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誰知道呢?(1 / 1)

“查!”

“必須查清楚!!”

劉盈怒不可遏,這一次,他是真的怒了。

“驢廷尉”宣義跪坐在天子之前,低著頭,心裡卻格外糾結。

“陛下,除卻他的家室,並無他人有非議…臣以為…”

“朕說了,查!朕前不久才與少府銅丞相見,他看起來也不像是有病的樣子,怎麼可能在一日之內忽然暴斃?若真是如此,他的家人又豈能來找朕訴苦?!”

“堂堂千石大臣,就死的這麼不明不白?這是長安還是賊窩?!”

劉盈憤怒的咆哮著,老實人發火,還是比較可怕的,而劉盈如此憤怒的原因,隻是因為少府銅丞張壬昨晚暴斃身亡,若隻是如此,劉盈也頂多隻是感慨一番,隻是,在不久之前,張壬的妻子前來皇宮之前哭訴,想要麵見皇帝。

若是劉邦那樣的皇帝,他們大概是見不上的,可劉盈聽到這件事,急忙派人將他們接進來,詢問情況。

他的家人告訴劉盈,張壬一直都很健康,能拉強弓,昨晚醉醺醺的回到家裡,睡了一覺,

就再也沒能再醒來,他們斷定是有人謀害張壬,可是前來的官吏都不聽他們的言語,隻說是暴斃,就要將其安葬。

劉盈聽聞,自然是勃然大怒,派人將宣義叫來。

宣義抬起頭來,看著劉盈,問道:“陛下,是真的要臣去徹查這件事?”

劉盈更加生氣了,“朕跟你說了半個時辰,合著你根本就沒聽?”

宣義搖了搖頭,再次堅決的問道:“陛下,是真的要臣來徹查這件事嗎?”

劉盈一愣,似乎想到了什麼,他遲疑了片刻,說道:“徹查!不過,查清楚之後,直接來告訴朕不許告知其他人…朕拿定主意後再抓人。”

宣義起身,“臣明白了,臣定徹查這件事!”

離開了皇宮,宣義的臉色有些複雜,他並沒有去廷尉府,而是先回到了家裡。

回到了家,他便將妻叫了過來,兩人麵向而坐。

看到良人神色肅穆,他的妻也是有些不安,卻沒有說話。

“若是我忽然病死孩子便由你來照顧,千萬不要去跟任何人哭訴,隻管好生埋葬我。。”

宣義一番話,妻嚇得麵色蒼白,她顫抖著問道:“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

“沒有什麼事,你要記住,若是我不在了,好好照顧孩子…我先前曾借了蕭相一把弓,

舞陽侯家上次迎客,曾跟我借了三隻羊…”

宣義平靜的說著,他的妻默默流著淚,認真的聽著,“好,我知道了,請你去做事吧,

家裡的事,都有我來負責。”

宣義起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家,隻留下默默哭泣的良妻。

當宣義來到了廷尉府的時候,諸官吏早已等待著,宣義坐在上位,看著眾人,嚴肅的說道:“陛下要吾等徹查少府張壬病逝之事,張君,請你帶人前往張壬的府邸,調查他的書信,查看他最近與哪些人有來往,派人去查他昨晚去了哪裡,在哪裡飲酒,從哪條道路回來的。”

“唯!”

“劉君,請你帶人前往陳侯的府邸…搜查陳侯最近與哪些人來往…”

那位姓劉的屬官聽聞,臉色蒼白,雙手微微顫抖著,卻還是回道:“唯!”

“王君,請你前往建成侯的府邸.徹查其最近之來往。”

“唯!”

眾人一一離開,到最後,宣義身邊,隻剩下了七八個心腹,這些人都是膽戰心驚的看著宣義,到底是什麼樣的案件,需要牽扯到那麼多人,陳平,呂釋之,樊噲,連曹相都要查查完這些人之後,我們真的還能活下來嗎?

宣義緩緩起身,說道:“其餘眾人,帶上武器…跟我前往皇宮之外。”

這些屬官們都很害怕,可有宣義帶頭,他們並沒有遲疑,他們跟在宣義的身後,來到了皇宮之外,宣義就在這裡停了下來,似乎在等待著什麼,眾人也不敢聊天,他們不知道宣義帶自己來這裡是做什麼,臉上皆是茫然與懼怕。

就在這個時候,一輛車緩緩從不遠處行駛而來,有一人駕車,三人步行在車周圍,車上還坐著一個孩子,年紀不大,神色卻極為張狂,正在馬車上大聲的說著什麼。

“跟我來!”

