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就是長安啊....”
劉彘抬起頭來,呆滯的看著這高大的城牆。
王姬忍不住說道:“這是關卡...長安是沒有城牆的。”
“哦...”
也不知劉彘有沒有明白,隻是看了幾眼,就低著頭把玩起了手裡的玩具,這玩具是他阿父送給他的,用木頭凋刻出的兩個甲士,可以拿來對打,劉彘一玩就能玩上一整天。
王姬看著麵前這巍峨的關卡,心裡也是有些犯怵。
她還是帶著兒子來到了長安,在沉思了一段時日後,她果斷的將寶壓在了兒子的身上。
其實帶著兒子前來長安,還是很有風險的,尤其是作為正受寵的夫人,在這種時候主動離開西庭國,幾乎就是放棄了對王後位置的追求。
等過幾年回去的時候,最受寵的是不是她,那就真的不好說了。劉啟這個人向來薄情,今日對你萬分寵愛,明日可能就棄之不顧。
王姬非常的了解自己的良人,這也是她果斷的選擇帶著兒子前往長安的原因,她不可能一直都保持著如今的受寵程度,總有一天,會有人取代自己的位置,她的年紀本來就不小,雖然沒吃過苦,但是等年紀上來後,終究不能與那些年輕貌美的夫人們爭鋒,而她的這個兒子,身體健壯,又很是聰慧,還被皇帝召到長安來,若是好好培養,將來出頭的機會並不少。
就像那竇夫人,雖然沒有王後的身份,卻有著王太後的身份,照樣沒有人敢對她無禮,此刻還能在長安陪著自己良人,隻是沒有那個名頭而已。
比起王後的身份,王姬更在乎王太後的身份。
她跟栗姬確實不同,彆的不說,就是這份果斷,是少有人能比的,她很是乾脆的放棄了當下的美好歲月,領著兒子就前往長安,做出了極大的犧牲。
當然,她也不是沒有後手。
劉啟是不太願意讓她前往長安的,因此,王姬就將自己的妹妹嫁給了劉啟。這是一個相當高明的手段,一方麵是用妹妹來繼續維持自己在王宮的地位,另外一方麵也是增加自己家族的勢力。
有妹妹在王宮裡坐鎮,王姬就沒有什麼顧慮了,直接領著兒子前往長安。
至於劉啟,在看到王姬那個模樣清秀,年輕貌美的妹妹之後,大手一揮,就讓王姬前往長安,再也沒有過問她的情況,王兒姁接替王姬,成為了劉啟最寵愛的女人,整日纏在她的身邊。
王姬對此沒有任何的不滿,她甚至很開心。
她知道自己的地位遲早是要被人所取代的,如今由親妹妹來取代自己,這不是很好嗎?
等妹妹再生下幾個孩子來,彘兒就有很多幫手了。
王姬思索著以後,順利的通過了關卡。
一位文吏前來迎接他們,這文吏長得很是淳樸,皮膚黝黑,看起來出身並不好,可是王姬卻並沒有輕視他,畢恭畢敬的朝著他行了禮。
“可是西庭國的王夫人?”
“正是,不知君是?”
“是禦史公派我前來迎接夫人的,我喚作公孫弘...”
公孫弘再次行禮,隨即領著她們朝著城內走去,王姬很是平靜的坐在了車上,懷裡緊緊的抱著兒子,深吸了一口氣,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劉彘好奇的看著麵前的這個人,大聲的問道:“他就是我的大父嗎?”
“是你大父派來接你的,要稱為仲父!”
“哦...”
公孫弘饒有興致的看了這個小家夥一眼,隨即說道:“小小年紀,口齒這般清晰,難怪西庭王如此寵愛這個孩子。”
王姬一愣,似乎從他的話裡聽出了些彆的意思來。
她不動聲色的說道:“彘目前是所有孩子裡最年幼的,故而受到些寵愛,大多家庭,都是寵愛幼子。”
公孫弘沒有再說話。
當她們一路來到了禦史府的時候,劉恒並不在府內,內屋裡坐著的人是竇漪房。
王姬趕忙領著孩子拜見了阿母。
竇漪房打量了王姬片刻,方才看向了小劉彘。
劉彘抬起頭來,甜甜的叫道:“大母!”
