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天花板。
劉戊緩緩睜開了雙眼,一陣劇痛讓他不由得顫抖了起來。
幾個太醫站在他的身邊,眼裡滿是不屑。
劉戊忍著那劇痛,思索了起來,自己到底是在哪裡?
哦,對,想起來了,那個豎子!
想起那飛入眼簾的木桉,他眼裡便不由得惶恐,誰能想到,那個代王簡直就是個瘋子,自己不過恐嚇了他幾句,差點就將自己給打殺了,他是不知道自己的阿父是誰嗎?自己可是楚太子啊,自己何曾受過這樣的對待?
不行,這樣的仇恨,自己必須要報!
就在劉戊思索著這些事情的時候,太醫令卻開口問道:“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廢話!我是楚啊~~~”
劉戊剛開口,就忍不住的痛呼了起來,太醫正在按著他的頭上的傷口,也不知是否故意,點著頭,說道:“嗯,神智還清醒,還好代王年紀不大,若是再大一兩歲,怕是就沒了...給他上藥。”
聽到這句話,劉戊心裡更是膽寒,這廝是真的衝著殺了自己去的??
“告訴你們,我阿父乃是楚王!給我用最好的啊~~~~”
太醫們迅速開始抹藥,隻是那手法並不是很溫柔。
皇宮裡,劉勃平日裡最為乖巧,對待他們這些太醫也很是客氣,他們都很喜歡那個孩子。
而此刻,在厚德殿內,大曹臉色蒼白,雙手都在微微顫抖,劉勃卻站在曹姝的身邊,不斷的抹著眼淚。
“無礙...無礙...”
“我非殺了他!我要宰了他!
”
雍娥憤怒的叫道,眼裡滿是凶光。
而站在她身邊的小不點劉賜也是舉起手臂高呼,“烹了他!吃了他的肉!
誅他三族!
”
劉良吃著自己的手,膽怯的看著他們。
雍娥猛地伸出手來,在劉賜的腦袋上敲了一下,“誅他三族,你準備連自己一塊兒誅了?!”
劉賜沉思了片刻,方才又叫道:“除了我!誅他三族!”
曹姝忍不住笑了起來,雍娥生下的這對雙胞胎,相貌一模一樣,可性格卻截然相反,老三劉良身體不好,因此性格也有些怯弱安靜,而老四劉賜,最小的這個,卻是個火爆脾氣,整日跟在劉長的身後,跟著他學臟話,還將學來的臟話說給他阿母聽,鬼知道雍娥聽到兒子喊自己老狗的時候心情到底是怎麼樣的,反正這豎子是沒少挨揍。
樊卿紅著眼,憤怒的說道:“我兒子被人欺負,也就是我阿父不在,若是我阿父還活著...”
壓力頓時來到了大曹這邊,大曹無奈的說道:“這都是我的過錯,可畢竟是楚王的兒子,況且受傷的也是他,就算了吧,等皇帝回來了再做處置,楚元王跟陛下關係親密,當今楚王也是如此...不能魯莽行事啊。”
大曹這麼說,也是因為劉盈的緣故,這孩子是劉盈帶出去的,若是死在了這些人手裡,那咋辦啊。
比起她們的激動,曹姝還是很冷靜的。
她笑了笑,說道:“不過是孩子的打鬨罷了,不必大驚小怪,陛下已經在河西了,很快就會回來,等他回來處置便好,另外,不必將這件事告知阿母,陛下自會解決,卿...不能因為孩子的事情而擾亂平定,哪怕是死,也不能死在長安,你明白嗎?”
樊卿點點頭,輕輕撫摸著劉勃的臉,“下次他要是來找你,你就殺了他,楚國算什麼,你還有兩個舅舅呢,你舅舅領著黃頭軍,都能將楚國給滅掉!”
劉賜好奇的探出頭來,問道:“我能不能一起去?”
雍娥一把抓著他的後脖頸,將這廝舉起來,就往門外走,這豎子蹬著腿,大叫道:“我要滅楚國!放開我!我要滅楚國!我要砍楚王的頭!
