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好行..戰,請以戰喻!」
你方才是想說好行凶是不是?
劉長的臉色有些黑,隻是平靜的看著麵前的小老頭。
劉敬並不在意劉長的神色變化,他高高仰起頭來,對劉長毫無畏懼。
劉敬在河西當了很多年的國相,在今年正式卸任,辭官回家,本來是要回自己的封國,可接到了晁錯的書信,得知晁錯要大力整頓各地良善人家,劉敬頓時腳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直接跳上馬車,朝著長安就飛撲而來。
說起來,他這個快八十歲的老頭,還能駕車一路從河西衝到長安來,也是挺令人敬佩的。
隻是當他來到長安的時候,晁錯卻已經下獄。
劉敬已經很年邁了,整個人仿佛就吊著最後一口氣,到這個歲數,他真的已經是什麼都不怕了,完全放得開,在老年人受到特殊關照的大漢,他這個年紀就是謀反了都不會被處死,而且劉長也未必敢打他,他這搖搖欲墜的,一拳都受不起,劉敬頓時開啟了倚老賣老的模式,他來到皇宮之後,發現皇帝不見外臣,大臣們受阻與皇宮大門,他選擇了直接開衝,他朝著甲士手裡的長矛就撞了上去,要麼讓開,要麼乾掉我。
當時駐守在皇宮的新晉郎中令盧他之是嚇得臉色蒼白,急忙讓甲士收起武器,要是這老頭死在皇宮大門,死在自己率領的甲士手裡,這還了得??
在盧他之趕忙派人稟告後,劉長也隻能捏著鼻子請人家進來麵談。
這老頭覺得自己時日無多,是徹底放飛自我了。
偏偏群臣還就吃這一套,都不敢背負枉殺老臣的罵名。
劉長倒是不怕背負什麼惡名,但是吧,劉長對這老頭還是挺喜歡的,隨著年齡的增加,劉長愈發的明白這老頭提出來的陵邑製度是多麼厲害的製度,連帶著對這個人都改變了看法,姑且能忍耐他的無禮。
劉敬此刻就大大咧咧的坐在劉長麵前,對著劉長近期內的部署指手畫腳。
劉長不懷好意的提醒道:「劉公年邁,我聽聞您的兒子在潁川擔任郡尉,有不少人彈劾他的行為,您認為他的品德能繼承您的爵位嗎?」
皇帝的威脅很明確,我對付不了你還對付不了你兒子嗎?你在這裡倚老賣老的時候,多想想自家的孩子,免得牽連了他們!
劉敬顯然不慌,他笑著說道:「我那兒子不成器,不過郡守之才,陛下若是覺得他德行不足,罷免了他就是!」
劉長冷哼了一聲,「那就請您以戰喻吧。」
「當初太尉與項籍作戰的時候,太尉選擇穩紮穩打,項籍卻率軍猛攻,一則緩,一則急,項羽失了一軍,再攻,又失一軍,再攻,三次攻打太尉之後,他發現身邊的大軍已經沒有能力再次發動進攻了,從而就被全部覆滅了。」…
「天下的豪強,行為比起項籍要可恨多少倍?急著反撲的心情更勝項籍也,陛下如今讓晁錯全力猛攻,想要通過一次猛攻就將他們全部平定,這是非常難以完成的,勢必會遭遇極大的反抗臣以為,陛下當效仿太尉,以緩圖之與其一次性將他們全部覆滅,不如設立專門負責陵邑的官職,讓他們每年每月每日都遷徙各地的豪強來守陵,不必一次遷數十萬乃至百萬之人口,積少成多,將此製設為慣例.此謂製衡之道,不使豪強有興盛之時」
劉長有些聽明白了,劉敬的意思,是讓自己不要乾這種忽然大規模打擊的事情,不要隔著幾年來一次大行動,而是設立完善專業的部門,然後每天都抓一點點,不間斷的削弱他們的勢力,既不引起大規模的反抗,也不會引起動亂,慢慢吃掉,豪強是根本沒有辦法徹底鏟除掉的,那就得想辦法控製住他們的規模,不間斷
的收割。
