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此刻目瞪口呆。
她完全不認識麵前這位近親,隻是狐疑的打量著他,皺著眉頭沉思了起來,自己真的有個叫王錯的近親嗎?
看到王夫人沒有回話,王錯痛心疾首的說道:“大姊,你怎麼不認識我了,我阿父從前常常帶我去你家的,你還給我摘桑葚..我阿父後來就離開家鄉了.我阿父是大姊的仲父啊!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劉長傲然的坐在上位,也不理會他們。
王夫人看著麵前這年輕人,雖然還是沒有想起來,但是看他竟說的這麼詳細,也急忙說道:“想起來了,不知仲父可還好?”
“阿父他很好他還常常回憶家鄉呢.隻是身體不適,否則定然要回去的”
兩人頓時便聊了起來,聊的越發的親密。
王錯是個非常聰明的人,在他的引導下,王夫人不斷的回憶著過往,王錯便按著她所說的進行配合,說到最後,王夫人甚至都真的回憶起了自己當初好像真的有這麼一個幼弟,想起自己與他上樹摸魚,想起自己有位仲父,常常前來家裡,與阿父飲酒
王夫人的眼眶泛紅,看著自己這位離彆許久的幼弟,險些淚崩。
劉恢也是有些驚訝,他看著王錯,問道:“你是何時有了這麼一位舍人?”
“兄長不知,這幾年裡,我在各地召集有才能的年輕人來擔任我的舍人.準備都帶回唐國委以重任,像這位王錯,便是其中佼佼者,他可是我唐國未來之國相啊!”
劉長笑著說道,王錯急忙拜謝,連稱不敢,而王夫人也為這位多年不見的幼弟而開心。
宴席裡唯一沒能開心起來的,就隻有呂夫人了。
呂夫人板著臉,臉色愈發的糾結。
若隻是一個寵妾,呂夫人是完全不放在眼裡的,畢竟她的身後,還站著呂後,可若是與唐王有關聯,哪怕隻是他舍人的近親,那也得多想想,唐王是個極其護短的人,若是得罪了他,斷然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就在她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曹姝趕來了。
“大王見到梁王,連臣妾都給忘卻了。”
“不是忘記,隻是看你路上疲乏,所以讓你先去休息.”
劉長起身,眾人也紛紛起身,呂夫人滿臉堆笑,拉著曹姝便親切的讓她坐在自己身邊,低聲交談了起來。曹姝出身顯赫,加上唐王的這層關係在,儼然成為了呂夫人也需要討好的對象。
劉長此刻卻跟劉恢攀談了起來,兩人聊起了以往的諸多趣聞,又說起了國事。
“兄長,你梁國治理的很有問題啊.地方官吏多欺辱百姓,那些所謂的良家子也是這樣,農忙的季節,官吏們卻押著耕牛,故意不發給百姓,進行勒索,我這一路上,看到的問題太多了,伱是怎麼治理梁國的?怎麼就治成了這個樣子?”
劉恢被說的臉色漲紅,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本來我們兄弟剛剛相見,是不該說這些的.但是,這些問題拖一天,都不知會有多少人遭難!”
“兄長身為大漢諸侯王,不嚴厲治理國家,整日在皇宮裡陪伴妻兒,何不去做個徹侯呢?”
劉恢被劉長訓斥,也沒有半點的不悅,隻是說道:“寡人以後會嚴厲治理的.”
“身為諸侯王,未必需要事事親為,梁國現在的國相是誰呢?”
“寧陵侯呂臣。”
“呂臣啊,我認識他,當初他在北軍任職,天子賜我五百親兵,就是他領著我前往南軍大營。”
劉長說著,便看著呂夫人,曹姝她們,說道:“我們還有國事要商談,你們可以去彆殿敘話。”
她們自然也不敢打擾,包括王舍人在內,眾人都離開了,殿內便隻剩下了兄弟倆。
劉長說道:“可令此人出來拜見。”
劉恢這才派人去將國相請過來。
呂臣雖然也姓呂,可是跟太後宗族是沒有什麼關係的,這是一位寡言少語的將軍。他拜見了兩位大王,這才跪坐在了一旁,劉長卻皺著眉頭,不悅的問道:“呂公可為自己想好了安葬之處?”
