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
北風呼號,裹挾著橫跨山嶺而來的澎湃寒潮,嶺南大地帶來天寒地凍。
大如手般的雪花,在半空中翻滾,繼而落下,打在地麵積蓄厚厚的一層積雪上,發出了沉悶的聲響,竟是有種石子落在雪襖上的感覺。
不少飄散的零星雪粒宛如沙塵般被吹拂而起,形成宛如嫋嫋雲煙般的寒潮氣流,裹挾在寒山之上,宛如煙帶絲綢。
整座乾元道城,便這般坐落在冰天雪地之中,好似整座城都化作了晶瑩剔透的冰雕之城。
黑瓦落滿了雪,冰錐子猙獰垂落。
聽雷巷。
獨立工坊小院之內。
整個院子卻是一片乾淨,半點雪花都不曾落下,都是尚未落下便被灼熱滾燙的氣血給蒸騰成了水汽,上升到了空氣之中化作迷蒙水霧。
李澈佇立在院子之中,一呼一吸之間,肉身都好似在膨脹縮小。
宛若有驚雷般的電弧在體表之上不斷的竄動著。
“突破之地……”
李澈凝眸,瞳孔炯炯發光,好似兩顆明燈極致閃耀,有金煙如沉香流淌。
他在思考著衝擊武聖之境時候,所該選擇的突破之地。
李澈腦海之中,有一處又一處的地名,在不斷的閃爍而過。
他若是突破武聖,引動武聖劫雷的可能性極大,因為李澈的基礎太紮實了,如此紮實的基礎,天地豈會如願讓李澈突破?
修行者,本就是在逆著天地而行。
自然會為天地所不容。
自身基礎極好,一旦突破,得到的增幅與提升也會變得極大,形成的反差自然也會越大。
就像是飛流直下的瀑布,拉開的差距越大,飛瀑砸落,炸起的聲勢自然也就越大。
“我若突破,五顆奇門神種必然無法隱藏,不然我倒是能夠直接戴著牛魔麵具,就在道城附近突破……”
李澈若有所思。
但是,他剛剛以地府閻王的姿態出手過,地府閻王的標誌便是五顆奇門神種,一旦牛魔也顯露五顆神種,無疑會讓他之前的布局,儘數淪為流水。
“而且,乾元道城區域,強者太多了……一旦突破武聖,天人感應成型的時候,會引動天地異象,有可能會招來絕巔強者的注意,對方若是出手乾擾,便會很危險。”
“呼——”
李澈吐出一口氣,好似熔爐噴出的灼熱熱浪,激蕩不休。
“所以,我這個突破之地……最好選擇一個偏僻之地,沒有絕巔坐鎮與乾擾的地方。”
一念及此,李澈笑了起來。
“乾元道城周圍強者如雲,武聖、神胎不在少數……但是,放眼整個嶺南道,也就隻有乾元道城才有這般多的強者。”
“我不在乾元道城範圍內突破不就好了。”
李澈眼眸之中,不禁閃爍過一抹期待與追憶之色。
“來到道城也兩年多了……”
“曦曦四歲的時候來的乾元道城,如今曦曦六歲了……而我,也到了突破武聖的時候。”
李澈吐氣如雷。
他矗立在院子之中,抬起手,兩指並攏,點在了眉心之上。
叮——
霎時。
天地棋盤,猛地從他的頭頂之上,上升而起,盤旋著,網羅開來,鋪天蓋地,覆蓋蒼宇!
黑白交織的線條,仿佛有無數的山川在棋盤之中壓縮縮略。
萬裡山河,棋中藏!
李澈烏黑發絲蒼勁飛揚,眼眸金煙流轉,五指一攥。
嗡——!!!
