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後頓時愣住了,她耳邊再次傳來了劉長那熟悉的聲音,儘管那聲音非常的微弱,可她依舊聽的很清楚,那不是幻聽,就是她最寵愛的兒子,劉長的聲音,隻是在那一刻,呂後停止了哭泣,驚慌的抬起頭來,看向了兒子,劉長的渾身都在劇烈的抖動,嘴裡輕輕念叨著:“阿母...”
這次,她看清楚了,是劉長!
“我在!長,阿母在,不要怕,長!
”
“來人啊!
!
”
門外的呂祿衝了進來,雙眼裡布滿了血絲,驚懼的看著太後,呂後叫道:“快讓太醫們進來!
陛下醒了!
”
呂祿那原本擔憂的臉色頓時變成了狂喜,他問道:“陛下醒了?!”
又沒等到太後的回複,他就叫著衝出了厚德殿,“太醫!
太醫快來!
陛下醒了!
陛下醒了!
”
呂祿的聲音響徹在厚德殿內外,原先沉重而肅穆的皇宮,頓時變得熱鬨了起來,近侍們激動的看著彼此,“陛下醒了?醒了!”
整個死氣沉沉的皇宮,在一瞬間就蘇醒了過來,什麼都活了過來,皇宮裡的每一片土地,似乎都在為了他們的皇帝而奔走歡呼,鳥兒飛躍在皇宮之中,將喜悅的消息傳達到各地去,整個皇宮都熱鬨了起來,近侍們恨不得起身舞一場,就在這個時候,浩浩蕩蕩的太醫群體發了瘋一般朝著厚德殿湧進來。
夏無且等人即刻圍在了劉長的身邊,有的把脈,有的在記錄著什麼,有的端來了藥物。
劉長還在呢喃著阿母,夏無且能夠確定,皇帝是恢複了意識的,隻是有些虛弱,夏無且迅速看向了周圍的醫者們,“怎麼辦?!這是最後一個機會了,如何讓陛下蘇醒過來?”
“各位,還記得平陽侯之事嗎?!”
有太醫忽然開口說道,其餘眾人頓時沉默了下來,最後,他們的目光都落在了夏無且的身上,夏無且險些跳了起來,“休要看我,我可不懂什麼身毒之學....”
“如今隻有這個辦法了,平陽侯就是如此起死回生的,請您動手吧!
”
眾人紛紛請求夏無且,夏無且麵色惶恐,打皇帝耳光??若是個寬宏大量的皇帝也就算了,打這位的耳光,若是他醒了,不得還自己十個??
自己這老骨頭...還能經得住嗎?
呂後看到他遲疑,急促的說道:“還不救人?!”
“那..這...太後,有勞您,請多呼喚陛下之名...”
呂後在這個時候並沒有拒絕,而是坐在了劉長的身邊,開始低聲念叨他的名字,“長!長!阿母在呢,你快醒過來,長啊,快醒過來,阿母在呢...”
呂後一遍遍的叫著劉長的名字,情緒愈發的激動。
劉長渾身劇烈的抖動著,就仿佛感受到了阿母的呼喚,而此刻,在潛意識之中,劉長確實看到了阿母。
劉長看到了阿母一遍遍的呼喚著他的名字,四處尋找著他,可劉長無論如何呼喊,阿母都總是看不到他,阿母因為找不到他,急得開始哭泣了,劉長心裡極為暴躁,一遍遍用力的嘶吼著阿母,隻希望阿母能看到他,他朝著阿母的方向追去,可無論怎麼去追,那距離總是差一點,怎麼都趕不到!
“阿母!
!”
劉長發動了最後的衝鋒!
夏無且狠了心,緩緩走到了皇帝的身邊,看向了自己的手,“陛下,請您寬恕我的罪行!”
那一刻,夏無且高高舉起了巴掌。
那一刻,劉長猛地睜開了雙眼。
夏無且看著睜開了雙眼,與自己對視的劉長,手裡的巴掌卻不受控製的落在了劉長的臉上,儘管隻是輕輕滑過,可畢竟還是打到了。
劉長一睜開眼,就看到夏無且站在一旁扇自己的耳光,兩人的目光對視著。
氛圍有些尷尬。
“老...”
