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水國與古榆國交界處,在青山綠水間,風和日麗,有一對男女並肩而行,徒步登山,走向山巔一處山神廟。
背劍男子,頭彆玉簪,青衫長褂布鞋。女子背劍匣,身穿一襲雪白長袍。
人與景皆可入畫。
山名竟陵,約莫二十多年前建起山神祠廟,祠廟品秩不高,享受香火的,是位當地百姓都不曾聽聞的山神娘娘,當初由一位梳水國禮部侍郎住持封正典禮,州郡讀書人,一開始忙著攀親戚求祖蔭,可惜翻遍官家史書和地方縣誌,也沒能找出“柳倩”是曆史上哪位誥命夫人。
附近有一條著名的湟河流過,每逢梅雨季便有那湟流春漲的景象,亂世結束的太平歲月,讓人愈發珍惜,尤為開顏,所以正值湟河大王府上舉辦一場婚宴,河神娶親,可是百年不遇的盛事,故而從本地官員到市井百姓,都十分喜慶,好似過年光景,順帶著竟陵山神廟這邊的香火,也比尋常好了幾分。
前來拜訪竟陵山神祠的男女,正是一路禦風南遊的陳平安和寧姚。
陳平安在來時路上,就與寧姚說過了舊劍水山莊的大致情況,宋前輩為何願意讓出祖業,搬遷至此隱居,以及與梳水國朝廷的內幕買賣,柳倩的真實身份,曾經的梳水國四煞,順便提到了那位鬆溪國青竹劍仙蘇琅,這會兒笑著介紹道:““這處山頭,當地俗稱心意尖。湟河那邊,有崖刻榜書,朱紅八字,灞上秋居,龍眠複生。那位湟河老爺,覺得是個好兆頭,所以就將湟河水府建在了崖下水中,其實按照一般山水規矩,水府是不宜如此近山開府的,很容易山水相衝。”
寧姚問道:“湟河大王?什麼來頭?”
陳平安輕聲笑道:“真身是一頭巨鯰,湟河水濁,大道相親,不過聽聞這位河神平時喜好以道人自居,喜好清談,頗為雅致,所以不太喜歡湟河大王這個名號,隻是湟河沿途的兩國老百姓還是喜歡這麼喊,難改了。”
寧姚說道:“納妾就納妾,說什麼河神娶妻。”
陳平安立即收斂笑意,不再多說什麼。
到了那處竟陵山神祠,零零散散的香客,多是士子書生,因為當年封正此山的那位禮部侍郎,負責住持梳水國今年會試大考。
陳平安撚出三炷山香,點燃之後,自然不同於那敬香祈福許願的俗子,磕頭禮拜就算了,於禮不合,陳平安隻是禮敬四方天地,都沒有向殿內那尊山神娘娘朝拜,心聲一句,然後放入香爐,寧姚甚至都沒有點香,倒不是寧姚瞧不起柳倩的山水神祇身份,畢竟柳倩這座山神祠廟,肯定承擔不起寧姚的持香三點頭,所以哪怕寧姚願意,陳平安都會攔著。
那尊彩繪神像亮起一陣光彩漣漪,山神金身當中,很快走出一位衣裙飄搖的女子,柳倩施展了障眼法,自有神通,讓前來祠廟許願的凡俗夫子對麵不相識。
陳平安和寧姚站在僻靜處,柳倩神采奕奕,斂衽行禮,陳平安和寧姚抱拳還禮。
柳倩輕聲道:“陳公子,這位可是劍氣長城的寧劍仙?”
一般人,她哪敢這麼問,一旦問錯了人,眼前這位女子不姓寧,後果不堪設想。隻是在陳平安這邊,柳倩還是很心中有數的。
寧姚笑著點頭。
之前聽陳平安說起過柳倩和宋鳳山的過往,能夠走到一起,很不容易。
柳倩笑顏嫣然,恍然道:“難怪陳公子願意走過千萬裡山河,也要去劍氣長城找寧姑娘。”
陳平安笑問道:“宋前輩如今在府上吧?”
柳倩點頭道:“上次爺爺江湖散心回到家中,聽說陳公子回了家鄉後,再走江湖,就近了,每次隻到門口那邊就停步。”
說起這個,柳倩就忍不住滿臉笑意,以往那個不苟言笑的爺爺,如今就跟老小孩一般,鳳山管著喝酒,就偷偷喝。每次假裝散步到門口,都還要故意避開鳳山,後來鳳山故意詢問要不要再寄一封信去落魄山,催催陳平安,老人就吹胡子瞪眼睛,說求他來啊,愛來不來,不稀罕。不過這段時日,老人都不再喝酒,就像在攢著。
陳平安問道:“嫂子是剛剛從湟河水府那邊趕來?會不會耽擱正事?”