劉長若有所思,「若是您能早來一天,或許我會聽從,可現在,怕是不行了。」
「哦?這是為何?」
「許些豪強,無法無天,他們居然敢勾結大臣公然對三公不利,甚至還要將我的兄長牽扯其中,不打跨他們,朕心難安!」
「劉公啊,朕知您賢良,可是國內如您這般賢良之士,實在太少,皆居心叵測,扶持左右豪強,協同謀害三公,此類賊人何以不殺?!劉公乃開國老臣,大漢忠良,朕向來對您十分敬重,難道您就不知道廟堂如今的局勢嗎?」
劉敬笑著說道:「這件事,完全就是因為您的過錯啊!」
「什麼?!老狗安敢辱我?!」
劉長勃然大怒,伸出手就要去掐劉敬,呂祿大驚,連忙上前,雙手抱住劉長的手,「陛下!!不可啊!!」
劉敬倒也不怕,他平靜的說道:「陛下為什麼要讓晁錯來做這樣的事情呢?事情會變成這樣,不是因為豪強膽大包天,不是因為天下人勾結起來對您不滿,隻是因為辦理這件事的人是晁錯而已。」
「晁錯這個人,為人激進,剛愎自負,桀驁無禮,得罪的人何其多.廟堂群臣,各個恨不得殺了他,天下諸侯,更是恨不得吃了他的肉,就連民間遊俠都紛紛想要刺殺他.陛下若是令欒布來操辦這件事,會引起如此反對嗎?還會有人想謀害大臣嗎?申屠嘉還會輕易相信遊俠的話嗎?」
「哼,這麼說,倒是朕用人不明了?朕若是用欒布來辦這件事,欒布敢跟晁錯這般大動作嗎?他雖是我的心腹,卻是個赤誠君子,怕是做不出使得萬戶人家舉家遷徙的事情來啊。」
劉敬猛地拍了一下膝蓋,叫道:「那為何不用老臣呢?!老臣難道就不如那晁錯?老臣可有晁錯那般惡名?!若是老臣來操辦,又怎麼會有這麼多事情呢?!」…
呂祿的臉抽了抽,這個才是你的本意吧?!
劉長打量著麵前這老頭,「劉公啊,您這歲數.朕還敢任用您來操辦這種大事嗎?」
「臣雖無廉頗之能,卻有廉頗之誌也,難道陛下要我立下軍令嗎?!」
這老頭壓根就不是為了救晁錯而來的,相反,他是為了奪權而來的。
難怪他急著辭官,直撲長安,合著是為了接手晁錯??
劉長看著麵前的劉敬,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起來。
「我早就知道您和晁錯有膽魄,卻不成想,原來是如此有膽魄。」
劉敬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陛下何意?」
「你跟晁錯先前有過書信往來,晁錯多次對我說,您與他不謀而合,談的非常好,可您到達長安,第一件事居然是要主動接手晁錯你們怕是早有謀劃,晁錯先大張旗鼓的做事,學那項籍,全力猛衝,而等到天下豪強驚懼,處處反對的時候,再由您來接手,明麵上結束晁錯的暴政,實際上卻要設立新部門,將陵邑製變成不可更改之策,連年進行,讓整個大漢都習以為常.是這個道理嗎?」
劉敬的眼裡閃過一絲愕然,似乎第一次認識麵前的皇帝。
劉長不屑的笑了起來,「劉公啊,朕向來是支持你們做這件事的,又何必瞞著我呢?」
劉敬長歎了一聲,「陛下啊,本來我是準備來到長安後就跟晁錯一同拜見您,來談定這件事的,可是我沒想到晁錯已經被抓了起來」
「你說實話.晁錯這次的行為不是你們倆在這裡自演吧?若真的是你們倆密謀,你現在就告訴我,我會留下晁錯的性命,若是事後被發現」
劉長的眼神變得有些凶狠,直勾勾的盯著劉敬,劉敬卻很是坦然。
「陛下,我與晁錯商談這件事是有的,但是誣告這件
事,我是完全不知情的,這純粹是晁錯得罪的人太多,全天下人都希望他死掉,因此,哪怕是申屠嘉這樣的大臣,也會相信遊俠的話。」
