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便是身毒啊?”厭
“哈哈哈,我們終於到了!”
夏侯灶撫摸著臉上那濃密的胡須,看向了一旁的申屠嘉,言語裡滿是得意。
“您看,如何啊?我說了會成功護送您來到身毒,我沒有食言吧??”
申屠嘉的臉色那是相當的難看,看著遠處的城池,他臉上的擔憂終於是消散了些,他咬著牙,看著一旁那得意的夏侯灶,“是啊,將軍帶的一手好路啊,從西庭到身毒北塞,愣是走了半年多,若非那些俘虜,怕不是要跟著將軍一路殺到燕國去了??”
夏侯灶大手一揮,“這沿路的軍功,可也有您的一份啊,這邊趕路邊拿軍功的好事,可都是因為我的緣故啊。”
聽到這句話,申屠嘉隻是冷笑著。
他是再也不敢相信這位將軍了,這位自稱懂得一切道路,能迅速找到任何城池的家夥,這半年裡差點帶著自己跑去了夏國,在塞外可是轉來轉去的,甚至還擊敗了好幾股盤踞在那邊劫掠商賈的馬賊團體,最後還是通過逼問這些俘虜,終於找回了正確的道路,來到了身毒,申屠嘉差點就“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笑掉大牙”了。厭
迷路而死,那該是多大的憋屈啊。
陛下若是知道了,都得笑自己三年。
這家夥也不是完全不知道路,就是看到軍功就難以遏製心裡的激動,非要追殺到底,追著追著就忘卻了原本的道路,這次前往身毒,還沒到身毒呢,倒是把沿路的匪患問題給解決掉了,申屠嘉的心裡也是格外的複雜。當然,這廝也不是完全沒用,戰鬥力還是很強的,就那些賊寇,沒一個能在他手裡過一回合的,帶著幾十個人就敢衝人家數百人,以一敵十,而且還沒有什麼傷亡,純粹就是碾壓。
你怎麼能打為什麼不去弘巫殿裡陪陛下練武呢?來這裡當什麼將軍啊!
夏侯灶此刻卻是滿臉的笑容,“沒想到啊,這些賊寇的贓物這麼多,我們西庭國可是發了大財了...你可不知道,我們西庭國當初很窮,現在所有的家當啊,都是我領著人搶過來的,最開始的時候,國內湊不齊二十個騎士,我愣是帶著全國的兵力去搶這些賊寇,四處剿匪,增加國力,後來就出兵攻打那些胡人,越打越多,我記得很清楚,曾經我們設宴聚會的時候,殺隻雞都要猶豫大半天,就因為國內貧窮,什麼都沒有....”
“我的慶功宴,總是用麥飯來代替,那酒裡都是混了涼水的,喝他十大桶都不會醉...”
“所以直到現在,我們西庭國的將士們看到賊寇胡人什麼的,都會下意識的發動進攻,都是當初落下的壞毛病...當初全國甲士八百人,如今甲士有一萬餘,還能湊出三千多騎士,這都是我們的功勞啊。”厭
“這就是將軍追殺賊寇險些追到夏國的理由嗎?”
“咳咳,你不知道啊,其實吧,我原先有個副將,姓王,一直都是他給我我們帶路什麼的,他去了兵學,我這裡就無人可用...這個叫李廣的,你彆看他很能打,其實跟我一樣,不太認得路,他還不如我呢,若是讓他帶路,保不準就給您帶到滇國去了。”
李廣聽到夏侯灶的吐槽,忍不住說道:“這茫茫草原和荒漠,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辨彆方向,日出日落也跟中原不同,還有那滾滾風塵,想要認路實在太難,不是說尚方造出了那個指南的東西嗎?將軍為什麼不多要一些來呢?”