呂臣一愣,他分明記得,上次與大王相見的時候,大王還笑吟吟的喊自己仲父。
“請大王恕罪!”
呂臣急忙認罪。
劉長眯著雙眼,問道:“閣下可知蒯徹是怎麼死的嗎?”
“聽聞是被大王所殺,不知因何罪而受誅。”
“此人有意包庇自己的門客,縱然他們行凶,不嚴加治理,不能完成自己的使命,從而被寡人所烹殺!”
“我來梁國,發現梁國上下,不遵漢律,官吏奸惡,竟無人能治,你這個國相,是乾什麼吃的?!”
呂臣板著臉,說道:“此皆臣之過也。”
劉恢此刻卻有些不忍心,他無奈的說道:“長弟.國相幾次前來勸說,是我沒有聽從他的話這不是他的過錯,這是我的”,呂臣依舊板著臉,劉長卻不由得搖著頭。
其實劉恢的性格與劉盈酷似,他們都很善良,寬厚,當然也有不同的地方,劉盈是有著很大誌向的,雖然能力不夠,卻也是在嘗試著做好,嘗試著讓自己成長,而劉恢沒有什麼誌向,隻想著陪伴自己的夫人和孩子,因此在國事上,能不做就不做,能少做不多做。
這樣的想法倒也符合無為而治的某些方麵,可是過於寬鬆的手段卻導致國內諸多不法奸賊做惡,國相呂臣,之所以被派到地方來,是因為他是王陵的擁護者,太後不喜歡他,而沒有賜酒,卻是因為此人不善言辭,沒有太多的想法,很直,但是不剛。
像這樣的國相,若是在劉長,或者劉恒他們的手裡,能發揮出堪比宣義的作用來。
可若是在劉恢,劉盈的手裡,那就真的變成閒相了。
劉長忽然皺起了眉頭,大聲說道:“不能讓君王聽取自己的諫言!這是國相的過錯,豈能怪罪到君王的頭上呢?!”
“欒布!”
“大王!”
劉長伸出一根手指來,指著那呂臣,大叫道:“將這廝拖下去,笞二十!!”
劉恢大驚,急忙抓著劉長的手,說道:“長弟,不可啊,呂相年紀也不小了,如何能受的住啊!寡人一定改正,長弟啊!!”
欒布可不理會這些,拉著呂臣就往外走,呂臣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麼,猛地大叫了起來,“大王饒命啊!大王饒命啊!!!”
呂臣就這麼被拖了下去,很快,外頭就傳來了呂臣的哀嚎聲。
呂臣每哀嚎一下,劉恢的心就仿佛顫了一下,他苦苦哀求,可劉長就是不為所動,看到劉恢都快急哭了,劉長這才下令,十下就夠了,不必再打了。
當呂臣被丟在他們麵前的時候,呂臣看起來很是淒慘,趴在地上,無法起身。
劉恢心痛的看著他,呂臣卻堅定的說道:“大王,身為國相,不能讓您查明奸臣,使得國內惡人橫行,這是我的過錯,我甘願受罰!”
劉恢仰起頭來,“何至於此啊?”
劉長不屑的說道:“我隻不過是打了他幾下,再過一段時日,若梁國還是這樣,被廟堂所得知,那就不隻是挨打的問題了,呂臣等大臣會被處死而若是這樣,那兄長便是罪魁禍首!”
劉恢猛地驚醒,他急忙說道:“寡人知道了,寡人會治理好梁國的,絕對不會再發生這樣的情況了!”
說實話,劉恢其實治理的還不錯,雖然吏治有些問題,可梁國百姓起碼能吃飽飯,在如此寬鬆的社會氛圍之中,百姓失去了很多的枷鎖,國力發展迅速,而梁國百姓也是非常的愛戴這位梁王,主要問題就是在吏治上。
劉長吃飽了飯菜,這才帶著曹姝前往彆殿休息。
舍人們即刻出現在了劉長的麵前。
劉長笑嗬嗬的看著麵前的晁錯,“不錯啊你這厲害啊,幾句話便讓王夫人都多了個弟弟!”