好似空間都蕩漾起了波動般。
一枚潔白的神性飛雷棋子,一點一點的出現在李澈的掌心之中。
這是極其罕見的,飛雷棋子的挪移傳送引導,居然需要這麼長的時間。
正常而言,李澈通過飛雷棋子這等近乎概念性的力量挪移的時候,不過瞬息而已。
而這一次。
李澈足足花費了三個呼吸上下的時間。
那枚標記於錨點上的神性棋子,才是被李澈給攥握住。
空間都好似如湖水鏡麵般,投入一顆石子,微微泛起了起伏泛濫的波瀾。
而伴著模糊的光暈扭曲閃爍。
聽雷巷獨立工坊之內。
李澈的身形,便已然消失不見。
……
……
乾元道城。
大雪紛飛,冰封千裡。
道主府。
閒亭之中,熱爐燒著熱水,沸水在爐中翻滾著,幾片碧綠茶葉在其中上下打轉。
戴著星宿麵具的姬禮壽坐在閒亭之中,在他的身邊則是少道主嶽為正及龍神一族的龍子敖烈。
三人正在吃茶閒談。
“再過四日,便是二心大聖詭異廟開啟的日子了……”
“難得呂太白願意開放二心大聖詭異廟。”
“還以為要費一些周章。”
敖烈身著華服,額頭之上,龍角崢嶸,喝了一口冬茶,輕聲說道。
嶽為正笑了起來:“神都那位大監正開口,道出二心大聖詭異廟中的那柄神兵與齊天寺有關……乾元神宗可不敢獨吞。”
“畢竟,當年大監正說過……乾元神宗鎮壓的那座妙道顯聖三眼真君詭異廟,極有可能從四禦詭異廟,晉升三清詭異廟,有可能成為未來的齊天寺。”
“若是呂太白真將這柄隨心金鐵神杆占為己有,連給其他勢力之人嘗試的機會都不給,那怕是更會引起大景的猜忌,畢竟……那恢弘壯闊的齊天寺,橫壓半座天下,以一宗之力,鎮壓朝廷……”
“如今的大景自是不願見到如此情況。”
“不管是陛下,還是國師,亦或者是大監正……都不願天下再出現一座齊天寺。”
嶽為正作為乾元道城的少道主,朝廷命官,自是站在朝廷的角度分析問題。
“的確似乎如此道理。”
“呂太白也清楚,他雖然實力強大,位列大神譜與天門關,但是相對應的也會被各方視線所注視。”
“站的越高,一舉一動都會被放大與挑刺,稍有不慎,便會滿盤皆輸。”
“呂太白若是真獨吞這柄神兵,等於是把把柄送到世人嘴去了。”
戴著麵具的姬禮壽淡淡說道。
“他這般公開來,讓各大勢力憑本事,憑機緣去奪……倒是讓人找不到挑刺的理由,不愧是呂太白,確實是有魄力。”
“父王對呂太白評價極高……”
閒亭之中,頓時靜了靜。
嶽為正放下了茶杯,眸光挑了挑,道:“西陵道的小靈音寺也派人來了,乃是一位神雕半聖,好像是小靈音寺神雕聖手黃眉大法師的弟子,黃陀半聖。”
“黃陀半聖?”
姬禮壽放下茶盞,麵具下的雙眸閃爍了下光輝。
“小靈音寺作為西陵道最強神宗,整個西陵道被打造的宛如鐵桶,大景諸道之中,朝廷對西陵道的掌控最弱。”
“便是因為小靈音寺這個幾乎將西陵道打造成地上佛國的神宗……”
姬禮壽言語之中帶著幾分莫名的意味。
“西陵道毗鄰著西域佛土,深受西域古佛一族的影響……父王年輕時候為了練武,曾經徒步踏足西陵道,以手中傘槍,擊敗過小靈音寺諸多羅漢。”
“父王對小靈音寺評價也頗高。”
姬禮壽的話,又讓閒亭之內安靜了些許。
“明麵上,這位小靈音寺的神雕半聖前來,目標是李澈,想要通過神雕交鋒的方式,將乾元神宗新誕生的神雕半聖打落神台,這樣的話,乾元神宗的神雕業務,就將徹底無法與小靈音寺爭鋒。”
嶽為正倒是對於小靈音寺了解不多,此刻聽的津津有味。
“這小靈音寺的神雕半聖……竟是敢如此囂張?這兒可是乾元道城,他若是要在神雕術上打壓李澈,便不怕被太白殺星一劍給殺了?”
