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好!」門外忽然傳出了一聲附和。
那一刻,鄧啟臉色大變,猛地跳起身來,拔出了長劍,坐在他身邊的眾人都是如此,奈何,門被粗暴的踹開,一人麵無表情的走了進來。
在那人之後,甲士們魚貫而出,瞬間包圍了他們,手裡的強弩直接對準,弩矢上閃爍著寒光
鄧啟額頭上滿是細汗,他看著這些持弩的甲士,心裡已是絕望。
在這種距離,就是那位勇武為天下知的皇帝陛下,也斷然沒有任何活路,更彆提他們這些人,以劍來對抗強弩,那是神仙都做不到的。
看著眼前這一幕,鄧啟懵了,他最先想到的就是身邊有叛賊,他看向了周圍的權貴,可這些人比他更為驚恐,有幾個人都癱坐在了地上,眼裡滿是淚水。「王恬啟….這不可能,不可能...你是怎麼….怎麼可能...」
鄧啟自以為是做到了極致,他在還沒有前來長安的時候,就已經得知了這邊的情況,派遣自己的門客與長安的權貴們聯絡,那些人是斷然不可能背叛自己的,而且去勸說呂產的人也與他沒有絲毫的關係,在今天之前,他甚至都不曾見過這些權貴們,而今日的相見,也沒有任何的反常,因為在做的權貴大多與鄧啟有親,辦完了正事,跟自家的親朋聚在一起,這有什麼不對?加上他這段時日裡都表現的很低調,什麼都沒有參與
他完全不明白,憑什麼王恬啟能如此迅速的找上門來,直接鎖定了自己。他沒有露出任何的馬腳啊。
王恬啟的神色卻很平靜,一點都不意外,「將這些人全部拿下吧。」
甲士們頓時衝了過去,這些人卻沒有了反抗的機會,猶如羔羊般被這些人四腳朝天的捆綁了起來,這是一個很屈辱的捆綁方式,對待可能有罪的人,是雙手背後的進行捆綁,隻是捆雙手,而對已經定罪,罪大惡極的,就會采取這第二種捆綁方式,就跟等待被殺戮的牲畜那樣,雙手和雙腿被捆綁在一起,然後被甲士們扛著出去.....鄧啟的雙眼頓時就紅了,沉重的呼吸著。
王恬啟揮了揮手,甲士們就扛著這些待宰的牲畜們離開了內屋。外頭的甲士更多,甚至已經開始在此處搜尋。
一個年輕人就站在王恬啟的身邊,那年輕人盯著被抬出去的鄧啟,看了許久,然後點著頭,「果然是他。」
鄧啟隻覺得這年輕人眼熟,來不及多看,就被帶走了。
王恬啟搖著頭,「沒想到啊,連甲都省了,這人在地方的罪行,誅九族都綽綽有餘了....哦,對了,還有你,這次做的不錯,我會為你上表功勞。」
年輕後生急忙行禮,「這都是我應當做的。」
王恬啟輕輕的搖著頭,「有功就是要賞,你去忙自己的吧,記住,往後也要這般認真做事!
「唯!!」
看著年輕人離開,王恬啟的臉上這才出現了一抹笑容,說起來,事情能這麼快就調查清楚,還是因為這倡叫石建的年輕人,這家夥也不是默默無名的人,資曆還挺深,王恬啟在調查這件事的時候,將主要的針對目標放在了郡守之中,因為王恬啟覺得,隻是為了不讓晁錯和太尉聯合整頓廟堂就出手得罪太後....這實在是太瘋狂了。
正常人肯定都不會這麼做,尤其是長安裡的這些人,對他們來說,晁錯和太尉聯手的危害遠沒有那麼大,大到他們可以去得罪太後。
王恬啟從利益出發,認為晁錯的行為肯定是會要一些人的老命,所以對方才不顧一切的出手,寧願去得罪太後。
而晁錯要整頓地方,那這利害一定就在地方,因此,王恬啟對各地的郡守們進行了一輪清查,然後找到了各地郡守的罪證,或多或少的
,而他發現,濟陰郡的這位郡守,似乎有些太乾淨了,太做作了,隨意翻了翻他的政績和履曆,王恬啟就發現了很大的問題,例如他上一年的剿匪,上一年這位郡守領著人去剿匪,還受了傷,殺了三十多盜賊,這算的上是大功勞了,但是,為什麼當地的縣令在以前沒有稟告這裡的盜賊問題呢?