晁錯卻低著頭,笑了笑。
“你實在是太懂寡人了,寡人還擔心張不疑會弄砸呢,沒想到啊,寡人都沒有多說,你就已經想明白了,晁錯啊,晁錯,你是一個奇才啊!”
聽到這誇讚,晁錯的臉色卻變得很不對勁,他板著臉,說道:“大王.其實這是賈誼所說的。”
“嗯???”
劉長驚訝的看著賈誼,賈誼此刻卻滿臉的得意,咧嘴笑著。
“說這是召公所想的,寡人都能理解,可是賈誼?你涉世未深,怎麼會想到呢?”
賈誼朝著劉長一拜,隨即說道:“大王派張不疑前來,說召王舍人,說是王夫人之近親,張不疑也不知是何故,我知道梁王曾不告而娶,也知道太後又為梁王派遣了一位正室,因此,我料定是這兩人出了問題,大王想要保下王夫人而梁王就在長安,大王的舍人,他都認識,唯獨晁錯,是他不相識的,因此派遣晁錯前往。”
劉長不由得大笑了起來,他讚歎道:“賈生有大才,若經磨練,或許就是下一個蕭相啊!”
賈誼急忙拜謝,隨即得意的看向了晁錯。
目前,兩人一比一戰平。
劉長搖了搖頭,說道:“我這兄長啊,唉,實在令人擔憂啊”
季布此刻卻說道:“大王的王舍人,隻能保住王夫人一人,卻不能治本,等矛盾積累的多了,遲早都會爆發,到那個時候,王舍人或許也不管用了,而我看梁王極為重情,若是呂夫人謀害了王夫人,隻怕,梁王會謀反。”
劉長搖了搖頭,“五哥不會謀反的他沒有那樣的膽魄。”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曆史上的劉恢,就是在原配被呂夫人毒殺之後,悲憤欲絕,從而自殺殉情,難得,劉邦的子嗣裡居然還能出個情聖。
“那季舍人覺得該怎麼治本呢?”
“大王應當勸說梁王,讓梁王主動與呂夫人親近,不要讓她難堪,我看那王夫人也並非是蠻橫的人,若是梁王能做到一視同仁,不厚此薄彼,以呂夫人的強勢,以王夫人的軟弱,大概是不會出現矛盾的。”
“而梁王生性軟弱,後宮之中,就是需要呂夫人這樣強勢人來坐鎮,否則,梁國會是如何,大王也看到了。”
張不疑看著季布,問道:“您這是服侍呂氏習慣了,見到姓呂的就想要幫一幫?”
季布沒有理會這廝,隻是認真的看著劉長,又說道:“事情的關鍵就是在梁王的身上,太後派遣這麼一個王後前來,也未必就是要遏製梁王,大概也是想要找人來輔佐他,幫助他.”
劉長若有所思,隨即點了點頭。
“好!”
劉長便將呂祿給找了過來。
“祿,你這幾天,便去拜見那呂夫人,你告訴她.”
劉長交代了很多,呂祿點著頭,在呂家子弟裡,呂祿的地位是非常高的,他可是建成侯的嫡子,呂後的親侄子,比起呂夫人這樣的遠支,地位不知高到了哪裡去。而太後想的也很多,在目前的諸侯王裡,梁王,吳國,長沙王這三位,妃子都姓呂,唯獨齊王,唐王,趙王不是如此,還有一個膠東王,則是年紀太小。
劉長休息了一晚,次日在劉恢的帶領下,參觀梁國的情況。
五哥顯然是不如四哥的,不,兩人根本都沒法相提並論,劉恒當初帶著劉長參觀韓國的時候,說的頭頭是道,而劉恢嘛,支支吾吾的,啥也說不出來,劉長搖著頭,便主動開口說起了王宮內的情況。
“兄長啊我看你與王夫人甚是親近,卻獨疏遠呂夫人,這麼做,遲早會引起宮中的大亂,既然你已經迎娶,那就不要再如此對待她,她雖是呂家之人,可兄長若是以真心對待,也未必就不會向著你。”
劉恢沉思了片刻,沒有回話。
“五哥啊,你並非是平民百姓,你是大漢諸侯王,乃高皇帝之子,當顧全大局”
劉恢忽然苦笑了起來,“若是可以,寡人真願意出生在黔首之家”
“嗬,黔首之家可養不出五哥這般大肚子。”
劉長拍了拍他的腹部。
劉長並沒有在梁國待太久,他急著要回國,在這裡待四五天,他便準備要離開了。劉長心裡也不知道,梁國的情況最後會變成什麼樣,隻能希望,呂臣這位國相能稍微發揮出些作用來吧。
劉恢很是不舍,還想要挽留,讓劉長多待一會,而呂夫人也很恭敬,拉著曹姝笑著聊著天。
劉恢說道:“呂速已經來皇宮跟我請罪了,長弟寬宏大量,我會好好管教這些人的。”
“呂速是誰啊?”