”
曹姝看著她們,“不必擔心了,這個孩子,我會安排好的,其他的,都等陛下回來吧。”
“你是要繼續留在皇宮,還是搬出去住?”
劉戊聽到這句話,想起那個掄桉的豎子,哪裡還有報仇的雄心壯誌,眼裡滿是驚恐,急忙叫道:“我要搬出去!搬出去!”
“我要去外城,越遠越好!”
“好。”
大近侍張卿點著頭,便出去安排了,很快,就有甲士抬著他上了車,朝著外城走去,坐在車上,這廝還在叫囂著:“駕車要平穩點!若是傷了我,我阿父定然不會放過你們!
”
就這樣,劉戊來到了外城的一處府邸,這裡也是皇帝的家產,原先是武最的,現在是皇帝的,劉戊就住在了這裡,不過,來服侍的隻有幾個近侍,也沒有美人,這讓劉戊相當的不爽,覺得自己受到了羞辱,對這幾個近侍的態度也是相當的不好。
在這一天,劉戊終於能起身,他坐在院落裡,嫌棄的吃著肉食,隻吃幾口,就丟在地上,很是浪費。
“砰~~砰~~砰~~”
門外忽然傳來了敲門聲,很快,近侍們開了門,一群人走了進來。
劉戊吃著飯,一群人就圍住了他,劉戊警覺的抬起頭,周圍都是一群少年,此刻都冷笑著,眼神不善,“你是劉戊?”
“乃公就是劉戊!你要如何?!我阿父是楚王!我是楚太...”
他的話都沒有說完,那夥人便動了手,為首那人一拳將他打倒在地,其餘幾個人上前,拳打腳踢,劉戊痛的連連大叫,幾乎都要哭了出來,周圍的近侍想要阻攔,卻都被毆打,那夥人打了劉戊許久,又將他綁起來,用藤條抽打,隨即笑吟吟的脫他衣裳的時候,甲士們姍姍來遲,將這些人都抓了起來。
剛才有近侍去報了官,雖然他們也不喜歡劉戊,可他若是死了,他們的罪過也就大了。
劉戊衣衫襤褸,看著那前來的官吏,抱著他們的腿就開始哭,“長安啊,天下腳下,居然有人如此行凶,我什麼都沒做啊,這些人都進來打我...還要入了我!
”
帶隊的都尉憤怒的看向了那夥少年,可那夥人也不懼怕。
都尉打量了片刻,“你是汾陰侯之子周左車?”
他又看向了其他人,絳侯家的周升,山都侯家的王觸龍,土軍侯家的宣平,鄃侯家的欒平
那一刻,都尉隻覺得有些牙疼,這可如何處置啊,
“快,抓住他們啊!你們還愣住做什麼呢?!”
劉戊叫道。
宣平笑嗬嗬的說道:“你若是不敢處置,讓我阿父來處置就好!”
都尉黑著臉,說道:“侯子們互毆,一並帶回!”
劉戊人都傻了,“互毆??我跟他們這麼多人互毆?!你這個奸賊!你懼怕權貴!
”
周左車不屑的朝著他吐口水,罵道:“楚蠻,也配在長安放肆?等安回來,他親自剝了你的皮!”
都尉將這些人都帶走了,劉戊和他們很快又被放了出來,因為他們的恐嚇,劉戊也不敢居住在外城了,他決定搬去內城居住。
劉戊被打的遍體鱗傷,前來的太醫忍不住的搖著頭,嚴肅的說道:“太子,你若是再這麼胡鬨下去,怕是要出大事,你這身體可扛不住了,人要有點分寸!
”
劉戊尖叫道:“你知道我阿父啊~~~”
劉戊委屈的躺在床榻上,心裡滿是懼怕,那幾個家夥說的還在他的耳邊,劉安,大漢太子...若是他回來了,劉戊不由得顫抖了起來,“不行,我得走!等我傷勢稍微好,我就回楚國去,這長安,簡直無法無天啊...紈絝子弟,都是些紈絝子弟!
以權欺人!”
