仿佛審視著麵前的群臣,一言不發,周圍自帶一股無形的屏障,眾人都讓出了位來,不敢靠近。
陳買笑了起來,他仿佛明白了什麼,打趣的說道:“若是閣下好奇,可以去問問他啊。”
劉禮急忙搖起了頭,“那還是算了。”
大家都知道這家夥是個什麼情況,還是不要輕易招惹他,他來就來唄,皇帝都沒說什麼,他們還說個什麼啊。
朝議很快就開始了。
而群臣的心思還是在趙佗和王恬啟的身上,不知這兩人前來是為了什麼事。
劉長坐在上位,照例自然是由欒布開場,隨即張不疑起身說起各地的成就,誇一誇皇帝的作為這都是老傳統了,兩位國相,欒布負責講述各地的隱患和求援,而張不疑主要負責講述各地的成就,一人說好話,一人說壞話,也算是相得益彰。在正常的開局之後,群臣也各自說起了自己要上奏的事情。
趙佗並不急,等到眾人都說的差不多了。
趙佗方才起身上奏。
“臣請奏,當今南越國龐大臃腫,吏治不足,南地無以治,可當封國而治,有扶南之地,為當今之重,屬開海之要道”
趙佗緩緩說著,眾人恍然大悟。
原來這廝前來是為了要新封一國??
趙佗說的很詳細,從此處的位置,重要性,以及當下的偏僻,治理不好的原因都說了出來,而群臣也沒有多慮,他們也覺得這是很有必要的,是當新設立一個封國在南越之側,除卻開海的事情,還有就是削弱南越國,加強廟堂對南側的管控。
就在群臣一個勁點著頭的時候,趙佗再次開口說道:“而扶南之地,風俗不同與中原,多以女子為君,部族內三老,皆為婦人”
這並非是趙佗說謊話,曆史上的扶南國,開國君王就是女性,而且後來與周圍交戰的時候,也是以女性為主,這裡的這種思想延續了三百多年,直到東漢時期,方才逐漸消失,當地的財產土地繼承製度,不是中原的父親的財產留給兒子,而是舅舅的財產留給外甥,甚至會出現生子之後,會將孩子送到他舅舅家裡來撫養的事情,就是丈夫不養自己的孩子,養自己姐妹的孩子。
這大概是因為當地人不能確定自己的孩子是否與自己有血緣關係,但是他們可以確定自己姊妹的孩子與自己絕對有血緣關係。
這種獨特的繼承法,甚至在一些偏遠地方延續到了近代。
當趙佗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群臣驚愕,居然還有這樣的事情??由外甥來繼承家產??
趙佗將那邊的風俗情況大概說清楚,最後說道:“故而,為了方便治理,請以公主冊封與扶南國為王。”
“什麼?!”
群臣險些跳了起來,他們的眼裡滿是驚訝,廟堂隨即就沉默了下來,倒也沒有人直接哭著以頭砸地,表示堅決不能如此。
畢竟,這是漢初,不是明清,當初的太後如同皇帝一般,治理大漢天下,也沒有聽到有人說不該如此的。
群臣認真的思索著這件事,賈誼最先起身,開了口。
“大王啊如此是不是有些不妥?”
“哦?為何不妥啊?”
“我華夏從未有過女王之先例,此蠻夷之製也,豈能因重蠻夷之禮而從之?彼之製,乃是因不知人倫,不知其父若是我們設立女王,豈不是說大漢認同他們這蠻夷之禮嗎?”
他這麼一說,不少人點著頭,覺得很有道理。
趙佗大聲的說道:“當初身毒的孔雀王弑君上位,這是他們的禮儀,卻不符合我們的禮儀,可我們也不曾廢除他的王位,不曾打殺他,反而給與承認,難道這就說明我大漢承認他們的弑君之禮嗎?或是因為孔雀國大,扶南國小,到了孔雀就要尊重其風,到了扶南就是蠻夷之禮??閣下如此說法方才不妥。”
“況且,這非華夏之禮的東西多了去,你可曾去過唐國?燕國?或西北諸國?在這些國家裡,有很多你說的蠻夷之禮,你也可以上奏廟堂,將他們全部禁止,如禁止夏人盤腿而坐,讓他們全部跪坐,讓唐人不要穿騎馬褌,讓他們綁脛衣.讓西北諸國之人莫要以毛皮為衣大漢的領地將越來越大,而對不同的地方,要采取不同的禮儀來治理,這是我們應當考慮的,現在的目的是為了治理這個地方,先讓這些地方發展起來,變成我大漢之固土,而不是急著推行中原禮儀,事要分緩急!”