夏侯灶撓了撓頭,“咱們窮啊,哪裡有錢在軍中裝備這些東西...造出來的東西都送到夏國那邊去了,就是不願意給我們...陛下倒是送了我一個,太過精致,我怕弄壞了,就給藏在了家裡。”
申屠嘉臉色一黑,“將軍落在家裡的東西可不止一件啊。”
“你怎麼知道的?我出門後才發現我的酒袋忘在了家裡,我那酒袋是用異獸的皮做出來的,怎麼都扯不壞....”
就在幾個人閒談之中,遠處的城池終於有了反應。厭
有一眾人衝出了城池,迅速包圍了他們。
大多都是當地的士卒,土著人,臉色黝黑,神色有些怯弱,隻有三位為首的甲士是漢人,此刻也是有些緊張,急忙詢問他們的身份。
在出示了身份證明後,這位士卒很是激動。
“原來是申屠將軍!”
“我們奉令在這裡等您...等了許久,也不曾見到你們前來,還以為你們是遭遇了什麼不測...太好了,太好了!”
申屠嘉無奈的說道:“半路上遇到了賊寇,為了除掉他們,浪費了些時日。”
“無礙,無礙,到了就好...”厭
這幾個甲士都很激動,詢問了才知道,他們乃是馮敬派出來的官員,並非是士卒,跟著他們進了城池,夏侯灶大大咧咧的觀察著周圍,似乎早就將這裡當作了自己的囊中之物,甚至還公然的跟一旁的官員詢問這裡的情況,包括百姓數量,耕地麵積等等。這問的那官吏都是毛骨悚然,不敢作答。
申屠嘉初次來到此處,可心裡對當地的情況卻沒什麼好奇的,也沒有去看,直接問起了幾位大員的情況。
“馮公在華氏城...您有所不知,在兩個月前,孔雀王病逝...國內十分的不穩,很是動蕩,馮公主持大局,提出了要迎接遠在長安的太子,讓他前來繼承王位...孔雀國內的大貴族蠢蠢欲動,阿列將軍也在華氏城裡,否則定然是要發生大亂子的...您來晚了一些啊,那些可恨的賊寇!”
官吏罵著,神色很是無奈。
申屠嘉大驚失色,“孔雀王已經死了??那孔雀國內現在是誰來做主?”
“是馮公以及諸多大貴族們,他們聯合攝政...正在等待著太子歸國。”
“那些大貴族就沒有什麼意見嗎?”厭
“聽聞馮公與他們達成了某種協議,具體的我們也不知道,還是得您親自過去。”
申屠嘉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在身毒境內,最強大的國家就是孔雀國了,雖然先前被百乘擊敗,但是論國力,還沒有誰能比得上他們的,那位弑君者更是第一個投奔了大漢的君王,他的逝世,定然會在身毒造成一定的動亂,加上還有一個蠢蠢欲動的安息人,這裡頭要講究的事情可不少,沒想到,自己剛來身毒,就遇到了這樣的情況!
申屠嘉急忙說道:“速速給我們安排車馬,我們也不要繼續留在這裡了...直接前往華氏城!”
“您遠道而來,不如休息幾天...”
“不休息,我現在就啟程,讓他們速速安排!”
“唯!!”
官吏們迅速開始安排起了馬車,夏侯灶卻很不情願,他揉了揉自己的雙眼,“您這一路上倒是沒有動手,我們殺了一路,可經不起折騰了,不就是死了個胡王嗎?有什麼大驚小怪的,要去您就自己去吧,我得在這裡休整幾天,然後再過去,我們是無法趕路了...”厭
“嗬,那您就安心在這裡休息!”
申屠嘉倒是很開心,他實在不願意再被這位所糾纏,恨不得他現在就滾回西庭去,可是剛剛轉身,申屠嘉卻又僵住了,他緩緩轉過頭來,看向了夏侯灶。
“將軍...都已經帶著我亂跑了半年,也就不缺這點時日了,要不還是跟著我一同前往吧。”
夏侯灶有些無法理解,“您這是何必呢?當初我整日在您身邊,您卻要趕我走,如今我要主動分彆,您又想讓我陪著您...您這堂堂大丈夫,何以做婦人狀呢?”