不知為何,當近侍來為他塗藥的時候,他再也沒有平日裡的戾氣了,乖巧了許多。
這一天,劉戊身體又好了不少,在幾個近侍的陪同下,準備轉一轉長安,他的車剛離開了府邸,就被一夥人給攔下來了。
此刻,有了上次的經驗,劉戊也不再那麼的橫。
“諸君,有何事?”
“你就是劉戊??”
“我...我是楚太子劉戊,不知各位有什麼事呢?”
“入你母的,找的就是你!
!”
那幾個人大叫著,朝著他衝了過來,沒等劉戊反應過來,就被這夥人揪下了馬車,一頓暴打,周圍的那些行人匆忙逃離,十幾個惡少年拳打腳踢,覺得累了,便將他綁在馬車上,想要拖死他,就在這個時候,甲士們姍姍來遲。
都尉覺得自己要氣死了,這件事吧,廷尉不願意參與,據說是有人給他們施壓,也不知道是什麼人能給張釋之施壓,而自己的頂頭上司,王恬啟也不願意參與,就讓自己來操辦。
可這叫劉戊的怎麼這麼不老實呢??為什麼總是要惹事呢?!
不過,這可是內城啊,那些諸多侯爺們的兒子都已經被警告過了,他們的阿父也保證不放他們出來,這又是哪裡來的人敢來毆打一個太子呢?當都尉趕到的時候,楚太子已經被打成了死狗,有氣無力的,看到都尉,他仿佛看到了救星,眼淚橫流,“救命啊!
都尉!
仲父!
救命啊!
這些人要殺了我!
”
看著那些被甲士們包圍起來的惡少,都尉皺著眉頭,認真的打量著。
嗯,這些人不是那些侯子,不是當初跟著太子在城內胡鬨的那一批人,這就好辦了。
“嗬..來人啊!”
為首那人咧嘴笑了起來,“都尉,我姓呂!”
其餘眾人紛紛叫道:“我也姓呂!”
“我姓呂!
”
看著麵前這十餘個姓呂的,都尉抿了抿嘴,他當然知道,在長安腳下姓呂的惡少是什麼來曆,看到都尉遲疑的樣子,劉戊也是懵了,“姓呂又如何?抓他們啊!我姓劉!我阿父是楚王啊!
”
都尉黑著臉,在腦海裡遲疑了許久,方才說道:“來人啊,皇親互毆!全部帶走!
”
“互毆..我互你個...”
劉戊再次被帶走,而那幾個呂姓完全不在意,罵道:“等著吧!等建成侯和舞陽侯回來!
非剝了你的皮!你個犬入的!”
當劉戊再次被放出來的時候,他已經不敢外出了,在甲士們的簇擁下回了內城,他想回皇宮,可想起那個想殺了他的家夥,卻又不敢回去,再三商談,最後是住在了皇宮之旁的府邸,這裡距離皇宮很近,巡邏的甲士很多,在這裡,他是能安心養病的。
劉戊這次被打的體無完膚,就是那個最寵愛他的阿母見到他,也未必就能認得出來。
牙齒被打掉了好幾顆,眼眶完全腫了起來,神色滿是淤青。
太醫們皺著眉頭,完全不願意給他多說什麼了。
頑劣!頑劣至極!
他們從未見過如此頑劣的人,先是跟代王互毆,然後是跟侯子們,現在又跟呂家那幫子人,簡直無法無天!這樣的惡人,根本無法改變了!
可劉戊卻哭著哀求了起來。
“求你們了,告訴皇後一聲,送我回去吧!我要回楚國!阿母~~~”
“我要回楚國!求你們了!
”
可無論劉戊如何哀求,這幾個太醫都沒有理會,隻是上好了藥,也沒有再叮囑什麼,就匆匆離開了,獨自躺在床榻上,劉戊的眼裡滿是絕望,這長安是個什麼鬼地方啊,權貴紈絝,四處逞凶,那些官吏也不敢抓,何等的惡劣,還是我楚國好啊,沒有這麼多的惡人,這長安,簡直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那些權貴的子嗣們隨意毆打彆人,最後還都是互毆??
怎麼會如此的不公平呢?
那些官員們為什麼不能秉公辦事呢?