柳倩搖頭笑道:“不耽擱。竟陵與湟河關係不錯,這次河神娶親,鳳山和我就去那邊幫忙接待客人,方才聽到了陳公子的心聲,我就先回,以山雀傳信爺爺,鳳山當下也已經動身,他直接去宅子那邊,免得繞路,讓爺爺久等。”
柳倩之所以挑選此地建造祠廟,其中一個原因,宋雨燒與那湟河水神是故交好友,雙方投緣,遠親不如近鄰。
陳平安抱拳道:“那就有請嫂子帶路。”
柳倩率先禦風遠遊,陳平安和寧姚跟隨其後,宅子離著祠廟還有百裡山路,宋雨燒金盆洗手後,退隱山林,以至於這麼多年,偶爾去江湖散心,都不再佩劍,更不會翻老黃曆再出門了。
三人身形落在宅子門口,相較於以往那座青鬆郡的武林聖地劍水山莊,眼前這棟宅子可謂寒酸,門口站著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雙手負後,身形微微佝僂,眯眼而笑。
陳平安手腕一擰,手中多出一把竹黃劍鞘,高高舉起,輕輕拋給老人。
宋雨燒一愣,伸手接住劍鞘,疑惑道:“小子,怎麼取回的?買,借,搶?”
說到最後,老人自顧自大笑起來,管他娘的,這個小瓜皮不都是取回了劍鞘?
陳平安快步向前,微笑道:“按照江湖規矩,讓人怎麼拿走怎麼歸還。”
宋雨燒有些憂心,“二十多年前,那廝就是個遠遊境宗師,早年看他那份睥睨氣魄,不像是個短命鬼,武道前程肯定還要往上走一走,你小子沒事吧?”
看得出來,陳平安當下有些傷勢,莫不是就為了把劍鞘,受傷了?如此作為,太不劃算。
那條氣勢洶洶的過江龍,隨便一個擺頭甩尾,對於梳水、彩衣在內十數國的江湖而言,就是一陣陣驚濤駭浪。
陳平安笑道:“他叫馬臒仙,是中土大端武夫,還是個領軍大將,我去問拳時,他是九境瓶頸。”
柳倩臉色微白。
哪怕已經知道陳平安是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還是那數座天下的年輕十人之一,可當她一聽說那人是九境瓶頸武夫,柳倩還是心驚膽戰。
宋雨燒攥緊手中竹劍鞘,問道:“問拳很是凶險?”
陳平安搖搖頭,輕聲道:“我身上這點傷勢,是跟彆人切磋,跟馬臒仙那場問拳沒關係,半點不凶險。”
宋雨燒瞪眼道:“口氣這麼大,你怎麼不乾脆跟曹慈打一架啊?”
陳平安點點頭,眨眨眼,“就是跟曹慈打的。”
反正今天我就是奔著喝酒來的。再說了,勸酒一事,誰高誰低,如今可不好說。
宋雨燒一時語噎,乾脆不搭理這小子,做了牛氣哄哄的事情,偏要雲淡風輕說出口,像極了老人年輕那會兒的自己,宋雨燒轉頭笑望向那個女子,“寧姚?”
寧姚抱拳道:“晚輩寧姚,見過宋爺爺。”
宋雨燒抱拳還禮,然後撫須而笑,斜瞥某人,“你這瓜慫,倒是好福氣。”
一起進了宅子,柳倩取出了酒水,端上了幾碟佐酒菜,寧姚和柳倩各自與宋雨燒、陳平安敬酒過後,就離開酒桌,讓兩人單獨喝酒。
宋鳳山還在趕來的路上,因為還隻是一位七境武夫,無法禦風遠遊,自然不如身為一地山神的妻子柳倩這般來去如風。
宋雨燒著一手持酒碗,一手屈指,輕彈橫放桌上的那把竹黃劍鞘,感慨道:“你小子說的輕巧隨便,不過我知道此事有多難。”
不單單是說問拳贏過九境圓滿的馬臒仙,老人是說陳平安為何能夠走到今天,走到這裡,落座飲酒。
陳平安提起酒碗,笑著說來得晚了,先自罰三碗,接連喝過了三碗,再倒酒,與宋前輩酒碗輕輕磕碰,各自一飲而儘,再各自倒酒滿碗,陳平安夾了一大筷子下酒菜,得緩緩。
宋雨燒笑道:“怎麼跟馬臒仙過招的,你小子給說道說道。”
這才是真正的佐酒菜。
陳平安隻是粗略說了過程,反正也沒幾拳的事情。
宋雨燒喝過酒,抹了抹嘴,嘖嘖道:“給你打得跌境了?”