竇漪房對這個王姬不是很喜歡,她對薄王後倒是很親近,可是麵對麵前如此可愛的小娃娃,她也是喜笑顏開,急忙抱起了小家夥,揉著他的臉,“這小子白白胖胖的,當真類父啊!
”
比起幾個哥哥,劉彘的模樣最類劉啟,就是圓滾了一些。
劉彘並不怕生,被大母抱在懷裡,很是開心,滿臉的傻笑。
“走了這麼久的道路,也累了吧?我讓人準備些吃的,吃了飯,就去休息...你們阿父怕是要很晚才能回來。”
竇漪房如今已經成為了這裡的主母,很多人都已經忘記了某個王後的存在,很快,就有人帶上了豐盛的飯菜,她們坐在一起吃。
王姬不怎麼敢說話,低著頭,做出一副很內向的模樣來。
劉彘倒是不客氣,拿著肉就往嘴裡塞,一會就將自己的臉給塞成了鬆鼠。
竇漪房寵愛的輕輕撫摸著孫子的頭,隨即又看向了王姬。
“啟來南邊的時候,可是整日都念叨著你的,他對你可是真的寵愛啊...你是鬼裡人?”
王姬急忙說道:“回阿母,我是槐裡人。”
竇漪房哦了一聲,“我這婦道人家,沒什麼才學,出身也很尋常,我聽聞你的阿母喚作臧兒,乃是當初燕王臧荼的孫女?”
王姬點著頭,說道:“正是如此。”
“難怪如此不凡,原來是名門之後啊。”
王姬的臉色頓時更差了。
這話聽著是恭維,可問題是,燕王臧荼謀反,被高皇帝領著開國猛人天團給滅了,將自己的兄弟盧綰封為燕王,說自己名門之後,這簡直就是羞辱。
竇漪房又笑著說道:“對了,我還聽聞,你曾嫁過人,嫁給了一個普通的農戶,還有了孩子,可是你阿母卻相信鬼神之說,覺得你有大氣運,就強行逼你離了婚,將你送到了啟的身邊?有這件事嗎?”
王姬再次點頭。
竇漪房笑了起來,“這一點,你倒是跟你阿母一般,聽聞你阿母也是改嫁,你還有幾個異父的弟弟是吧?”
王姬此刻卻不敢表露出半點憤怒,隻是低著頭,“正是如此。”
“你不要這麼害怕,我跟大王聊過這件事,他覺得你很不錯,雖然沒有王後的名義,可是將西庭後宮治理的相當不錯,井井有條啊!”
王姬頓時就慌了,急忙行禮請罪,“我絕對沒有代替王後治理後宮的想法,也沒有越權的行為,我隻是不忍心看到良人因為後宮裡的瑣事而煩惱,就擅自給王後出了些建議,幫著安撫其餘的夫人...請阿母恕罪。”
竇漪房眯起了雙眼,“你對啟也是真的喜愛了,自己離開之前,還要將親妹妹送給他,讓親妹妹代替你來照顧,實在令人感動。”
竇漪房的語氣總是那麼的和善,隻是這話,一句比一句嚇人。
王姬在西庭國時,遇到的都是栗姬這樣的對手,忽然遇到竇漪房,她方寸大亂,甚至都不知該說些什麼,嘴唇微微顫抖著,臉色蒼白,此刻的她,終究還是太年輕,在這方麵壓根就不是竇漪房的對手。
眼看氛圍越來越沉悶,劉彘也察覺到了不對,頓時放聲大哭。
竇漪房急忙抱起了孫子,開始哄了起來。
而王姬也終於反應過來,急忙平複了自己的心情。
等到她帶著孩子去休息的時候,竇漪房都是笑嗬嗬的看著她,沒有再多說什麼。
到了晚上,劉恒回到了府內,也沒有急著去見兒媳和孫子,隻是在竇漪房的服侍下吃起了飯。
竇漪房也是講起了自己與兒媳的那些談話。
“這人還是要時不時敲打一番,不然實在是不知天高地厚...真覺得彆人都看不出她的心思來,所有的想法都寫在了臉上,真不知她怎麼那般自信。”
竇漪房對王姬的評價並不是很高。
劉恒卻平靜的說道:“那是因為她過去不需要過多的隱藏自己,啟這個豎子壓根就不在乎後宮的紛爭,而她在後宮的對手....怎麼說呢,跟那種人打交道,確實會讓人變得自信。”
“略微敲打就可以了,不必太過針對。”
“我知道的,你要不要看看那個小子?那小子長得跟啟是真的像,難怪啟那麼喜歡他,白白胖胖的...”