無論夏侯灶怎麼說,他在名義上還是要聽從這位同三公待遇的地方大員的。
夏侯灶不情不願的再次上路,幽怨的盯著申屠嘉的後背,低聲的嘀咕著什麼。
而申屠嘉看向他的眼神也有些複雜。厭
他現在是真的不敢確定,自己麵前這位將軍,是真的魯莽無謀,還是大智若愚,一直都在自己麵前裝模作樣。
首先,西庭王劉啟告訴自己孔雀王病重,可是自己並沒有聽到過孔雀王病重的消息,除了在劉啟口中,劉啟用了消息正在路上這樣的理由來搪塞,可申屠嘉還是覺得有些不對,而在自己急著來身毒的時候,又被這夏侯灶帶著四處亂跑,等自己來到身毒,孔雀王就已經死掉了...他總覺得這裡頭有些不對勁。
那位弑君者,雖然有著很多的缺陷,可在身毒地區來說,絕對算得上不錯的君王了,起碼膽魄是不缺的。
這人對重現孔雀帝國的版圖有著瘋狂的癡迷,為了這個他什麼都能做,當初大漢從匈奴手裡奪回了這條走廊,以交給他為條件,換取了他的朝貢。那時西庭國還很虛弱,就如夏侯灶所說的,慶功宴都不敢宰雞,可現在西庭國明顯已經強大起來了,平定了周圍的敵人,磨刀霍霍,希望能進入身毒地區,奪走當初賜予孔雀國的走廊(克什米爾)。
那位對孔雀帝國領土極為癡迷的君王,是絕對不會輕易交出這領地的,交出來就無法實現自己的誌向了,而且這也相當於將自己的命門完全交給對方,從這裡出兵,騎兵隻需要繞開山路,飛奔在一覽無餘的平地,八天就能殺到華氏城下...這是何等的可怕。
他的死,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隻有對西庭國是有著巨大好處的。
劉啟在先前的交談中,也暴露了自己的誌向,他渴望著更進一步,將西庭國的觸手從西域紮進身毒去。厭
這就不得不讓申屠嘉開始思索,會不會是劉啟在暗中殺掉了孔雀王??故意讓夏侯灶帶著自己亂跑?
可申屠嘉每次打量著這位將軍的時候,夏侯灶都是那可憐巴巴的表情,怎麼看也不像是個老奸巨猾的人啊
此處有六座城池,占據著各個路口,兩旁都是高山,不可逾越,可以說,從西域到達身毒腹部,這裡是第二關鍵的道路,第一關鍵的道路是在巴克特裡亞,申屠嘉領著人從這裡出發,隻用了不到十天,就已經到達了華氏城下。
難怪劉啟會如此看重這片地區。
馮敬還是老樣子,身毒對他倒是沒有產生什麼影響,沒有像周勝之那樣變成了土著人的模樣,阿列跟在他的身邊,兩人一同來迎接申屠嘉,看到兩人出行時跟隨在周邊的那些士卒,城牆上手持強弩的甲士們,申屠嘉心裡就明白,如今的身毒並不安穩,哪怕是這兩位同時在華氏城內,此處也並不太平。
“請將軍與我速速進城!”
馮敬沒有多說什麼客氣的話,拉著申屠嘉就急忙進了城,眾人的麵色都有些嚴肅,進了城內,申屠嘉注意到城內正在戒嚴,道路上都沒有什麼行人。厭
“孔雀王的次子勾結安息人發動叛亂,被阿列將軍所鎮壓,城內大概還有敵人,隻能如此了....”
馮敬解釋著,申屠嘉忍不住詢問道:“孔雀王是因為什麼疾病而逝世的?”
馮敬一愣,“我也不太清楚,先前敗給百乘國後,他就有些一蹶不振了....”
而在後方,夏侯灶則是跟阿列聊了起來。
“許久不見啊,你現在說話還是齊國口音嗎?”
