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長在很年幼的時候,就常常做一些很奇怪的夢。
他會夢到另外一個人,生活在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一直都以為,那是上天對自己的啟示,是要自己去開辟這樣的盛世。
隻是,在年紀逐漸增長之後,他就已經忘掉了那些夢,所記下來的隻有模湖的東西,例如,他知道讓呂祿開設錢莊,可對具體如何進行,卻是沒有任何的想法,他記得很多新東西的圖形,可卻忘了如何設計,他明明知道天文地理,可說不出個具體的道理來,很多人的名字,他聽著是那麼的熟悉,卻想不起到底是什麼人。
這種情況,在他年長之後,愈發明顯,對比年幼時,他已經遺忘掉了太多的事情。
可如今的這次受傷,卻讓劉長再次看到了年幼時的畫麵。
劉長年幼時第一次夢到這樣的畫麵,就是因為受傷,劉長爬上了殿頂撒尿,結果因為尿滑了腳,從上頭摔了下來,昏迷不醒,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劉長第一次夢到了那些稀奇古怪的人生,隻是,當他興致勃勃的對周圍人訴說的時候,因為他那可靠的人品,從來都沒有人相信他所說的。
高皇帝更是親口說出:要是你說的都是真的,以後乃公叫你阿父!
如今的劉長,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懵懂孩童,他正作為第三者來觀看那個人的經曆,在劉長看來,這人有些憋屈,讀了近三十年的書,連個妻都沒有,就死掉了,可他所在的那個世界,卻讓劉長感慨萬千。
經過了一次次的反複觀看,劉長忽然驚醒,這並非是神仙的世界,這是以後的世界。
是數千年之後的世界,自己是在這個世界裡的曆史中的,隻是,不知是什麼原因,那曆史與自己所知道的截然不同!
犬入的,張不疑果然沒有騙朕,這史家就沒一個靠譜的,等朕做完了夢,先將司馬喜給烹了!
那未來的世界啊,是那般的絢爛,讓劉長都不由得沉迷。
那般強大的天下啊
以第三者的眼光,劉長看到了很多東西,身邊眾人的命運,未來的發展,隻是那豎子跟安一樣,是個不愛讀史的,每次那祭酒剛開口,他就睡覺,好在,他們還有考試這種東西,隻有臨近考試的時候,那豎子才會瘋狂的翻書,到這個時候,劉長才能勉強看出些東西來。
劉長可以通過集中注意力來放慢某個時間點,那人所經曆的一切,他都能放快或放慢,劉長最近就迷上了電視劇,尤其是一個講述大漢末年的,曹魏篡漢...曹丞相之後??嗯,營救曹窋的事情還是不要太急了。
嘿,夏侯灶這個後人挺猛啊,生吃眼珠子,等見了夏侯灶,讓他也表演一下。
這個姓袁的大傻子不會是袁盎的後人吧?