這盜賊還能憑空出現不成??縣令都來不及稟告,郡守就領著人來收拾了?縣令的上書內容說是近期內有一批盜賊聚集,然後被郡守所滅,這動作不可謂不迅速啊。而且濟陰距離長安又不遠,這位郡守卻是在大多郡守到達後才來的,他是在避嫌?是在給自己做不在場的證明??
王恬啟越看越不對,便重點排查那幾個自己所懷疑的人,派遣去監督他們,又派人去地方上取證,正好,遇到了那位巡視長安的小軍官,這位小軍官沒什麼特長,就是為人賊謹慎,謹慎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他原先巡視的時候,就曾發現有行蹤較可疑的人徘徊在東城,也就是權貴們常居住的地區,攔住盤問,卻沒有發現什麼,可是後來在太尉府門前,他一眼就認出那行蹤可疑的人是這位郡守的馭者....他即刻找到了王恬啟,將自己的發現告知了對方。
然後王恬啟就直接領著人埋伏在周圍,等到他們聚會的時候,直接闖了進來。
儘管沒有這個軍官,王恬啟也能抓出這人,隻要是做過惡,就沒有能完美隱藏的道理,始終是會留下痕跡的。
而他之所以如此急切,是因為晁錯的行為與他的性命相關,一旦他對地方失去掌控力,那他從前的行為,就足以讓他誅族...王恬啟發現這位在地方上是無惡不作,為了政績就將百姓栽贓成盜賊,肆意殺害...以盜賊的名義襲擊想要舉報他的官吏,大肆安排親信,將軍隊當作自己的私兵,通過行賄劫掠,積累了龐大的財富……難怪會狗急跳牆,是沒有任何退路了。
王恬啟再次搖著頭,這些人就是這樣,總以為自己做的很完美,因為不安,不斷的勸說自己,最終卻蒙騙了自己,相信自己的做法是沒有任何紕漏的,相信自己是絕對不會被抓的……不過,這次連藏甲都不必了,就那些罪名,處死都顯得仁慈。
當然,涉及到這件事的權貴們家裡還是得有甲的,太後說了,要狠狠震懾一次,可不能含糊。
王恬啟輕飄飄的離開了此處,隻留下了淡淡的血腥味。
在此刻,又有六位郡守來到了長安,而其中的灌阿與陳買是比較特殊的,來到長安後,直接就跟劉長混在一起,也沒有去見晁錯。
而晁錯都沒有派人去召見他們。其餘四位,也都是來自極遠的地方。這一天,劉長和諸侯王們,都聚集在了渭水碼頭。
甲士們在周圍戒備,百姓們都不許靠近這裡,劉長望著遠處的渭水,波濤洶湧,他清了清嗓子,看向了一旁的趙王,「如意啊,對著這渭水寫首詩吧,限你七步內完成!」
劉如意臉色一抽,此刻他並沒有跟劉長胡鬨的心情,隻是彆過頭去,繼續跟梁王低聲說著什麼。
劉長的心態總是調整的最快的,迅速走出了劉盈逝世的陰影。看到如意不行,劉長又看向了劉安。
劉安沉默了片刻,「阿父…我不善詩,我聽聞,楚王善文,常常在府內寫詩……」劉郢客笑了笑,看著麵前這渭水,他早已是詩興大發,先前要不是被那豎子壞了興致,他早就要吟詩一首了,我們楚王一脈,都是極擅詩賦的,雖說在下一代斷了文風,可是在自己這一代,還是相當不錯的,迎著眾人的目光,劉郢客輕輕念叨:
「渭水濤濤,鳴琴竽瑟,聲氣遠頌,形姿昭昭~~~~~」
不隻是劉長,其餘幾個人的臉色也都變得複雜了起來,劉郢客念完了自己的得手好詩,眾人都有些沉默,氣
氛頗為僵硬劉安看了看周圍,開口說道:「好啊,仲父寫的好,將河水的聲音比作了琴瑟之音,將其姿態比作美人…雖然前後壓根就不挨著,但是細思之後,還是彆有風味啊,真好...」真好