嶽為正好奇問道。
龍神一族的龍族敖烈笑了起來:“呂太白若是真出手殺了這黃陀,那等於說是將把柄展露給小靈音寺了,絕巔與絕巔之間……還是存在些約定俗成的協議。”
“黃陀想要廢掉李澈,也隻是會在神雕術上進行比拚,李澈敗了,隻能說技不如人,你呂太白堂堂大神絕巔,出手殺黃陀……”
“那他日,小靈音寺的絕巔,也可以不講任何道理,暗中出手殺乾元神宗的修士。”
“絕巔太強了,若是沒有約定俗成的一些規矩束縛,那早就亂套了。”
敖烈笑著說道。
嶽為正恍然。
一旁的姬禮壽卻是淡淡說道:“小靈音寺以神雕半聖的借口找尋李澈是假,真正的目標,大抵是二心大聖詭異廟,及詭異廟之中的那柄隨心金鐵神杆。”
“小靈音寺一直宣稱,二心大聖詭異廟本就是佛門詭異廟,其中的二心大聖,更是佛門中的神猴,該接引歸西陵……”
姬禮壽的話,讓嶽為正忍不住搖了搖頭:“這便著實有些誇張了,二心大聖詭異廟,第一次出現便是在神雕嶺,一直都在此,與小靈音寺又有何關係?”
“小靈音寺一向是如此,隻要與佛門沾染上些許的關係,便是與佛門有緣,該接引入小靈音寺。”
“甚至,小靈音寺都覺得齊天寺也屬於佛門,若非齊天寺如今被諸多大妖占據,可能小靈音寺早就派遣僧人入駐齊天城了。”
姬禮壽淡淡說道。
“小靈音寺的黃陀來到乾元道城,大抵……”
“與父王派遣我來此的目的相同。”
話語落畢。
敖烈和嶽為正皆是看向了戴著麵具的姬禮壽。
特彆是嶽為正,心頭微微震動。
平亂王姬魔禮派遣姬禮壽來此的目的……
什麼目的?!
……
……
乾元神宗。
太白峰。
太白殿。
宮殿之中,濃鬱的焚香之氣,彌漫山巔。
雕梁畫棟的宮殿之內。
呂太白一襲白衣,銀色發絲輕輕飛揚,端坐在蒲團之上,而在他的背後,則是以靈木雕刻的高達五米的乾元祖師爺的神像。
曦曦坐在蒲團上,小小的身姿不住的扭曲,有些如坐針氈的感覺。
呂太白教導曦曦修行,每日都會有差不多一個時辰的時間,是會安靜的盤坐在蒲團之上,寧心靜氣,疏導自身。
這是呂太白強勢要求,與前往大長老的院子,讀聖賢書是一樣的要求與道理。
大長老方翰書美髯飄蕩,穿著儒衫,從太白殿外緩緩走來。
“宗主。”
方翰書抱拳:“西陵道,小靈音寺的人也來了……還發來了挑戰書。”
“那挑戰書直接送到了外門大長老焦少秋那兒。”
“主動要求與李長老進行一場神雕術的比拚,想要領教一下李長老這位二十六歲的神雕大師,是否為真。”
方翰書說道。
呂太白於嫋嫋香氣中,緩緩睜開了眼眸。
不遠處,盤坐在蒲團上的曦曦也是偷偷的睜一眼閉一眼。
她好像聽到與爹爹有關的消息!
這讓她如何能夠安安靜靜繼續修煉,好奇心完全被提起來了。
呂太白與方翰書對曦曦睜一眼閉一眼的偷聽不以為意。
“小靈音寺……”
“來的應該是黃眉大法師麾下的神雕半聖吧?”