還是將來的人過的有滋有味啊。
劉備??啟的後人啊...怎麼沒有乃公的後人呢??哦,都謀反死了啊。
就在劉長沉浸在這種奇特的快感的時候,長安裡卻差點鬨翻了天。
連著幾天,斥候們瘋狂的在城內進出,看起來格外的著急,皇帝病重的消息,已經被傳到了諸侯王的身邊,劉安是不願意這麼做的,可皇後覺得,應當聽從周亞夫的勸諫,朝臣在劉長麵前乖巧,卻未必會在劉安麵前乖巧,若是有諸侯王震懾,也是好事,何況,目前這些諸侯王,還是能信得過的,沒有令廟堂忌憚的那種。
當然,若是劉長不在了,那劉安接下來第一件事就該是削藩,畢竟,諸侯國的實力在劉長的時代變得龐大,疆域,人口,軍事,財富,齊頭並進,劉長倒是高枕無憂,驅使他們不斷的擴大大漢的版圖,可劉安估計就睡不著了。
廟堂裡的氛圍也在此刻變得有些詭異。
那些原先被劉長壓製的死死的蛀蟲們,仿佛看到了新的機會,說起來,劉長的追隨者很多,他憑借著自己驚人的個人魅力,收獲了一大群願意為他而赴死的人,一直跪在厚德殿前,等待著劉長醒來的郎中們,吐血暈厥的張不疑,四處奔波的欒布,穩定廟堂的季布等等
可是,劉長對群臣,乃至勳貴的壓製向來是很森嚴的。
他的處政,是下寬而上忌,群臣,勳貴,豪族受到了很大的針對,如履薄冰,唯獨底層的百姓,是最大的受益者,各方麵的限製都被打開了。
說起來,希望劉長就這般睡下去,讓劉安上位的人也不在少數。
畢竟,劉安跟劉長不同,一來劉安是讀過書的,不會像劉長那樣湖塗的鎮壓“賢才”,二來,就是劉安想要鎮壓,他也沒有長老爺那樣的威望,根本壓不住。
最先受到衝擊的就是韓信了,不少人偷偷上書,希望能處決掉韓信。
理由是韓信曾反叛了兩次,如今皇帝病重,難說他會不會再次反叛,對這樣的情況,張蒼倒也不是沒有準備,夏侯嬰,就是張蒼派到韓信身邊的,若是韓信有異動,夏侯嬰負責將他殺死。
韓信喜怒無常,本事又太大,平日裡除卻皇帝,誰都不放在眼裡,若是正麵交戰,誰也沒有希望,就是周亞夫也做不到,隻能采取這樣的辦法,變相的進行軟禁。
一時間,長安之內暗流湧動,各方勢力都打響了自己的算盤。
“殿下,國不可一日無主,如今陛下病重,廟堂需要一個君王來暫時統帥,殿下本來就是太子,做這件事也是最合適不過了,請殿下移步宣室殿,召見群臣,開始正式管理大漢之政務!”
說出這番話的人,正是奉常令丞平定侯齊昌。
他迫切的看著太子,表達著自己的忠心。
他的這番話,聽著沒有什麼問題,皇帝病了,太子開始治理廟堂,是符合禮法的,隻是,這其中卻暗藏著一個陷阱,在太子沒有明確繼承大位的前提下,太子可以私下裡召見三公,然後由三公代替去管理廟堂,若是太子直接去宣室殿,坐在上位,管理廟堂,那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劉安眯了眯雙眼,不動聲色的說道:“我倒是也有這樣的想法...奈何啊,我在廟堂裡沒有什麼支持者...怕是要被張相他們給趕出去啊。”
齊昌眼前一亮,急忙說道:“殿下,您並非是獨自一人,在朝中,還有很多社稷之臣,都是希望您能登基治國的!”
劉安大喜,急忙詢問道:“當真如此?”
“是這樣的。”
劉安遲疑了片刻,問道:“可阿父剛剛病重,我就如此迫不及待的去做事,是否有些不妥?我大漢以孝治國...這樣吧,你們聯名給我上書,三次上書之後,我們再確定這件事。”
齊昌即刻知道了太子的意思,大喜過望,再三大拜,就差高呼陛下了,然後匆匆忙忙的轉身離開。
在他出去的那一刻,劉安的臉頓時冷了下來。
“這老狗將我當作孩子來湖弄....張夫,去將我兄長叫過來。”
“哪一位?”
“城陽王劉章。”
“唯!