劉長的狗字還沒有說出口,呂後就一把抱住了他,儘管身邊還有很多的太醫,可呂後卻沒有再遏製自己的感情,她抱著劉長,又哭又罵:“你個豎子!
誰讓你去剿匪的!誰讓你待在那麼危險的地方的?!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嘛?”
劉長慌忙的看著抱著自己的阿母,腦子裡卻還是有些混亂。
“這是哪裡?”
呂後驚訝的看著劉長,“這是厚德殿啊!”
劉長隱約覺得有些頭痛,他記得自己在追阿母....不對,武都,有石頭落在了他的頭上,不對...那個人的一生...這一切,讓劉長的頭很痛,疼的他齜牙咧嘴的,外頭的話他一個都聽不清了,隻覺得耳邊嗡嗡亂響,什麼都聽不清了,他眼前一黑,再次倒下。
等他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阿母依舊在他的身邊。
他搜尋似的看了看周圍,“夏無且那老狗呢?”
呂後隻是看著他,“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
劉長終於想起來了,自己在地動時受了傷,隨即在夢裡經曆了一次次的重複,然後跟著阿母走出了那夢境,然後夏無且打了自己一記耳光,他看著呂後,咧嘴傻笑著。
“阿母!
”
“我餓了!”
“太醫說你不能吃肉,我給你弄了些肉湯...”
劉長掙紮著要起身,卻沒那力氣,這讓他有些生氣,呂祿抹著眼淚,吃力的將劉長扶起來,劉長卻很生氣,“乃公讓你當侍中,就是為了讓你看著夏無且那老狗打我耳光的?”
呂祿忍不住笑了出來,明明臉上掛滿了淚水。
“陛下,他是在救您呢,那是身毒的辦法...”
“放屁,朕現在是知道了,什麼身毒醫學啊,分明就是心肺複蘇嘛,還披上什麼宗教外衣,打耳光大概是外部刺激....”
呂祿一愣,“什麼複蘇?”
劉長的臉色忽然變得很得意,“哈哈哈,醫學啊,夏無且他們算個什麼,等朕稍微痊愈了,朕就要寫本書,開創大漢醫學,往後,醫家的老祖宗就是朕了,朕是神醫!哈哈哈,你不知道,朕這次可是因禍得福啊,因禍得福!哈哈哈~~~”
劉長開心的笑了起來,他迫不及待的看向一旁的阿母。
“阿母,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還記得我年幼時說的嘛?我當時沒有記錯,我是真的有那個記憶的,這麼跟你說吧,朕這次在夢裡,去了兩千多年之後,朕見到了很多東西呢...”
“嗯,嗯,你去了,來,吃湯...”
呂後點著頭,一臉的敷衍,卻認真的喂著劉長,劉長剛說了一句,嘴裡就被喂一口飯,一如過往,劉長絮絮叨叨的說著話,呂後一臉嫌棄的坐在他的身邊,一口一口的喂食。
劉長將飯都吃的一乾二淨,渾身都變得暖洋洋的,這是飯菜的原因,還是因為阿母的原因,他本人大概也很難說的清楚。
“阿母,我在夢裡,聽到了您的呼喊,跟著您一直走,就走出來了....”
“長啊,你現在感覺如何?”
“我感覺很好啊,渾身都有力氣了,一點問題都...”
“啪~~~”
劉長的話剛說了個開頭,呂後一耳光就打在了劉長的臉上,這跟夏無且那一下不同,夏無且的手隻是滑過劉長的臉,這一巴掌,卻是打實了。
呂祿大驚,連忙後退了幾步,低下頭來,假裝自己什麼都沒有看到。
劉長被打懵了,他轉過頭來,看向了阿母,眼神裡滿是詫異。
“地動之後,你明明有著更好的解決辦法,可以下令各地前來救援,可以組織人手進行救援,為什麼要選擇最愚蠢的一種方式?!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你這次醒不過來,會有多少人因為你而死去?!”