“哈哈,也不全是。”
阿列苦笑著,說道:“也學會了雅言,不是很標準。”厭
“無礙,你還是說你的齊國口音吧,聽著親切!”
馮敬和申屠嘉回到了王宮,周邊都是巡邏的甲士們,到了一處內殿,兩人終於坐了下來,馮敬有些疲憊的解釋道:“您終於來了...這些時日裡,孔雀國發生了很多事情,因為距離長安太遠,很多事情我們隻能自己拿主意...孔雀王病逝後,此處就有了謠言,說孔雀王是被我們所害死的,隨即各地都爆發了些叛亂...我難以支撐,阿列將軍帶兵前來,方才將他們全部鎮壓。”
“安息人派遣騎兵對巴克特裡亞附近展開了劫掠,還派人打出了為王複仇的名號,說我們殺害孔雀王,準備侵吞整個身毒。”
“內憂外患...就連這華氏城內都變得不安全,我是再三給那些人承諾,一切都不會改變,會擁立太子為王,才安撫好了他們,而不知是什麼原因,弑君者的次子謀反,以宴請的名義召我和阿列將軍,想要殺了我們...阿列將軍在宴會上抓住了他作為人質,消滅了這些叛軍...現在城內的人分成了好幾個派係,我已經向樓船將軍求援了,他的軍隊不日後將到達此處...”
申屠嘉越聽越是憤怒,“陛下讓我前來身毒,就是為了此處的安寧,身毒如今是大漢最重要的糧倉,豈能讓此處亂起來呢?”
夏侯灶附和道:“對這些人就是不能太客氣,我早就說過了,不如從西庭國召集軍隊,讓我領著三萬精銳殺進身毒,我看誰還敢亂起來!!”
申屠嘉眯著雙眼,盯著夏侯灶,咬牙切齒的說道:“此處的事情,我一定會解決了當,若是讓我發現,有人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損害整個大漢的利益,無論他是什麼人,我都不會放過他!!”厭
馮敬提醒道:“早在孔雀王病重的時候,我就派人前往長安傳信....長安大概已經知道了這些事情,申屠公也不必太著急,陛下那裡肯定會有自己的判斷。”
長安,宣室殿。
劉長麵無表情,身邊坐著以張不疑為首的諸多內朝大臣,哦,應該說是門下台的大臣。
他們大多品級不高,卻能跟在皇帝的身邊,為皇帝出謀劃策,是屬於決策一層的。
張不疑就是他們的頭頭。
而在眾人的麵前,則是擺放著從身毒那邊傳來的書信,書信的內容雖然隻是孔雀王病危之類的,可大家都已經清楚,那邊已經發文,就說明孔雀王到了最後的時刻,可能此刻都已經不在人世了。厭
眾人都有些沉默,不敢太隨意的表達自己的想法。
主父偃看了看周圍,發現眾人都不開口,便起身說道:“陛下,依臣來看,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讓孔雀太子儘快歸國,太子長期在長安,受到了很好的教育,這對我們是有利的,可以讓他返回孔雀,儘快繼承王位,照顧他的阿父,也算是給與他行孝的機會....另外,請讓西庭國密切盯著孔雀的情況,就怕有人會用孔雀王的病逝來做事....”
張不疑怒氣衝衝的將文書拍在了麵前,“陛下,我覺得還是應當讓車騎將軍前往身毒!安息人向來虎視眈眈,這次他們肯定也會趁機放出謠言,說些什麼大漢謀害孔雀王之類的話,想要聯合當地的奸賊們來反對您...這種情況下,西庭國是無能為力的,還是得車騎將軍來盯著!臣甚至覺得,是安息人謀害了孔雀王,他們早就懷有侵吞身毒的野心!!”
眾人隻是覺得荒唐,安息人怎麼能在身毒謀害孔雀王??
張不疑大聲的說道:“此事,定然與安息人扯不開關係,但是安息相隔甚遠,冒然出兵,也絕非是什麼良策,請先安排好太子繼位的事情,為了防止太子被謀害,可以讓車騎將軍護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