”
劉章這些年裡一直都沒有得到提升,爵位也沒有動,當然,他那爵位也動不了,王爵就沒法升了,除非造個反什麼的,但是他長期都在幫著皇帝掌控繡衣,在整個廟堂,他一直都很低調,不受人注目,幾乎沒有人會想起長安裡還有這麼一位勢力強大的城陽王。
在劉長出事之後,城陽王劉章雖然在全力幫著曹姝和劉安,可並沒有將繡衣的權力交給他們,還是牢牢的把握在自己的手裡。
劉安將方才所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城陽王。
劉章板著臉,劉長病倒後的時日裡,劉章算是比較忙碌的了,他四處監察群臣和地方的動向,已經有大臣開始失蹤了,失蹤的大臣自然都是被繡衣給控製了起來,劉章沒有想起,在九卿的府邸裡,居然也開始出現這樣的事情。
“殿下請放心吧,臣知道該怎麼去做。”
劉章匆匆離去,劉安再次長歎了一聲,原來治理國家是如此的困難,如今群臣想法各異,地方諸侯又不知會是什麼情況,章相已經兩天不曾來見自己了,馬上就是秋收,晁錯鬨著要對付諸侯王,韓信那裡至今沒有動靜,阿父的群賢們戒備著所有人,包括自己在內
還不能讓大母知道實情,自己都不敢去見他。
後宮裡更是不寧靜,大伯父在得知阿父出事的當天就暈過去了,隨即開始咳嗽,嘔血,整日什麼都不說,隻是哭,哭的連嗓子都已經完全嘶啞,說不出話來,劉安每天都會去拜見他,可每次他見到自己,都會撫摸著自己的臉,不斷的落淚,太醫們要照顧的人是越來越多了,夏無且都快病倒了。
即使諸多事物纏身,可劉安還是沒有去休息。
他再次前往拜見劉盈。
其實,對比劉長,劉盈的情況反而要更加糟糕,急火攻心,他的身體本來就虛弱,加上縱欲,這個消息對他來說簡直就是火上加油,就如當初他看到諸多弟弟們慘死之後痛苦的病逝一樣,在最寵愛的弟弟出事之後,劉盈頓時就扛不住了,他整個人臉色蒼白,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卻整日請求近侍們帶著自己去見弟弟。
當劉安趕到的時候,眾人正準備攙扶劉盈起身。
劉安大怒,瞪了那些近侍們一眼,方才急忙扶著劉盈重新躺下來,“伯父啊,您這是為何啊?”
“長...帶我去見長...”
“長....”
“阿父無礙,伯父不必擔心,太醫說了,再過兩天,他就能來拜見您了,您還是照顧好自己,彆等阿父好起來,您又病倒...您不必擔心的....”
消息正從長安不斷的朝著各地擴散,當然,也隻是僅限在群賢和諸侯王之中。
梁國。
梁王劉恢笑眯眯的坐在上位,他的兩個夫人正在為他表演著,一個在彈奏,一個在起舞,如今她們相處的倒是不錯,沒有早年爭風吃醋的情況,劉恢一邊吃著美食,一邊欣賞著美人,就在這個時候,張偃匆匆忙忙的跑了過來,臉色惶恐,甚至都沒有行禮拜見,就從兩位夫人之中穿過,直接走到了梁王的身邊,將書信遞給了他。
劉恢搖著頭,“給你說了,你如今是九卿,做什麼都不能慌,要有章...”
他低著頭,看清了書信上的內容。
那一瞬間,劉恢的臉色慘白,“長弟!
!”
他一聲哀嚎,猛地就起身衝了出去,隻是受到了體型的困擾,剛衝了幾步,就絆倒,連人摔在地上,滾了好幾圈,看起來是格外的滑稽,夫人們都嚇壞了,可不等她們上前,劉恢連滾帶爬的起身,擦著眼淚,再次衝鋒,他此刻,就像是一輛戰車,也沒有人能攔得住他。
“車!
備車!
備車!
!
”
趙國,邯鄲。
劉如意站在一片山間,身後有甲士簇擁著,袁盎正在為他介紹著在這裡要開辦的幾個礦場,劉如意得意的點著頭,對袁盎可謂是百依百順,完全沒有任何的意見,袁盎正式確定下在這裡的幾個大工程,隨即讓他邀請的兩個大商賈與如意見麵。
劉如意正在商談著,遠處有斥候飛奔而來,很快,甲士就將書信遞到了劉如意的手裡。
劉如意愜意的接過書信,看了幾眼。
臉上的笑容在一瞬間凝固了,袁盎看著趙王的臉色忽然變得呆滯,急忙詢問道:“大王?出了什麼事?”