眾人這才陳讚了起來,劉郢客有些高興,「過譽,過譽。」(2劉賜低聲對一旁的劉良說道:「不是說楚王好文風嗎?就這麼個水平??」
諸王聚集在渭水邊,一方麵是來看看這裡的風景,一方麵也是在等著兩位重要的人物。吳王和南越王今日就要趕到這裡了。
南越王是當今諸王裡年紀最大的,而吳王是諸王裡威望最高的那個,劉長看眾人也沒什麼事,整日念叨著二哥,怕他們憋出病來,就帶著他們遊渭水,同時也等著這兩位前來。
就在諸侯王們對著渭水吟詩作對,又商談著以後的發展大策,儘情扯淡的時候,遠處出現了一艘大樓船,樓船周圍還有幾艘戰船,正緩緩朝著這裡行駛而來,劉長看著那樓船,不知為何,心裡卻忽然鬆了一口氣。
明明隻是自己第四個哥哥,可劉恒卻能給與劉長一種如意給不了的感覺,怎麼說呢,就像是自己的靠山到了,不必再擔憂了,有人可以依靠了。
樓船上,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佝僂著背,正打量著遠處岸邊的盛景。
「長安又變了樣,我這都快跟不上時代了啊….唉,隻怕我都記不清長安的道路了。」
趙佗說著,再次感慨著時日的飛速流逝。
劉恒就站在他的身邊,同樣打量著岸邊的情況,他眉頭緊鎖,什麼都沒有說。當他們靠近碼頭的時候,正好看到遠處那浩浩蕩蕩的人群,各色的諸侯旗,馬車,以及那些熟悉的人。
趙佗一愣,隨即說道:「陛下對我們是真的很看重啊,這是諸王到齊,一同迎接??何等的殊榮啊...始!為我整理衣冠!!
劉恒當然也看到了那些人,他開口說道:「他們在這碼頭上百姓和商賈都不能靠近,不知耽誤多少漁民,耽誤多少商賈....」
趙佗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天子領著諸王來迎接,你在這裡想什麼漁夫和商賈啊??你稍後可留點神,可莫要再當著長的麵訓斥他搞排場了….長可是好心啊,這般殊榮,你得珍惜!」
劉恒沒有理會這個老頭,隻是平靜的看著遠處那個揮著手的弟弟。樓船靠岸,兩位諸侯王一前一後的走了下來。
趙佗並沒有什麼禮讓的想法,搶先下船,諸侯王們紛紛行禮,表示對這個老者的尊敬,趙佗拜見了劉長,卻發現這豎子的眼神一直都飄向自己的身後,這讓趙佗氣不打一處來,隨即又跟其餘諸侯王們行禮拜見,而當劉恒走下來的時候,劉長還沒有說話,劉祥卻已經哭著走上前,「仲父....」
劉恒長歎了一聲,握著劉祥的手,低聲安慰了幾句,隨即看向了諸多兄弟們。「陛下。」「三哥。」「五弟。」
劉恒一行禮,眾人相見,感慨萬千,劉長站在劉恒的身邊,「四哥…先去皇陵還是……」
「皇陵。」
劉長和劉恒特意上了一輛車,其餘諸侯王各自坐上了自己的車,浩浩蕩蕩的朝著陵走去,坐在車內,劉長終於有了跟四哥獨處的機會,兩人坐在車內,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長啊…往後不要再這般做事了……擾民是不對的,哪怕隻有一兩日,也可能對百姓造成難以估計的虧損...有些事對你而言隻是隨性而為,可對白姓來說,也可能會成為滔天大禍...長安內外,可以去的地方很多,沒必要占著如此重要的碼頭,下次有諸侯王從水邊過來,可以單獨設個簡單停靠的地方....」
劉恒開始了熟悉的教誨,而劉長卻鬆了一口氣,內心變得無比的平靜。「四哥...我知
道了。」「往後定然注意...」
「還有你這衣裳…..唉,何必用這般奢華的衣裳呢?你這衣裳,都足夠尋常百姓吃上一年的…」