劉恢笑著說道:“就是那位險些被送去給你侍寢的人啊!”
劉長這才大笑了起來。
劉恢緊接著說道:“長弟啊,這呂速模樣也並不俊俏,你若是想要,寡人這裡還有幾個近侍,各個都是大美人,可以送給你,讓他們來服侍你.”
“嗯???”
還以為是個情種,結果你也玩這一套是吧??
劉長總算是發現他們老劉家的共同特點了,好像就自己是個另類??
離開了梁國,便北上前往趙國。
近鄉情怯,劉長倒沒什麼,反而是趙佗,整日坐立不安,講述著自己在趙國時的情況,有些時候,說著說著,便落下淚來。他離開家鄉已經很多年了,可他居然還很清楚的記得自己家鄉的一草一木,甚至能詳細的為劉長描述出來。
當他們進了趙國的時候,周邊情況就既然不同了。
趙國到如今還沒能從戰亂裡走出來,當初陳豨令大軍劫掠趙代,影響還是非常龐大的,趙國至今還在舔舐著傷口,大量的百姓被殺,其餘的逃亡到了各地,大量的民居村落被焚燒,陳豨為了阻擋高皇帝的大軍,幾乎摧毀了一切,趙國才是真正站在廢墟上的那個諸侯國。
可趙國畢竟平原眾多,耕地麵積很大,所經過的地方,到處都能看到辛勤耕作趙人,甚至還能看到官吏帶領百姓們親自下地耕作,光是這一點,趙國就比梁國要好太多了。
在諸王之中,如意的能力應當是僅次與劉肥,劉恒,劉長的,他在趙國做的還不錯,若不是基本盤太差,或許趙國早就開始再一次崛起了。如意有大誌向,同時有手段,能聽得去他人的建議,也能加強吏治,各種都比較優秀,沒有明顯的短板。
若硬要說短板他沒兒子。
還沒有來到邯鄲,劉長的嘴便已經笑得合不攏了。
“哈哈哈,可惜了,真的可惜了,若是把安帶來就好了我一定會高高舉著安跟如意相見的.”
劉長咧嘴傻笑著。
周圍的舍人隻是搖著頭,自從離開長安之後,他們還沒有見過大王如此開心的樣子。
“可惜了,如意也沒有帶來,否則一定讓如意跟如意見個麵!”
劉長一路上都在說自己這位兄長,當他看到了沿路那村落的廢墟的時候,也是搖著頭,“這定然是如意所為!何其殘暴啊!”
他無論看到什麼東西,都會強行將這件事與如意聯係起來。
“你們看到那片荒蕪的耕地了嗎?這肯定也是如意所為!”
“看到那匹瘸腿的騾子了嗎?這肯定也是如意乾的!”
張不疑輕笑著,湊巧有一位挺著大肚子的村婦經過,他笑著問道:“大概這也是趙王所為?”
“不,不,如意沒這本事。”
“哈哈哈~~~”
晁錯有些狐疑的詢問欒布,“大王如此厭惡趙王?這是為何啊?”
欒布搖著頭,“諸兄弟之中,大王其實是最愛趙王的。”
“大王方才言語,不曾聽出半句喜愛之意。”
欒布笑了起來,他猛地朝著在最前方的劉長大叫道:“大王!!晁錯說趙王乃奸賊也,無子乃報應!”
“讓他閉上他的鳥嘴,下馬步行!!!”
晁錯目瞪口呆的看著欒布。
欒布聳了聳肩,“看到了吧?我沒騙你吧?”
“你還愣著做什麼,下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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