劉如意隻是震驚的看著手裡的書信。
“長出事了...長出事了...長出事了...”
他渾身都變得僵硬,麻木的轉過身來,呢喃著那兩句,朝著馬車的方向走去,走了幾步,忽然一個踉蹌,袁盎急忙扶住他,“大王!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要回長安...我要回長安...”
劉如意沒有回答他,隻是不斷的重複著,整個人都仿佛被抽掉了靈魂,沒有任何反應。
夏無且再次來到了皇帝的身邊,做出了診斷。
夏無且看起來非常的疲憊,這些時日裡,皇宮裡病倒的人太多了,他完全不敢休息,每一天都是在忙碌著,尤其是麵對皇帝,他就更加不敢休息了,皇帝已經昏迷了很久,夏無且隻能強行的喂食,喂水。
曹姝坐在一旁,發色枯黃,麵目憔悴。
“如何?”
夏無且哆嗦著,沒有說話。
曹姝屏退了周圍的人,唯獨呂祿留在了這裡,她認真的說道:“請您直說吧,事關重大,需要準備的很多,請您不要害怕,說實話即可,我不會讓人害了您的。”
夏無且有些遲疑,他低著頭說道:“陛下今日來,呼吸愈發的微弱,脈搏也是如此...我曾遇到過類似的病例,唐國有個大夫,縱馬摔傷了腦袋,昏迷了六天,雖然不斷的喂食喂水,卻沒有能活過來....”
“如今陛下昏迷的時日早就超過了他,至今也沒有半點蘇醒的症狀,而陛下的身體已經開始虛弱了...不知還能扛得住幾天,若是陛下再不醒來,怕是再也無法醒過來了...”
“皇後饒命啊!
!”
夏無且說完,急忙叩首請罪。
曹姝沉默了許久,搖著頭,“您有什麼罪呢...這些話,請您不要告訴任何人。”
“唯!
”
曹姝揮了揮手,夏無且暫時離開了,曹姝看著一旁的劉長,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此刻,強勢而平靜的皇後,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眼淚奪眶而出,抓著劉長的手,越來越緊。
“陛下...沒有你,大漢怎麼辦...孩子們怎麼辦....我怎麼辦啊....”
與此同時,長樂宮內,呂後正聽著虞原為自己說書,呂後年紀大了,眼睛有些看不清東西,因此,劉長就安排虞原,在太後閒暇的時候,就讓他來給太後講一些民間有趣的故事。
太後起初很不滿意,覺得劉長胡鬨,可聽著聽著,她覺得這些經不起推敲的故事也不錯,還是挺精彩的,太後逐漸喜歡上了說書,甚至主動要求虞原來給她說書,讓他為自己改寫故事。
虞原再一次講完了故事,太後樂嗬嗬的讓近侍賞賜了他。
“多謝太後!
”
“長還沒有回來嗎?”
呂後忽然開口詢問道,不遠處的近侍搖著頭,“太後,陛下還不曾回來。”
呂後沒有看他,卻是看向了虞原,“我是在問你,長可曾回來?”
虞原也急忙說道:“太後,陛下沒有回來,若是回來了,自然是要先拜見您的。”
呂後的臉色很平靜,卻沒有了方才的笑容。
她拄著拐杖,緩緩站起身來,直勾勾的看著虞原,盯著他的雙眼,語氣也在一瞬間變得極為冷漠。
“長出了什麼事?”
“太...太後,陛下不曾出事,您這是...”
“曹姝過往每天都要來拜見我,可如今,她有十天不曾來拜見了...安,勃,良,賜,他們好像都失蹤了一般...”
“皇後不是寫信告知您了嗎?皇宮內爆發了惡疾,故而不敢來拜見您....”
“嗬嗬,你們是覺得我老了,好湖弄了?”
“我最後問你一次,長出了什麼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