長安難道就容不下好人嗎?
劉戊思索了許久,近侍們發現,這廝不再罵人了,性格也變得有些怯弱,跟他們說話時,都不再有以往的那種硬氣,當然,近侍們倒也不在意這個,反正等到陛下回來,他們應該也就不必繼續服侍這廝了。
劉戊整日都在府內不出門,甚至不許任何人開門,就怕聽到那敲門聲。
這一天,他正在府邸內讀著書,周圍便出現了一群人。
劉戊眼裡滿是驚恐,他周圍這些人,各個都穿著儒袍,戴著儒冠,因為他大父的原因,劉戊也接觸過很多的儒家,他的老師也是儒家的,他驚恐的看著這些人,想要逃離,可周圍都被他們圍住了。
為首的那位笑嗬嗬的詢問道:“敢問可是楚太子?”
劉戊搖著頭,“不是,我不是。”
“您又何必說謊呢?我們都認識楚王,您與楚王相貌相似,怎麼就不是楚王之子呢?”
劉戊一愣,認識我阿父?難道是友軍?
“你們認識我阿父?你們是怎麼進來的?”
“當然認識,我們是逾牆而入..敲門無人應答。”
“我...我就是楚太子劉戊,你們不要打我!”
劉戊抱著頭,已經有了陰影。
為首的人搖著頭,“我們都是熟讀經典的,豈能打人呢?”
他說著,緩緩拔出了佩劍,對左右說道:“就是他了,殺了他!
”
劉戊大驚,猛地跳了出去,幾乎那一刻,對方的劍劃過了他的衣袖,直接將他的衣袖撕開,連著手臂上都出現了一條血痕,流出血來,劉戊嚇得鬼哭狼嚎,連滾帶爬,卻有一人急忙攔住其餘人,“師兄弟們!且慢!
”
“劉嘉!你要攔著我們嗎?”
“不是,若是你們動手殺了他,怕是要誅族,還是讓我來吧!”
那位年輕人說著,便率先衝了上去,其餘幾個人也相繼上前,那些近侍也不敢看戲了,急忙上前阻攔,劉戊在院落裡不斷的跑,他知道,這些人是真的想要殺了自己的,就在這個時候,巡邏的甲士終於衝了進來,包圍了那些儒生們。
這是都尉第三次來劉戊這裡,他的臉已經黑的發紫,不隻是劉戊想要離開長安,都尉此刻也想要離開長安,要不就去西庭?聽說那邊招人,自己去了都能當九卿...這裡的事情啊,當真是難以處置啊,不過,這次又是誰呢?
不行,不能再這樣縱容了,無論是誰,都必須要嚴厲處置!
都尉心裡想著,走進來,就看到了那些儒生。
劉戊擦拭著眼淚,嚎啕大哭,這位不秉公執法的都尉終於來了。
都尉打量著麵前的儒生們,冷冷的詢問道:“殺人?”
“你們姓呂?”
“不。”
“曹?”
“不。”
都尉鬆了一口氣,那就好辦了,他正要下令,為首者認真的說道:“我們都是太學生!乃浮丘公的再傳徒孫,來這裡,是為了給師叔複仇,清理門戶!這廝同為浮丘公之徒孫,卻多行惡,師祖常常歎息,無能為力,我們得幫著清理門戶,絕對不能讓這廝玷汙了學派!”
“對!
不能讓他玷汙了楚王的威名!
”
太學生們狂熱的叫了起來。
都尉的牙更疼了,太學生啊,這東西更難招惹了,抓了一個,一群人出來鬨事,要不抓為首的交差??
他看著為首那人,“你是何人?!”
“學生孔武,孔子十世孫!申公之弟子也!”
都尉急忙看向了他的左側,“學生孟之後!孟子五世孫,計相之子也!”
都尉看向了右側,“學生營陵侯劉嘉。”
都尉抿了抿嘴,“來人啊,太學生互毆!都給我帶走!
!”
劉戊隻是抱著頭痛哭,他已經麻木了。
都尉卻咬著牙,乃公明日就去西庭國!去你大父的差事!勞資不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