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抓心撓肝的饑餓感湧上來,仿佛胃裡要伸出一個個小手,從嗓子裡鑽出來要東西吃。
李炎快步朝著義莊的廚房走去,想要找點能吃的東西。
說是廚房,其實就是個給普通學徒幫工供飯的窩棚。
義莊裡的大師傅們,自有單獨的小灶膳堂用飯,吃的都是大魚大肉,相比之下,這些學徒幫工吃的窩頭番薯,能填飽肚子就已經感恩戴德了。
現在早就已經過了飯點兒,廚房裡也無人值守,隻鎖了一扇木門。
李炎拿著一根鐵絲,用前世從一個被他抓捕的慣偷那裡學來的技術,三兩下捅開了那把銅鎖,推門而入。
裡麵一片漆黑,李炎卻赫然發現,自己的眼睛竟可以在黑暗之中視物,絲毫沒有影響。
顯然這也是開啟那神像的副作用。
他掀開一個個鍋蓋和扣著的粗瓷大碗一陣亂翻,在一口鍋裡找到一些鍋巴,又從櫥櫃裡翻出兩個棒子麵窩頭,三個煮熟的涼土豆,沾著一點鹽巴,連皮都沒剝,就塞進嘴裡大嚼起來。
雖然手中是粗糲的食物,吃到嘴裡卻從未這麼香甜過。
兩口吞下一個土豆,李炎噎得眼淚都要出來,連忙從水缸裡舀了一瓢井水灌了下去。
月色皎潔,李炎啃了一口剌嗓子的窩頭,饑餓感稍稍緩和了一些,不由看向不遠處專供大師傅們的小灶膳堂。
白天他曾經聞到裡麵飄出來的燉肉香氣。
還是想吃肉啊。
這是一個徹徹底底弱肉強食的世界,沒有足夠的力量,不僅無法吃到肉,甚至會被當做肉吃掉。
今晚開啟的這玄天福尊的神像,有大凶險大恐怖,同時也是大機緣。
隻是,卻又去哪裡尋找信徒?
要是被人知道自己不僅是個異端教徒,更是某個異端神祇的化身,根本連今晚都活不過就會被大卸八塊…
正想著,他突然聽到一陣低沉而壓抑的呼喝聲,似乎是從正廳的方向傳來。
李炎努力將最後一口鍋巴咽下去,又喝了半瓢涼水,隨後放輕腳步,向正廳的方向走去。
已經是午夜,義莊的大師傅和師傅們早就已經各回各家。
一眾學徒幫工除了他這個今晚值班焚屍的,其他的也都在義莊外的大通鋪廂房睡下,還能有誰在這裡?
此時李炎逐漸發現,開啟玄天福尊的神像之後,雖說還沒有什麼實力上麵的增長,不過卻有了一些其他方麵的收獲。
不光能夜中視物,走起路來也步伐輕盈沒有腳步聲,如同被消聲了一樣,同時聽力也比以前靈敏了幾倍。
就是不知道練武和術法一道,能不能有所改觀?
一邊想著,李炎已經來到了正廳的後窗前,悄無聲息地透過破損的窗紙朝廳裡看去。
就見昏暗的油燈下,一個身影正在按照今天展玉鵬所傳授的功架抱持,一遍一遍轉動身體,苦練定心功。
是牛麻。
牛麻的動作十分用力,後背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濕透,神色肅然,一遍遍抱持功架,轉動身體,似乎想要將氣血從骨頭裡榨出來。
看他的樣子,可能整晚都在練功,根本沒停過。
這小子這麼有毅力?
李炎挑了挑眉毛。
這個牛麻他也知道,是個孤兒,按照展玉鵬今天所說,已經算是義莊這些幫工學徒裡麵最有天賦的了。
不過仍然不是練武的料。
“呼…”牛麻一口氣猛然泄了,整個人癱坐在地上喘著粗氣,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抱持功架。
這定心功雖然簡單,卻需要全身肌肉協調,普通人抱上一會兒功架就要累趴下,要是能調動氣血回轉,反而是越練越輕鬆。
牛麻坐了片刻,咬了咬牙,走到正廳敬天的香爐前,從裡麵摸出一把香灰,抹了兩道在額頭上,隨後左手結法印,口中念念有詞,右手則緊緊握著香灰,舉在胸口前。
李炎微微點頭。
這牛麻不光是練了定心功,還偷偷學了一點術法,用香灰做法算是術法之中最基本的幾個之一。
也叫香術。
就見牛麻已經念咒完畢,上前一步,低喝一聲,將右手中的香灰猛然灑出。
一蓬灰立刻向前飄出,又被穿堂風吹回到牛麻身上,弄了個灰頭土臉。
然後沒了。
牛麻神情一滯,顯然很不甘心。
咬了咬牙,將右手拇指放在口中咬破,又抓了一把香灰,結印,念咒,撒灰。
這次,香灰被血液浸染,直接團成一個灰團子掉在了地上。
牛麻已經麻了,再次抓灰結印念咒撒灰,來回搞了十幾次,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看得李炎都直呲牙,甚至有點可憐他了。
做完最後一次沒有任何效果的施術,牛麻有些木然地將香爐放回原處,又將地上的香灰打掃乾淨,隨後如同一具行屍走肉,轉身出了正廳,繼而發足狂奔,朝義莊外麵跑去。李炎眉頭一皺,這深更半夜的,外麵可凶險得很,這小子不是因為天賦太差想要尋短見吧?