賈誼聽到趙佗的話,儘管他還能繼續辯解,卻沒有沒有這個必要,他後退了一步,表示自己無話可說。
而賈誼開了口,自然又有大臣起身,這次起身的卻是劉禮。
“大王,這以公主為王,若是說當地舊製,倒也妥當,隻是這將來該如何繼承?這不是以外姓為王嗎?”
“外姓為王?我也是外姓為王,閣下的意思是,我不配位?”
趙佗開口問道,劉禮頓時漲紅了臉,“我並非是這個意思,您是獻國之功”
“大漢的外姓王何其多啊,我是獻國之功,那滇國可不是,可滇王也非劉姓啊,還有西庭國下的那些封君,也非劉姓,還有身毒的諸國,也非劉姓,這有什麼關係呢?難道因為這些國家非劉姓,就都當廢除嗎?”
“若是不以外姓為王,那可以逐步廢除,就從我來開始。”
劉禮漲紅了臉,再也不敢多說什麼。
群臣看了看上位的皇帝,又看了看站在大臣中的王恬啟,心裡隱約也明白了什麼,其實諸侯王的人選在大漢已經不像當初那般重要了,一個繡衣都能嚇得諸侯王瑟瑟發抖國家的大事完全落在國相的手裡,很多諸侯王都是名存實亡,就像當初的膠東王劉建,直接被自家國相堵在王宮內,大漢不是過去的大漢,諸侯王也不是過去的諸侯王。
彆看劉賜整日叫囂著百萬鐵騎,可軍隊的指揮權壓根就不在他的手裡.彆看燕王那般囂張跋扈,可很多決策都要由國相應允.再看趙王,袁盎一聲令下,就能將他押送到長安來.而且此時的人對宗族的概念不隻是血緣,繼子沒有血緣,卻擁有同等的繼承權,甚至還能通過賜姓來獲取繼承權,當初項羽投降之後,高皇帝將項羽很多宗族都賜予了劉姓,將他們納入劉姓宗族之中,在曆史上,匈奴戰敗之後,高層也被納入劉姓.因而出現了大漢匈奴單於劉淵這樣的情況。
西漢初期禮法並不嚴格,很多東西是不被在意的,如婚配上的輩分之類的,隻要不是同姓就好,其他的全看個人能否接受,很多不同輩分親屬上的不同稱呼是後來才出現的,是禮法加強後的成果。
群臣主要還是擔心那個王恬啟,看來太後也很在意這件事啊,這也對,畢竟太後就是一個女子為君的典型當初陳平等人拜見呂後,喊得都是陛下。
加上那個扶南國實在是太遙遠了,在中原的眼裡裡窮鄉僻壤都算不上。
群臣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劉長對此很是滿意,他坐在上位,開口將這件事確定了下來,“如此,就按著南越王的上奏來操辦,至於具體的事項,還要諸位一同來商議”
朝議結束之後,群臣都隻是覺得震撼,他們算是親眼見證了一個全新的時代,經過這些年的發展,群臣所能接受的東西也變多了,可這樣的事情,他們顯然也是不曾想到過的。
劉長回到厚德殿內,三公站在了他的麵前。
劉長看起來很是開心,他笑著說道:“沒想到,今日居然如此順利,我還以為群臣都會起身反對呢!”
欒布無奈的說道:“王公都出來了,誰還敢公然反對啊也是苦了王公了,這把年紀還要時不時出來晃悠。”
張不疑急忙說道:“這主要還是因為陛下的功德,陛下英明,群臣何以不從呢?”
劉長仰起頭來,臉上滿是得意,一旁的劉恒卻開口說道:“諸侯王的分封並不重要,諸侯王隻要不給地方上惹出麻煩就好,重要的是國相的人選,國相才是諸侯國真正的治理者,對這個地方,就是要挑選出一個十分合格的國相,這個地方可不好治理,就算有趙佗相助,本身也得有一個出色的國相才行。”
劉長笑了起來,“其實我早就有了很好的人選。”
“哦?你準備讓誰來擔任國相?”