方翰書點了點頭:“叫做黃陀法師,神雕半聖,修為乃是神胎二神變,亦是一位氣海武聖。”
呂太白微微頷首:“果不其然。”
“姬禮壽、黃陀,一個是平亂王麾下,一個是小靈音寺,還有天丹神宗、七寶神宗、龍神一脈……還有被地府挖出來的引來一個屍神界的屍神教……”
“來的勢力,可真不少。”
“這到底……是衝著神兵來的,還是衝著我乾元神宗而來?”
“亦或者,衝著本座而來?”
方翰書捋著美髯的動作,頓時一滯,細長的眸子微微睜開,讀書人的儒雅仿佛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略有幾分慍怒!
“他們敢?!”
呂太白銀發飛揚,舉目望向了大殿之外鋪灑飛雪的天穹。
“有什麼是他姬魔禮……”
“所不敢的?!”
……
……
蘇家府邸。
門前厚雪堆積,掃雪之人都沒有了似的。
幾乎將半個門庭都給遮掩。
而蘇家府邸,蘇雷暴枯坐在祠堂外的院子之中,望著滿滿庭院的落雪,眸光幽幽。
眼眸中有些不舍,有些悲傷與憋屈。
蘇家祖宗來到乾元道城,開設了延續傳承了三千年的家業,看儘乾坤大河潮起潮落……
然而,到了如今這一代,蘇家連續兩任家主被人殺死,要知道蘇聞喜和蘇道靈,可不是什麼廢物家主,都是極其有能力,有本事將蘇家帶向更輝煌的中興家主!
蘇聞喜在武道上極有建樹,未來開氣海,絕不是什麼問題。
而蘇道靈更莫要說了,蘇家花費大資源培養出來的神符半聖,給蘇家帶來極大反饋與回報。
然而,這二人都死去了!
“老祖啊……是我蘇雷暴無能……”
蘇雷暴顫顫兢兢起身,抖落身上的積雪,來到了祠堂中,跪在了一張張祖宗牌位麵前。
香氣嫋嫋,可蘇雷暴宛如枯槁老木板的臉上,卻是老淚縱橫。
“蘇家……走投無路了……”
“惹到了不該惹的勢力,地府……在乾元道城,蘇家……沒路了啊。”
蘇雷暴老邁至極,心中痛苦萬分。
畢竟,要他舍棄蘇家三千年的祖宗基業,這需要何等磅礴的魄力。
未來族譜之中,他甚至可能是罪人。
可是,蘇家必須離開乾元,前往神都將戰略目標轉移到神都去,才有延續下去的希望。
否則,繼續留在乾元道城……
最終,會走上跟唐氏一樣的道路,被瓜分蠶食。
而這些天來,蘇雷暴已經將蘇家在乾元道城內的產業儘數變賣,許多還是低價折價的出售。
連蘇家麾下所鎮壓的兩大哼哈詭異廟,都放棄了,轉讓了出去。
被周家和鐘家所接手。
蘇雷暴泣不成聲。
祠堂之外,蘇家尚且存活的一些大宗師和神元真人也是趕赴而來,還有蘇家有天賦的後輩。
例如蘇楚陽等人。
都是被號召回來,聚集在祠堂之外。
聽著祠堂之中,蘇家之前的老家主蘇雷暴跪在祖宗牌位麵前,撕心裂肺的哭聲,一時間,蘇家眾人皆是百感交集。
“還有四日,四日時間……便是二心大聖詭異廟開啟的時候。”
蘇雷暴哭完後,拄著拐杖,顫顫兢兢的轉身,看向了祠堂外的蘇家子弟們。
“四日後,我們便啟程,趁著各方勢力注意力都被二心大聖詭異廟開啟的聲勢所吸引的時候,我們蘇家……舉族遷徙!”
“前往神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