他歎息一聲,尋了一根木棍拿在手裡,悄無聲息跟在牛麻身後。
雖然這事兒跟他沒關係,但兩人在這義莊學徒之中還算是交情不錯,牛麻也是個厚道實在人,要是對方真的尋短見,還是得拉一把。
出乎意料的是,牛麻出了義莊並沒有跑遠,而是一路跑到了義莊旁邊的亂葬崗上。
這片亂葬崗早就已經存在,裡麵埋的都是義莊收來的無主屍首焚化之後在義莊停靈三年的骨灰。
李炎之前就來這裡埋過幾罐骨灰。
牛麻狂奔到亂葬崗上,竟然找到了一座破舊的無字墓碑,隨後“噗通”一聲跪倒在墓碑前,一邊磕頭一邊哭訴:
“爹,您當年被那惡人所害,咱們全家慘死,隻剩兒子一個逃了出來,改名換姓苟且偷生…但兒子實在天資平平,不光是家傳的絕學無法入門,連定心功都練不好,實在無用,無用啊!”
說著,抬手左右開弓“啪啪啪”扇起了自己耳光。
扇了自己足足幾十個耳光,麵頰都扇得紅腫,嘴角都扇出血來,牛麻抬頭看向周圍漆黑的荒野,像是瘋了一樣大聲喊道:
“漫天神魔在上,諸界邪祟在前,若有能幫我報仇的,我牛麻願以血肉神魂為祭,永世侍奉!”
夜風呼嘯,回答他的隻有路旁樹葉的沙沙聲。
牛麻咬了咬牙,不再說話,而是對著荒野和漫天星辰開始不停地磕起了頭。
額頭撞在堅實的泥地上,發出“嘭”“嘭”的悶響。
這亂墳崗的地麵雖然不是石頭,但也都是陳年老土,十分堅硬。
不一會兒的功夫,牛麻的額頭已經磕得一片青,甚至滲出血來。
隻是他卻沒有絲毫停歇,仍然在磕個不停,口中自語,又像是在跟自己的父親說話:
“從今往後,牛麻每日在這裡磕一千個響頭,無論是否有神魔答應,我都會一直磕下去,隻求能感應上蒼…”
說著“咚咚咚”磕個不停。
這亂墳崗上除了風聲和樹葉的沙沙聲,就隻剩下不間斷的咚咚聲。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一株大樹後,正在觀察牛麻的李炎眼前一片閃爍。
就在剛才牛麻說完磕一千個響頭發宏願的話之後,李炎立刻感覺眉心一熱,隨後就感覺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層麵板一樣的東西,一個個詞條從牛麻的腦袋上冒了出來!
天煞孤星(紅):家人對你隻是匆匆過客,此生獨活。
命途多舛(黑):曆儘艱辛,嘗儘世間艱難困苦,難償所願。
情路絕途(灰):女人隻會影響你揮拳的速度。
忠直感恩(藍):你是一個知恩圖報忠誠魯直的人。
福緣深種(金):無福之人,方有福田深種,潛力無限。
這其中前麵幾個詞條也就算了,最後那兩個大大的“福緣”二字無比閃耀,李炎也從腦海中湧出的信息明白了這是什麼意思。
當一個人和玄天福尊的緣分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會被李炎這個玄天福尊的化身觀察,出現福緣二字,就是說對方特彆適合當做潛在的信徒來發展。
這位小友,我看你與玄天福尊有緣啊!
一千個響頭,一直磕了大半個時辰,牛麻才堪堪磕完。
剛開始的時候他動作還挺快,力氣也用的足,到了後來就已經頭昏腦漲,額頭上早就鼓起了大大的血泡,又被磕破流出血來。
甚至有幾次他都要昏厥過去,卻還是堅持了下來。
磕頭容易,磕響頭難,磕心誠的響頭更難。
等到一千個響頭磕完,牛麻差點昏過去。
他跪伏在地上喘息了良久,這才又向父親的無字墓碑磕了四個頭,隨後掙紮著爬起來,跌跌撞撞回義莊去了。
等到牛麻離開之後過了一會兒,不遠處的一株大樹後,李炎緩緩走了出來。
看著牛麻離開的方向,眼睛發亮。
這孩子可真夠軸的。
越軸,越忠誠。
當初抓的那些邪教徒骨乾,基本都是倔驢,腦子軸的要命。
認死理。
收信徒第一位的是什麼?
忠誠,忠誠,還是他媽的忠誠!
福緣,福緣,就是喜歡他那種孝順的勁兒。
至於什麼家傳絕學之類的,都是次要的。
這苦孩子,漫天神魔諸界邪祟都沒有人要的。
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