劉恒搖了搖頭,看起來極為疲憊。
“稍後我還要前往賈誼的府邸,沒有時日了,明日再說吧,而且她們也是遠道而來,且休息吧,不必打擾。”
“那我帶著他去拜見一下太後,你覺得如何?”
“都可以。”
劉恒吃完了飯菜,又火急火燎的離開了府邸,而竇漪房則是叫上了母子二人,跟著自己坐車,前往長樂宮去拜見老太太。
王姬今日所遭受的驚嚇並不少,麵對竇漪房都是如此,此刻要去見更加可怕的太後,王姬那手都忍不住的微微顫抖,至於劉彘,他什麼都不知道,此刻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玩著手裡的玩具。
當竇漪房帶著她們來到了太後麵前的時候,王姬甚至都不敢喘大氣,慌忙的拜見了太後。
太後隻是看了她一眼,隨即就將心思放在了小豬的身上。
“哈哈哈,這孩子真像啟啊...”
“來,小家夥,到我的身邊來!”
呂後招了招手,從來不怕生的劉彘卻有些畏畏縮縮的走到了她的身邊,眼裡有些不安。
王姬急忙訓斥道:“還不快行禮?這是你高祖母!”
王姬心裡實在是著急,這孩子從來都不怕生,怎麼在太後麵前就如此拘束呢?而呂後卻笑著說道:“無礙,孩子還小,這孩子還是有膽魄的,家裡那些小家夥啊,見到我都很害怕,哇哇大哭...這小子能不哭,已經很厲害了。”
呂後的麵相就不算是太慈祥,尤其是當她開口說話的時候,總是釋放著澹澹的敵意,大多孩子都能感受到這種情緒,除卻那些被呂後撫養長大的,大多孩子都不敢在呂後麵前放肆。
劉彘跪坐在了呂後的身邊,茫然的看著麵前的眾人。
呂後則是詢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彘!阿父叫我小豬!”
“小豬啊,哈哈哈,這名字不錯,這裡還有一頭野豬呢,是你同類的長輩,長著獠牙...”
“啊?”
劉彘的眼神更加茫然了。
呂後又問道:“你多大歲數啊?”
劉彘伸出了三根手指頭,想了想,又伸出了兩根,隨即就看著自己的手指頭發呆,沉思了片刻,看向了王姬。
王姬回答道:“還不滿三歲。”
呂後很是開心,“早慧啊,不錯,不錯,你還教了他數學?”
“是他自己學的...”
呂後拍了拍他的腦袋,說道:“你先在周圍玩,我要跟你阿母聊一聊。”
劉彘大喜過望,在幾個近侍的帶領下,蹦蹦跳跳的離開了這裡。
王姬卻深吸了一口氣,有些害怕的低下了頭。
當劉長哼著曲子走到壽殿門口的時候,卻看到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家夥,正在周圍跑來跑去的,身後還跟著數個近侍。
看到了皇帝,這些近侍都急忙停住了腳步,低頭行禮。
劉彘好奇的揚起了頭,看著麵前這個無比高大的男人,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劉長正要開口,就看到這小子手叉著腰。
“你是誰啊?”
劉長頓時笑了起來,反問道:“你又是誰啊?”
“我是劉彘!”
“哦...小豬啊。”
劉長明白了,上前直接將他抱起來,認真的說道:“我是你大父!”
劉彘大喜,急忙抱住了他,“大父!
!”
“哈哈哈,你小子方才的脾氣呢?怎麼不繼續質問啦?”
“我阿父告訴我,若是對大父無禮,就得挨打!”
劉長看著懷裡這個大頭娃娃,嘖嘖稱奇:“你個小子倒是聰明,這麼小,就能說會道的。”
“阿父告訴我,天下最聰明的人是皇帝,他兩三歲的時候就能讀書寫字了呢!我隻是一般的聰明,並不是最聰明...”