宣義說了一聲,便衝了上去,眾人紛紛跟在他的身後,一時間,他們就圍住了這架馬車,那一瞬間,馬車周圍的四人都拔出了劍,馬車上的孩子卷起了衣袖,臉上沒有半點害怕,卻是欣喜若狂,躍躍欲試。

“唐王!”

宣義大聲的叫道,那一刻,屬官們心臟一顫,險些握不住手裡的劍.唐王的惡名,在長安之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位大王生性跋扈,深受陛下與太後寵愛,無法無天,他曾公然給冒頓寫信,揚言要入了冒頓,還曾在建成侯府縱火,聽聞還曾殺過數個與他作對的大臣…屬官們的眼裡滿是絕望。

“啊?是宣廷尉啊…寡人還以為是刺客呢。”

劉長很是失望。

宣義板著臉,說道:“請大王跟隨我前往廷尉!”

“大膽!你是來拿唐王的嗎!?!”

張不疑咆哮著,持劍就要上前砍人,欒布急忙下車,擋在他的麵前,欒布神色嚴肅,

質問道:“廷尉怎敢對大王無禮?”

“並非捉拿,隻是有事詢問。”

“哦?詢問?依誰的令?”

召平笑嗬嗬的問道,與其他舍人的暴怒不同,他始終都很平靜,宣義回答道:“乃陛下口諭,徹查一事。”

“口諭?沒有詔令啊?”

召平笑著問道:“要不廷尉先去找陛下,等你要來了詔令,再來盤問唐王?”

季布點著頭,冷冷說道:“正該如此.廷尉隻憑口諭,就要將諸侯王帶回廷尉,怕是不妥…若是沒有陛下之詔,有太後之詔也可以。”

四大舍人同時施壓,宣義還是很平靜,他抬起頭來,看著劉長,問道:“難道唐王如此懼怕我廷尉府?甚至都不敢前往嗎?”

劉長咧嘴笑了起來,“宣公啊,寡人還沒有尿意,等尿意來了,寡人自會去你廷尉府…

至於現在…給寡人讓路…不然,欒布!劈了他!”

劉長猛地下令,欒布看了一下劉長的手勢,手中長劍直接落在了宣義的脖頸邊,隻差一些,宣義就要死在這裡!

宣義抬起頭來,絲毫不懼,“大王…張壬是你殺的。”

“你放屁!乃公殺人,還需要遮掩?乃公若是要殺了他,隻會烹殺!讓路!”

“大王果然知道他的事情。”

“嗬,知道又如何?再敢多言,我就讓我仲父曲逆侯連夜將你暴斃!”

劉長傲然的說著,小手一揮,直接離開了這裡。

宣義目送唐王離開,周圍的屬官卻是嚇壞了,“宣公啊.您怎麼會懷疑唐王呢?太後那裡…”

宣義認真的說道:“前天,群臣在相府議事,張壬曾說了一些對唐王極其不利的話…當時,曹相大怒,讓他住口,沒有讓他繼續說.昨晚,張壬便暴斃了…無論如何,他的死肯定都與唐王有關。”

“是唐王動的手嗎?”

“不會…唐王為人蠻橫,若真是他做的…他一定會先虐待張壬,不會讓他死的這般容易…

剛才詢問的時候,唐王臉上滿是喜色,若真是他做的,他要麼會強詞奪理,要麼會直接動手驅趕…不會跟我們說那麼多的話。”

宣義認真的分析著。

“那是…”

宣義眯起了雙眼,一個人名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陳平低著頭,看著麵前的宣義,輕聲問道:“廷尉啊.聽聞張壬身死之後,他的妻子直接找天子喊冤…若是你死了,你的妻子也會這樣嗎?”

宣義搖了搖頭,認真的回答道:“她不會的,我已經囑咐過了,她會好生將我安葬。”

陳平咬著牙,“宣公第一個便來查我…何不直接將我帶去廷尉問罪呢?”

“我第一個查的是唐王,並非是陳侯。”

陳平一愣,隨即說道:“我聽聞,唐王的舍人張不疑,曾多次出現在張壬府邸周圍”

“這是實話,曾有不少人看到張不疑出現在張壬府邸周圍,有兩次還是喬裝打扮後去的,我也派人去詢問了,張不疑自己說,他是去殺張壬的,隻是沒有抓住他。”

宣義說著,忽然抬起頭來,問道:“可是…陳侯怎麼會知道這件事呢?”

“宣公為什麼想要查這件事呢?”

“天子之令!”