「他未必就不知道這是誣告,可他寧願相信真的有這件事,哪怕是一換一,也要殺掉晁錯。」
「群臣不是有膽量包庇豪強,實在是他們對晁錯厭惡至極,哪怕激怒陛下,也要殺掉晁錯。」
「豪強並非是有膽量來與陛下作對,若不是有那麼多人想殺晁錯,他們都未必敢動手.當初高皇帝初次施行護陵時,讓我來負責這件事,老夫一次性遷徙了二十八萬人,也不曾有人來行刺晁錯這算什麼呢?」
劉長眯著雙眼,「想殺晁錯的人就這麼多嗎?」
「陛下.自商子以來,天下豈有善終的法家呢?」
「晁錯為陛下之利刃,短短數年,整頓吏治,使得天下官吏不敢頗欺民,人人自危,豪強收聲,外王惶恐,這是他的政績,卻也是他的過錯啊」
劉敬忽然發出了感慨。…
劉長對晁錯這些年裡的成就還是非常滿意的,晁錯上任,從不看什麼顏麵,交情,按著劉長的詔令來全力整頓,劉長不敢說民間沒有官吏欺淩百姓的情況,但是比起當初來說,起碼他們收斂了很多,不敢做的明目張膽,不敢因為自己有個仲父或者什麼在廟堂就肆意妄為,因為廟堂裡有個狠人壓根不重視他們的長輩。
大漢是新帝國,製度新,什麼都是新的,大家都是第一次乾這件事,秦國沒有留下太多的經驗,吏治的問題曾困擾了大漢很久,大漢的疆域變多,軍功製可以用來打仗,但是說治理百姓,那就有點在曆史上,大漢在文景之後,女乾吏橫行,迫害百姓,欺上瞞下,豪強盛行,把持著海量的財富,這才衍生出了一個大漢專屬的時代,後人稱為酷吏時代。
文景的治理,使得民間富裕,國家太平,這卻成為了豪強的溫床,官吏們愈發的不堪,多與豪強勾結,斂財欺人,無惡不作。
漢武帝勃然大怒,重用酷吏,大開殺戒,殺的人頭滾滾,誰殺的最多,誰就能當上最大的官,這些酷吏們在各地擔任郡守,殺的當地官吏和豪強是慘不忍睹,連著殺了十餘年晁錯壓根就不是酷吏,晁錯雖然激進,但還是按著律法來辦事,包括這次遷徙,他也是按著大漢傳統的護陵製度來辦的,這製度還真的就沒有明確規定哪些人是應當遷徙的,晁錯不過是加上了標準,用田產來衡量而已。
而對待大臣,他也是以律法來操辦,大家不會說他編造罪名,隻是說他不近人情,因為很小的罪過就給與很大的懲罰什麼的。
可後來的那些人,尤其是像張湯,寧成,義縱什麼的,那可就是真正的酷吏了,他們是完全不看什麼律法,編造罪名都是好的,通常就跟強盜一般,直接殺了,不找任何理由,其中像義縱這樣的,更是純粹的瘋子,殺人狂魔,晁錯殺人是為了治國,他殺人是為了殺人,而且這些酷吏不隻是殺豪強,什麼人都殺,包括底層的百姓,像老一輩的酷吏,郅都,趙禹,張湯之類的,對底層百姓還挺照顧的,尤其是郅都,他的狠辣隻是針對豪強和大臣。
可武帝時大用的酷吏們,一個比一個凶殘,誅五族都不過分的那種,他們甚至會劫掠百姓比強盜還凶殘,要是在文帝時期,各個都該被拉出去誅九族
很多人都是批判武帝的重用酷吏,可武帝之所以如此,還是因為這個吏治和豪強的問題。
而在劉長的治下,大漢發展迅速,這兩個危害也出現的提前了很多,好在,長老爺麾下還有晁錯,實在不行還有郅都,倒是不用跟漢武帝那樣重用瘋子。
「晁錯做的是不錯吏治比起從前好了很多。」
劉長點著頭,「這樣吧,那就您來接手晁錯的事情,再次推
進陵邑之事.不過,若是他與誣告的事情有關,我還是不會放過他的。」…
「臣遵令!!」
王恬啟看著麵前憤憤不平的晁錯,晁錯的仇家實在太多,想要一一查清,還真的是麻煩。
不過,老王在這些事上是老手了。
當初呂後為什麼特意要讓他擔任廷尉,不就是為了用他的手來除掉一些平平無奇的小諸侯嗎?
