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就像小溪裡，潺潺流淌的泉水。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就這樣一直默默的坐著。

“林警官，你為什麼不直接把我抓走。”張龍說道：

“像我這樣的人，已經不配活著了。”

“這麼說就嚴重了，我認為你的處理方式很好。”林逸彈了下煙灰：

“當我幾天前，我將脈絡都捋順清楚的時候，我把自己帶入到了這件事裡，之後得到了一個結論，你這人不錯。”

“不錯？”

“換做是我，何止會殺了他們，他們全家都不會放過。”林逸說道：

“但沒辦法，我也同情你，因為法律隻能做出懲罰，沒辦法消除仇恨，但我理解你的做法，或者說，在某種程度上，我是支持你的。”

“不過我到現在，都沒有想明白，問題出在哪裡了。”

“當時你做了偽裝，賣掉了方大業的車，我們在裡麵，找到了一顆白菜籽。”林逸說道：

“然後我又找到了你們家的老房子，同樣發現了白菜籽，而方大業家，根本就不種白菜。”

“所以就鎖定我了麼？”

“差不多吧，我事後又去了農貿市場核對，發現你當初，買的就是這種名叫‘雪裡青’的白菜籽。”林逸說道：

“而你製造的不在場證明，我想是你在旅店房間裡放了電影，然後自己從窗戶跑出去了，殺完人後，又返回旅店，製造了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是這樣的。”張龍默默的抽著煙，神態疲憊。

“能說說他們當年的事麼。”林逸說道：

“這些需要記錄在案，就算我不問，分局的人也會問你。”

又是長久的沉默，張龍又點了根煙，淡淡的說：

“那年我六歲，跟我爸跑了一趟川省，在一個老太太家裡，花了12塊錢，收了一個瓷瓶，那是乾隆年間的，我爸說，最少能賣50萬，放倒現在，怎麼也能值200萬。”

“有一天，有人給方大業說媒，他們要招待客人，想到我家買點山貨嘗嘗，無意間被他看到了那個瓷瓶。”

“差不多過了三四天吧，他們五個人就來了，拿著東西，說請我爸喝酒，喝到最後，他們說明了來意，想要買我爸的瓷瓶，還拿出了2500塊錢。”

“我也知道那東西的價格，自然是不會賣的，也不想跟他們聊這個話題，但他們五個不依不饒，非要讓我爸賣，最後還發生了爭執，準備明搶。”

“然後失手，打死了你爸？”

“不是失手。”張龍說道：

“當時我爸被推倒了，腦袋磕在桌角上，撞出了一個大口子，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幾個人都很害怕，不知道怎麼辦好，方大業說：這事算了，想要放棄，但馬海強說：就算是走了，我爸也會報警，依舊跑不了，最後李洪柱說：把我爸弄死，然後把東西拿走，這樣就沒人知道了。”

“所以李洪柱的死法，是最慘的一個，對麼。”

張龍點點頭。

“當時你在乾什麼？”

“喝到後麵的時候，我嫌煩，就到院子裡乾活去了……呼……”

張龍重重的舒了口氣，平複了一下情緒，說：

“直到屋子裡發生爭吵，我感覺不太對勁，想回去看看，就看見我爸被他們打死了。”

“難道他們放過你了？”

“怎麼會呢。”張龍自嘲的笑了笑：

“最先出來的人是宋琳，她把我抓住了，然後是馬海強和王家樹，衝著我的腦袋，砸了好幾下，之後我就昏死過去了。”

“你是怎麼活過來的？”

“我被嗆醒了。”

“嗆醒了？”

“我猜，他們可能覺得我被打死了，就把我們父子倆，一起帶到了沒人的山上，準備一起燒了。”張龍說道：

“但我被煙嗆醒了，也顧不上那麼多了，然後趁著天黑就跑了，就一直跑，一直跑，直到遇見了我的養父母。”

塵封了三十年的故事，在這一刻，揭開了它的神秘麵紗，事無巨細的，呈現在了所有人的麵前。

“你是從什麼時候，計劃複仇的。”

“我從逃出來的那一刻，就發誓要給我爸報仇了。”

“能講一講麼。”

張龍點點頭，又拿起了一根煙，給自己點上。

“我的養父母家很窮，因為不能生育，所以對我很好，但家裡的實際情況很差，多個人就要多個開銷，在我去了之後，生活更是雪上加霜，最初的幾年，就是這麼苦過來的。”

猛吸了一口煙，張龍彈了下煙灰。

這一刻，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和剛才的苦悶截然相反。

複仇，是讓他感到快樂的事情。

“說來也巧，當時村長說，部隊要來征兵，問有沒有想去的，我就報了名，但那年我15歲，年齡太小，再加上什麼都不懂，人家沒要。”

“過了一年，征兵的又來了，然後我又去了。”

“這次征上了？”

張龍點點頭。

“十六歲就當上兵了？”

“因為我比他們都厲害！”張龍說道：

“第一次被拒，我找到了村西頭的王老四，他從前當過兵，有經驗，我就天天跟他學，讓他指導我練習，所以一年之後，那些比我大的人，都不是我的對手，部隊的領導，看我是個好苗子，親自到了我家裡，跟我父母確認了情況，一切都沒問題後，就把我帶走了。”

林逸聽的認真，以張龍的天賦，這些事情對他來說並不難。

“離開家後，我被分配到了奉天，因為表現好，而且不怕死，不要命，就一路破格提拔，沒幾年就當上了特戰大隊長，直到五年前，我自己提出了退役。”

“沒人留你麼？”

“留了，領導好話說儘，但被我拒絕了。”

“要實行你的複仇計劃了麼？”

“是的。”張龍堅定的說：

“但我不知道結果什麼樣，如果我不退，被抓了之後，一定會連累我的領導，他們對我很好，我不能連累他們。”

“嗯，接著往下說。”

“離開奉天後，我的第一站，就是回到金鬥村，先是打聽出了方大業的消息，複仇計劃也就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