“那宣公便回去偷偷告訴陛下,就說人是唐王殺的.陛下肯定不會怪罪唐王,也不會聲張,你不再徹查,能保全你的宗族啊。”,陳平吃了一口茶,平靜的說道。

“我不像陳侯,從來都是認真的完成自己的使命,不敢糊弄天子,這是天子令我查辦的事情,我一定會徹查,哪怕身死,也不退縮。”

“驢廷尉,驢廷尉!”

陳平說著,隨即有些同情的看著宣義。

“陳侯還沒有告訴我,是如何知道張不疑去找張壬的事情的。”

“好啊,我告訴你…這件事啊.”,陳平壓低了聲音,凶狠的盯著宣義,“你得去問建成侯。”

宣義點了點頭,轉身就離開了這裡。

陳平這裡,他們沒能找到任何的罪證,陳平這幾日,都是在府邸內,沒有出門,也沒有接見任何人,可是,他能說出張不疑的事情,這就說明,他肯定是知道這件事的,或者,就是他動的手,之所以按在張不疑的身上,是因為沒有人敢抓捕唐王。

宣義低著頭,腦海裡不斷的將所有的線索勾連起來。

張壬當初在府內說了對唐王不利的話,唐王知道這件事,唐王知道他的死,唐王曾派張不疑去殺張壬,陳平沒有接見什麼人,整日在府邸,卻知道張不疑準備行刺張壬的事情。

在張壬這裡,他昨晚跟兩位少府的同僚飲酒,這兩位平日裡很少與張壬相見,而現場還有第三位飲酒的人,這第三位,便是呂產.…兩位同僚說,是呂產組織了這次的酒局,讓他們邀請張壬,在宴會裡,曾看到兩人低聲言語,隻是呂產當時似乎很生氣。

如今陳平又讓自己去找呂釋之。

宣義不斷的思索著,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呂釋之黑著臉,不悅的盯著他。

“宣公將我的下人都帶走,是想讓我去找太後,借幾個近侍來做我家事嗎?”

“建成侯不必以太後壓我,我依天子之令,哪怕太後問罪,我也不會停手。”

呂釋之冷笑了起來,“張壬自己找死,宣公也想要陪葬啊?”

“這麼說…人是您殺的?”

“放屁!”

呂釋之勃然大怒,他罵道:“我壓根都不知道這件事,你為什麼要來我這裡?我這幾日,足不出戶,眾人皆可以為我作證!”

“那您可曾見過呂產?”

“見過!如何!見我猶子難道還是罪過嗎?!”

跟陳平不同,呂釋之壓根就不承認自己知道這件事,到了後來,他又發了火,無論宣義詢問什麼,他都不回答,隻是冷酷的要求宣義將自己帶回大牢裡審問。

宣義在呂釋之這裡問不出什麼,便想要去問呂產。

隻是,呂產並不在自己的府邸內,此刻,他正在舞陽侯的府邸裡。

樊噲,也是宣義所調查的對象。

而這,也是宣義最擔心的事情,事情在他這裡漸漸有些明朗了,而目前最大的嫌疑人,自然就是呂台…如今,他又在舞陽侯府內,所有的人背後,都有著一個連宣義也不敢去查的人,不隻宣義不敢,隻怕連天子都不敢。

可宣義就是這個性格,他也怕死,隻是,他將天子的命令看的比生命還重要…這就是為什麼劉邦對他那麼寵愛的原因。

宣義還是來到了樊噲的府邸。

樊噲可不像是陳平,呂釋之那樣的人,他站起身,猶如熊羆一般,低頭看著宣義,雙手捏的哢嚓響,好像下一刻就要乾掉宣義,宣義抬起頭,呂產驚懼的站在樊噲的身邊。

宣義還沒有說話,呂產便迫不及待的叫道:“我沒有毒殺張壬!我們喝的都是一樣的酒!我們都沒事,就他死了,這與我無關!”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要去見張王,你壓根都不認識他。”

“這與你無關!”

樊噲直接擋在了呂產的麵前,凶狠的看著宣義,“你若是來抓我,就拿出天子詔,若是不敢抓,就給我滾出去,否則…”

“舞陽侯…那日張壬揚言對唐王不利,我記得,您曾盯著他看了許久。”

“這件事,你告訴了誰?”

樊噲臉色大變,什麼也沒有說,一把將宣義推開,罵道:“誰也沒告訴!滾!給我滾出去!”