“阿母,我那是救人...”
“你救了多少?一百?一千?大漢有多少人?!若是發生了戰亂,那要死掉多少人?!武都夠資格為大漢殉葬嘛?!”
劉長耷拉著頭,說不出話來。
“在你昏迷不醒的這段時日裡,你那個聰慧的妻,居然敢瞞著我,甚至想要瞞著諸侯王和各郡守,她這個愚蠢的行為,險些引起了諸國內戰,諸侯王們肯定是認為她與太子要合謀害你,唐國的軍隊都已經殺到河內來了!
!”
“她是怕您擔憂....”
“嗬嗬,你知道我不出麵會是什麼下場嘛?若是你病重,我不出麵,這不是坐實了諸侯王的猜測嘛?!”
“群臣更是不堪,甚至鼓動安上位,安這個豎子,平日裡讀了那麼多書,關鍵的時候,卻一點用處都沒有,他居然讓那些人上書!
我知道他是為了找出那些懷有異心的大臣,可是,他這樣的舉動,會給天下人什麼樣的訊息?!這不是逼著你的親信對他下手嘛?!”
“還有韓信,若是我再知道的晚一些,韓信就要死在這些肖小之手了,諸侯王還沒有安撫住,就先要殺死韓信,自毀城牆!
韓信一旦死了,諸侯王的軍隊就肆無忌怛的攻破長安了!
”
呂後憤怒的說著,對曹姝這個兒媳極為的不滿,連帶著對劉安都很是憤怒。
劉長驚訝的聽著呂後講述這些內容,他揉了揉額頭,急忙詢問道:“不對啊,怎麼會發生這麼多事情,我昏迷了多久啊?”
“十五天。”
“什麼?!
”
劉長瞪圓了雙眼,他以為自己隻是睡了一兩天而已,居然已經過去了十五天??那廟堂該亂成什麼樣子了??
看著劉長有些著急,呂後又不悅的說道:“你放心吧,我已經收拾好了亂攤子。”
劉長自然是急忙道歉,“阿母,是我的過錯,讓您擔心了,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至於曹姝和安,您也不要太過生氣,曹姝也沒有經曆過這樣的局麵啊,哪裡能跟您比呢,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至於安啊,這豎子才多大啊,我躺在這裡,他能想明白事就怪了...”
“廟堂裡有季布,應當是無礙的。”
劉長自信的說道。
呂後一愣,不動聲色的說道:“是張相在處置大事。”
“不可能,張相雖然有能力,可是他擅長的是治理,處置這種突發情況,不是他的強項,群臣之中,唯獨季布,是有這個能力的,群賢裡,大概隻有周亞夫...晁錯還沒被殺死吧?”
劉長詢問道。
這一脈相承的看人能力,著實有些可怕,甚至都沒有詢問幾句,就對目前的形式做出了一個基本的判斷。
“我將他關押在廷尉了。”
“哈哈,我就知道....廟堂的事情我不擔心,我擔心的是唐國,若是唐國領兵來這裡,在沒有朕的命令之前,是不會輕易離開的....”
“他們還在河內之外徘回,你的這些老部下,非要有你的命令,才會放下戒備。”
劉長點點頭,“祿!取筆墨來!
”
他在紙張上寫了幾句,就讓呂祿拿著送去唐國那邊去了。
呂後看著時不時傻笑的劉長,“你這豎子,怎麼醒來後就一直在傻笑,什麼事值得如此開心?”
“阿母,您等著吧,哈哈哈,因禍得福,接下來,就是朕大展身手的好機會了,朕過去就已經是很完美的聖人了,如今嘛,就是叫我一句神仙也不過分,我現在天文地理無所不知,琴棋書畫無所不曉,古今中外所有事,天下之間所有的學問,都在我這個腦子裡,朕現在就是在想,這個文字諡號,大概是要配不上我了....”
“那是,文字哪裡配得上你啊,起碼也得是個厲...”