劉長頓時更加開心了,當即就讓人拿來零嘴,送給這小子。
“連你個沒什麼名氣都這般聰慧,那劉徹該多聰明啊,可惜啊,找不到劉徹,就隻能拿你這小豬來湊數了,話說你這小豬將來能做大事嗎?”
劉彘並不是很能理解劉長的話,卻還是很堅定的說道:“我將來一定照顧好大父!
”
劉長大笑著,抱著小豬就走進了殿內。
當他走進大殿的時候,王姬臉色蒼白,跪在太後麵前,瑟瑟發抖。
太後正準備說些什麼,看到劉長走進來,也就不再多說,王姬和竇漪房都趕忙拜見了皇帝。
劉長直接坐在了太後的身邊,抱著小家夥,“這小子是真的不錯啊,教的真好,你就是他生母?”
“是的。”
“不錯,不錯,往後要好好照看他,可不能讓他走上歧路!”
“唯!
”
過了一會,王姬就帶著孩子離開了這裡,劉彘依依不舍的跟兩人告彆,隨即離去。
壽殿裡就剩下了母子二人。
“阿母,您方才是做什麼呢?恐嚇王姬?”
“恐嚇她?嗬,隻是給她講了些規矩而已,免得她做一些給自己招惹禍患的事情。”
“你來這裡做什麼?”
劉長很是認真的說道:“許久都沒有來看阿母,心裡實在想念....”
“說實話。”
“梁國上下集體上書,向我哭訴,請求不要讓晁錯前往梁國擔任國相,連五哥都很是害怕,他覺得晁錯前往梁國就會抓他進囚車...整個梁國此刻都瑟瑟發抖....”
梁國,都城。
梁王劉恢臉色慘白,看著麵前的群臣,焦急的等待著他們的建議。
群臣看起來也是非常的不安,有幾個大臣搖搖晃晃的,幾乎就要暈厥。
實際上,在得知晁錯要來擔任梁國相的時候,有幾個當地因跋扈而聞名的大豪族,當時就暈了過去,醒來後就決定開始搬遷。
害怕的不隻是豪族,梁國的大臣同樣如此。
梁王召集群臣前來商討這件事,這會議卻是如此的寂靜,如此的悲傷,似乎晁錯一來他們就要被除國一般。
“廟堂要以晁錯為相...此人對諸侯王極為的仇視,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諸位啊,這沛郡的事情一旦完成,他就要啟程來梁國了,你們可有什麼辦法?”
“大王,這是廟堂的安排,除卻上書請求陛下開恩之外,我們還能做什麼呢?”
有大臣起身說道:“大王,臣以為,晁錯相梁的事情,是無法改變了,廟堂既然做出了決定,就不會輕易改變,哪怕我們一同上書,也無濟於事,不如想想補救的辦法,就現在的情況,晁錯前來,定然是大殺四方,在他到來之前,我們得解決掉所有的憂患,讓晁錯找不出治罪的緣由來,這樣才能保全....”
“他那樣的人,還會找什麼借口嗎?他是寧可編造緣由都要將大王治罪的!”
劉恢聽到這話,頓時就更加害怕了。
“難道就沒有什麼辦法了嗎?”
“大王,您是陛下的兄長,若是沒有罪名,晁錯無端的陷害,定然是要被問罪的,還是按著張君的提議,在他到來之前,就徹底肅清梁國內的不法之風吧!”
“好,現在就去辦!
”
晁錯還不曾來到梁國,而大整頓卻已經在梁國內開始了,此事傳開,天下大驚,晁錯名望更甚。
ps:錯在沛,將相梁,尚不至,而梁豪強四遷,遊俠遠遁,官吏肅然,路不拾遺,國內大治。————《史記》司馬遷
帝能識人,以錯相梁,梁大治。————《聖略》張不疑
上多任酷吏,知錯相梁,梁人驚懼,多亡。———《漢書》班固
兄弟們,獻祭一本書《第一權臣》,從苦工營崛起的第一權臣,前幾天就想獻祭的,可是這幾天感冒很嚴重,精力嚴重不足,總是忘掉,今天都沒好完全,看來年紀確實大了,扛不住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