宣義帶來了不少的屬官,很可惜,在樊噲麵前,這些人起不到任何作用,樊噲抓著他們,仿佛提著小雞崽,一個一個的將他們丟出了府邸大門,弄得這些人連聲痛呼,樊噲對宣義還挺客氣,是推操著趕出來的,若不是看在往日的情麵上,隻怕宣義也要被他丟出來。

到這個時候,宣義理清了思緒。

首先,唐王為什麼知道這件事?樊噲剛才的神色證明,他的確是將這件事告訴了一個不得了的人,連他都不敢說告訴了誰,他不是告訴了唐王,他是告訴了太後。

陳平為什麼會知道張不疑的事情,因為有人給陳平下令,要陳平時刻注意張王,讓他暴斃。

陳平為什麼將唐王派張不疑的事情告訴自己,因為陳平要命令他的人隱瞞,寧願將唐王推出去,也不能明說,因此,他讓自己去找建成侯,建成侯代表著誰?

這就是呂產宴請張壬,然後又躲進舞陽侯府內的原因了,而舞陽侯又不讓呂產說是受誰人吩附。

昨晚呂產他們飲酒的酒器已經不見了,他們在少府的一個人家裡做客,據那人說,那晚喝醉之後,他家裡丟了很多東西,包括酒器也找不到了。

張壬是被毒殺的,是被太後毒殺的,陳平謀劃,呂產動手,再將這件事安放在唐王的身上…

宣義繼續搜查,隨即又出現了幾個重要的證據。

首先,就是唐王這裡,唐王這些時日裡,基本都是在建成侯府和太尉府裡,沒有前往其他地方,也沒有接見任何人,他的四位舍人,隻有張不疑是常常前往張壬那裡的,其他三人總是陪伴在唐王身邊,根本沒有外出。

那麼,唐王要麼是在建成侯府裡得知了這件事要麼…就是在椒房殿裡。

另外,就是廷尉對張壬屍體的檢查.…他是被毒殺的!

廷尉的一位官吏查出呂產在赴宴之前,是從建成侯府裡出的門。

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一個人。

宣義跪坐在天子的麵前,神色決然。

劉盈看著他,沉默了許久,問道:“你查出來了?”

“臣已經查出來了。”

“他是怎麼死的?”

“毒殺。”

“是誰?”

宣義的嘴唇輕輕顫抖了起來,他知道,自己這次的搜查,那位肯定是知情的,甚至,

自己的回答,她也肯定是知情的。她的想法,是想讓自己說唐王的名字,因為這麼一來,

天子便不會繼續盤問。

可是…宣義咬著牙,猛地抬起頭來,說道:“是太…”

“好了!”

劉盈猛地打斷了宣義,他站起身來,神色落寞,深吸了一口氣,“既然張公是病死的,

那就好生安葬他,好好的安撫他的家人,給與錢財土地…再追封他…唉…何至於此啊…唉…”

看到麵前落寞的天子,宣義說道:“陛下有所不知,張王曾在群臣之前離間君臣.想要對唐王不利,他死有餘辜,請陛下不要愧疚。”

“啊?是這樣…”

劉盈總算是明白了,他點了點頭,“你回去吧,對了,你這次有功,朕賜你宅院一座,

再給你二十個甲士…”

“多謝陛下!隻是,臣沒有功勞,如何能受賞!”

“不…你有功,聽朕的吧。”

“母~~”

劉長笑著,蹦蹦跳跳的走進了椒房殿內。

呂後背對著他,劉長看不到她的臉,呂後並沒有回頭。

“陳買將張壬的事情告訴了你。”

“你讓陳買回去,讓他將你的計劃告訴陳平。”

“你特意在建成侯府裡吃喝,讓張不疑去張壬的府邸周邊觀察情況.”

“呂產來到建成侯府,見的不是建成侯,他見的是你,你讓他宴請張壬,說你與張壬鬨了些矛盾,讓他來為你們說和.”

“張不疑在半路上等著被灌醉的張壬,隨即灌下毒酒,丟在他的府邸門前,佯裝大醉.

隨後偷走了酒器,好讓宣義認為是呂產毒殺張壬。”

“你知道樊噲會將這件事告訴我,所以在呂產被追問,驚慌失措的時候,讓呂祿告訴他,讓他躲在樊會的府裡…樊噲知道我一定會動手,因此誤以為呂產受了我的指使,故而掩護…”

“啊?阿母在說什麼呢?”

劉長茫然的看著呂後。

呂後猛地轉過身來,驚訝的看著劉長,“不是你!是陳平??”

“誰知道呢…”

“阿母!不管他了,我餓了,有吃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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