劉長臉色一變,“您彆說這個了,您一說這個我就頭痛....”
不知他想起了什麼,忽然看著阿母,詢問道:“阿母...如果我當初不阻攔,您會如何對待戚夫人啊?”
“你問這個做什麼...都過去那麼久了。”
“我就是想知道....”
“頂多囚禁起來,讓她做事贖罪吧。”
“哦....”
就在兩人交談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哭聲,眨眼之間,樊卿和雍娥衝了進來,兩人撲到了劉長的身邊,就開始哭泣,劉長無奈的為她們擦拭著眼淚,“哭什麼啊...朕又沒死,這不是好好的嘛?彆哭了!”
“那幾個豎子呢?”
“他們還不知道您已經醒了。”
“嗯,先等我稍微好點了,再讓他們進來吧,對了,去將姈帶進來,讓朕看一眼...”
劉長在稍微好了點後,就讓呂祿去將太後送到永樂宮去了,並且讓他去將皇後和太子給接回來,他也是不願意再讓太後操勞,曹姝和劉安看起來都很憔悴,在看到皇帝醒來之後,曹姝心裡有什麼仿佛落地,鬆了一口氣,搖搖晃晃的,險些摔下,至於劉安,他隻是坐在劉長身邊,不斷的抹眼淚。
看著家人圍在自己的身邊,劉長也是變著法子逗他們。
“朕剛醒來,就連著挨了兩個巴掌啊...夏無且那個我一定得還,可阿母這個吧,我覺得還了也不太合適,這樣吧,安,你作為她的親孫子,你來替她吧!”
劉安隻是抹著眼淚,沒有了原先的沉穩和老道,“阿父,我讓你失望了...我沒有處置好這些事...”
“哎,還行,也說不上失望,這種情況,就是你大父活過來了,都很難處置好...”
曹姝卻打斷了劉長的話,“陛下,趕緊派人去接太上皇吧。”
“啊?”
“太上皇也病倒了,這些時日裡,不吃不喝,身體很是糟糕...”
劉長掙紮著要起身,呂祿卻不願意讓他起來,劉長急得大叫道:“那快去派人給二哥帶個話啊,將他抬過來也行!
!”
劉盈病的很嚴重,可是當聽聞劉長請他過去的時候,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力氣,他還是站了起來,在幾個人的扶持下,劉盈艱難的走進了厚德殿裡,當他親眼看到咧嘴傻笑的弟弟的時候,他也忍不住哭著,邊哭邊罵道:“豎子啊!
你這個豎子啊!
”
此刻,劉長方才真的後悔了,或許,他真的不該那般冒險。
劉盈幾乎成了皮包骨頭,整個人都沒了人形,看起來甚至有些可怕。
原本身體就不太好的他,此刻更是因為劉長的事情,搖搖欲墜,若是兄長出了什麼事,劉長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在眾人的扶持下,劉盈坐在了劉長的身邊,撫摸著弟弟的手,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二哥....對不起。”
張相如駐紮在河內之外,顏色嚴肅,雖然得到了太後的命令,可他還是沒有放棄戒備狀態,陛下病重,很難說地方上會不會有什麼事,他們必須要為皇帝穩住如今的局麵,等待他們的陛下醒來。
這不是信不過太後,隻是怕地方忽然出事,唐國來不及動手而已。
太後的年紀大了,若是廟堂裡的那些賊人忽然動手,唐國好歹也能進行救援。
唐國的十三萬軍隊分布在河內河東以外,這兩個地方的郡守可謂是寢食不安,以唐國的兵力,他們是根本攔不住對方的,若是雙方真的交戰,他們能不能撐半個時辰都是一個問題。
就在這個時候,有斥候急匆匆的衝到了張相如的麵前,將手裡的命令遞給了他。
“這是陛下之令!
”
將軍們即刻圍在了張相如的身邊,一同看了起來。
“犬入的,給乃公撤回去!
”
書信上隻有這麼一句話,眾人看到,卻紛紛高呼了起來。
“是陛下!是陛下沒錯!這字,這語氣,陛下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