“夏侯灶。”
“啊???”
此言一出,劉恒都不平靜了,頓時失去了往日的沉穩,他急忙說道:“不可!”
欒布也差不多是這個模樣,唯獨張不疑,皺著眉頭沉思了起來。
劉恒就是聽到劉長想讓劉姈來當王,都沒有這麼大的反應,可現在聽到要以夏侯灶為相,他是徹底忍不住了,夏侯灶那是個什麼渾人??讓他為相,這不是要命嗎??短期內,劉姈肯定無法就國,國事都要以國相來負責,夏侯灶若是去了那邊,那邊不出三個月就得亡國啊!!
欒布也是這個想法,他是看著這些家夥們長大的,對他們的性格還是很了解的。
他開口說道:“夏侯灶可以為將,卻絕對不能為相,他壓根就不懂得治理國家的道理!”
劉長點點頭,“我知道,夏侯灶為人灑脫不羈,不沉穩,浮躁,可是那扶南國,本來也就不是什麼良善的地方這裡歸順大漢還不久,到處都是賊寇,是水賊最大的聚集地,另外,這裡的猛獸比人還要多,南越的猛獸似乎都遷到了這裡來,這裡的首領們也不和睦,為了爭奪水源,常常彼此開戰,有些時候,他們一開打,連廟堂派遣的官吏都要死在鬥毆之中”
“我可以按著他們的禮法來冊封女王,但是,我也要滅一滅他們的蠻夷之風,讓他們知道大漢的道理。”
“這裡的人跟夏國都是不同的,夏國的人,是知道一些禮儀的,傅清對他們很好,他們就願意為傅清死戰,可這裡的人,連這些禮儀都不懂”
雖然大漢一直都看不起隔壁的遊牧,可從事實來說,比起扶南等地區的文明,匈奴人已經算是非常先進的,扶南對比這些地方來說,簡直就是野人,跟倭島沒有什麼區彆,生活在叢林裡,采取最原始的生活方式,彼此爭鬥不休,不服管教,難以治理,夏人起碼有完善的婚姻製度,可這些人在近百年裡都是處於不知父隻知母的社會之中匈奴人見了都要搖頭。
“要乾掉水賊,平息爭鬥,讓他們聽話,除掉猛獸,這都需要一個不怕事,敢打敢殺,而且能迅速與當地人建立親密關係的人,夏侯灶當初在身毒,連那些尋常人無法理解的貴族,都能與他相處的很好他的性格就是這樣,要做這樣的事情,他是最好的人選,劉姈前往就國之前,這裡的情況起碼要變得正常,要將這些猛獸和猛獸一樣的人變成真正的人才行。”
“因此,我想要讓夏侯灶前往那邊,你們覺得有什麼不妥?要開辟一處耕地,不是上去就播種,而是要清理雜草,難道夏侯灶清理雜草的能力不足嗎??”
劉恒頓時就明白了。
這哪裡是讓夏侯灶去治地,這是特麼的要去那邊犁地啊!!
ps:我也不太明白,當初在寫到出征身毒的時候,就曾寫到了扶南國的向導,提起了扶南國的女王製度,當初就是給留伏筆,因為那個向導將會在夏侯灶治當地時出場.沒想到會引起讀者們這麼大的爭議,讓女王在東南亞稱霸,這有什麼不爽的呢
至於繼承權外流,這諸侯王跟繼承權不搭邊啊,大漢有很多外姓諸侯王,除非劉長的兒子們和孫子們都死絕了,否則也輪不到外姓來繼承啊,而且就算劉長的兒子和孫子死完了,也是從他的兄弟和兄弟子嗣開始.皇位的繼承權跟諸侯王壓根沒有關係,諸侯王也沒有實權,越往後就越是傀儡,何況這裡還是海外的領土。
精心設計的劇情引起這麼大的爭議,給我弄得有些不會了,昨晚一直無法下筆,不知該怎麼寫了,想來想去,還是決定按著自己最初想的來寫,畢竟我沒辦法滿足每一個讀者,但如果兄弟們看的不開心,那不是我太高傲,是我能力有限,寫不到你們的預期,還清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