劉恒還是老樣子,對著劉長指指點點的,劉長也全部接受,沒有反駁和嘀咕。
最後,劉恒主動握住了弟弟的手,「長啊,我知道你苦,廟堂裡的事情多難辦,我是清楚的,若是有什麼事,記得與我說,莫要隱瞞……便是晁錯的事情,也可以與我商談,不要覺得你是獨自一人你有六個哥哥,一個弟弟....大哥二哥雖然不在人世,但是他們的魂靈都在看著你,也會庇佑你...二哥向來是開心的,在你長大之前,他總是憂心忡忡,你建立這般盛世,他每日都是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無憂無慮,心裡不知有多感謝你呢…」
「我們也是…若是沒有你,我又如何能在吳國大展身手,你在長安,我心裡就沒有任何顧慮,沒有任何畏懼,事事都能做成...還有廟堂的鼎力相助,趙王,燕王,梁王,齊王,沒有一個不
是這樣的,天下哪有這般福氣的諸侯王呢?能有你這樣的弟弟,實在是我的幸事啊....」
劉恒平靜的說著這些話,一抬頭,就看到淚光閃爍的劉長,正盯著他。劉恒下意識的擦了擦他的眼淚,「好了,莫要這般,你那邊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就是削藩的事情....」
「嗯,晁錯是吧?」
劉恒一點都不驚訝,「晁錯想的是對的,諸侯王太過強勢,定然會引發內亂,而且,諸侯王的權力不加以限製,天下就不能真正的大一統...我們現在還好,但是為了以後考慮,這王權還是得限製,兄弟們這邊,你是不好出麵的……這我也能理解,這樣吧,我自己去跟晁錯相見,一同來操辦這件事,你就安心吃喝,不要理會了。」
劉長低聲說道:「四哥,晁錯是不會跟諸侯王合作的。」「嗯,那我就以彆的身份來跟他合作。」
「啊?四哥還有什麼隱藏起來的身份??」劉恒白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眾人再次聚集在劉盈之前,這一次,人大概都齊了,隻有更遠處的劉啟,劉卬,以及滇王還不曾趕到,而劉長卻不準備等他們了,他們實在是太遙遠,等他們到來,怕不是孝期都要過了
劉恒也將自己那件縫補過的衣裳放在了這裡,留給了二哥。
劉長小心翼翼的詢問道:「四哥居然不生氣?我還以為你要訓斥我們浪費衣裳呢……」劉恒搖了搖頭,「若是你強行要求彆人如此去做,或者特意找衣裳披在這裡,那我是要怪罪的,可自願而為,我又能說什麼呢...我這件衣裳,本來就是二哥送給我的….如今拿去給二哥禦寒,想來,二哥再也不會覺得冷了。」
「恒啊....既然是二哥所贈送的,不如留著,將備用的衣裳放在此處...畢竟是二哥留給你的…」
劉如意開口勸道,劉恒卻嚴肅的說道:「二哥所留給我的仁義良善,存與我心,並不在這一件衣物上。」
他們隨即返回皇宮裡拜見太後,呂後對劉恒和趙佗的到來還是很重視的。對他們這兩人都算是很客氣。
趙佗小心翼翼的坐在一邊,開始訴說著自己愈發惡劣的身體狀況,而劉恒一言不發。拜見結束後,劉恒就直接駕車前往禦史府。他算是第一個來找晁錯的諸侯王了。
而對他痛恨已久的晁錯,顯然是不願意跟他有什麼交際的,隻是派人說道:「內臣不與外王謀。」
劉恒對那人回答道:
「請告內臣,非外王也,實乃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