王恬啟在審問了申屠嘉和晁錯後,就縮小了罪人的範圍首先是能接觸到晁錯的,熟悉他筆跡的,然後是知道廟堂裡誰與晁錯最為不合的,然後是有能力讓田仲為自己赴死的那田仲不是尋常人,他是很有名的豪俠,以仗義孝順而聞名天下,能讓他赴死的人並不多。
王恬啟沒有急著外出,反而是坐在府邸裡沉思。
官吏站在了他的身邊,低著頭。
「你說朝中有沒有出身遊俠的大臣啊?」
「有啊.季公就曾是遊俠。」
王恬啟瞥了這人一眼,又問道:「那有沒有在楚國當遊俠的?」
「有啊.季公就是楚國的遊俠.」
「有沒有可以讓豪俠為自己赴死的?」
「有啊.季公就可以.」
「有沒有熟悉禦史府的,能在裡頭安排人手的?」
「有啊.季公就熟悉禦史府,他就是前禦史,能安排人手.」
王恬啟勃然大怒,「你個蠢物,你是想說季公做了這件事嗎?季公是何等的人物,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王恬啟說完,卻又迅速察覺到了不對,他幽幽的看向了這位官吏。
「不害啊,這些話是誰告訴你的?」
這位官員是他的副手,並非是不足掛齒的小人物,他叫趙不害,他的大父乃是須昌貞侯趙衍,阿父是當今的須昌侯趙福,他是第三代。
趙不害並不畏懼,隻是平靜的問道:「晁錯乃是女乾邪,天下人都恨不得將他碎屍萬端,您又何必非要去救他呢?您也知道季公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以季公的品德,為什麼不能繼續擔任禦史呢?晁錯有什麼資格代替他呢?」
王恬啟抿了抿嘴,整個廟堂幾乎都想讓晁錯死,這才是查明事實最大的困難。
「晁錯還不能死.我並不是覺得晁錯的德行就超過了季布,隻是,大漢現在不能沒有晁錯,晁錯如今在廟堂,群臣都厭惡他,覺得他行為激進,若是他死了,官吏再次逞凶,那取代晁錯的可就不是季布這樣的人了那個時候的禦史大夫,會讓你們格外的懷念如今的晁錯陛下讓晁錯擔任禦史,本來就是因為對地方官吏的憤怒,對豪強的不滿若是他沒了,嗬嗬你以為季布就能回來不成?」
「我為什麼要插手這件事呢?我隻是想安度晚年而已,晁錯若是還在,我隻要遵守律法,就不怕惹上什麼麻煩,若是他不在.那才是人人該自危的時候啊。」
「這件事必須要辦好,讓陛下滿意,讓他息怒.否則下一個來擔任禦史的人,隻會比晁錯更加可怕。」
王恬啟拄著拐杖,緩緩起身,故意說道:「陛下給與我兩天來查清,可我什麼都沒有找到明日,就隻能去皇宮請罪,然後要求陛下來處死禦史府的眾人,反正書信是在禦史府找到的,這些人肯定是脫離不了關係的他們都有嫌疑,如此或許還能免去我辦事不利的處罰吧。」
趙不害大驚失色,「豈能如此濫殺呢?」
「反正賊子們肯定是躲藏在禦史府內的,從他們家內取出甲胄來就是了。」
「去讓宣莫如過來一趟,我要跟他商談抓捕的事情!」
曆史係之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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