陳平安點點頭,抬起一隻腳踩在長凳上,“以後再敢問拳,就讓他再跌境,跌到不敢問拳為止。”
宋雨燒抬了抬下巴,陳平安開始裝傻,宋雨燒隻得提醒道:“問這麼重的拳,不得喝大碗酒啊,家裡碗小,你先喝兩碗意思意思,這點自釀土燒,除了喝飽,都喝不醉人,彆這麼磨磨唧唧,酒桌上勸酒傷人品,不過光吃菜不喝酒,等著彆人勸才喝,豈不是更傷人品。”
陳平安無奈道:“等會兒等宋大哥上了酒桌,這種話前輩跟他說去。讓宋大哥學我,先喝三碗再坐下。”
宋雨燒笑道:“鳳山憋著壞呢,前些年一直念叨著以後要是生個閨女,說不定能當某人的老丈人,現在好了,徹底沒戲。等會兒,你自己看著辦,擱我是不能忍。”
陳平安抹了把臉,“找喝。”
宋雨燒踢了靴子,盤腿而坐,眼神熠熠,笑問道:“在劍氣長城那邊,見著了不少劍仙吧?”
陳平安點點頭,“都見過。”
在這之後,宋雨燒沒有多問半句陳平安在劍氣長城的過往,一個年紀輕輕的外鄉人,如何成為的隱官,如何成了真正的劍修,在那場大戰中,與誰出劍出拳,與哪些劍仙並肩作戰,曾經有過多少場酒桌上的舉杯,多少次戰場的無聲離彆,老人都沒有問。
陳平安也沒有問為什麼沒有見到楚老管家和門房老祁,就隻是問了些梳水國的江湖近況,得知橫刀山莊那位武林盟主的王毅然,刀法愈發精進幾分,在鬆溪國青竹劍仙蘇琅之後,成為江湖上第二位七境武夫,比宋鳳山要早幾年破境,而蘇琅如今閉關,據說有希望出關就躋身遠遊境。此次閉關之前,背劍綠竹、懸青竹的蘇琅,還專程趕來拜訪此地,與宋雨燒敘舊一場,算是一笑泯恩仇。
至於真實身份是小重山韓元善的大將軍“楚濠”,早已權傾一國,徹底架空了皇帝,由於那場打到寶瓶洲中部的大戰,韓元善戰功顯赫,幾場死戰不退的苦仗,調兵遣將,打得頗有章法,大快人心,風評一轉,昔年人人得而誅之的楚黨魁首,在廟堂、士林和江湖,都變得名聲相當不錯了,故而如今梳水國朝野上下,都傳聞陛下有意禪讓。因為孫媳婦柳倩是大驪諜子的緣故,宋雨燒知道更多內幕,如今依舊是大驪藩屬的梳水國,皇帝陛下有意脫離這層身份,加上確實爭不過那個身兼數職的大將軍“楚濠”,或者說依附大驪宋氏的韓元善,於是等於是皇帝、韓元善和大驪王朝,三方做了筆台麵下的生意,無需當今天子禪讓,因為當皇帝的,名義上還是梳水國一位籍籍無名的皇子,當然是那韓元善更換的身份,所以隻改年號,無需更改國號。而功高震主的“楚濠”也會讓人大吃一驚,功成身退,主動辭官告老還鄉。以後的梳水國,不是大驪宋氏藩屬,卻隻會更加勝似藩屬。類似這樣的秘密謀劃,大驪肯定還有很多。
宋鳳山趕來宅子後,被陳平安變著法子勸著喝了三碗酒,才能落座。
陳平安笑道:“先前在文廟附
近,見著了兩位渝州丘氏子弟,宋前輩,要不要一起去趟渝州吃火鍋?”
宋雨燒擺擺手說道:“去不動了,火鍋這玩意兒,不差那一頓。遠路至多走到大驪那邊,回頭得空,就順路去你山頭那邊看看,也彆刻意等我,我自個兒去,看過就算,你小子在不在山上,不打緊。”
喝著喝著,曾經揚言在酒桌上一個打兩個陳平安的宋鳳山,就已經眼花了,他每次提起酒碗,對麵那家夥,就是仰頭一口,一口悶了,再來句你隨意,這種不勸酒的勸酒,最要命,宋鳳山還能怎麼隨意?陳平安比自己年輕個十歲,這都已經比不過劍術了,難道連酒量也要輸,當然不行,喝高了的宋鳳山,非要拉著陳平安劃拳,就當是問拳了。結果輸得一塌糊塗,兩次跑到門外邊蹲著,柳倩輕輕拍打後背,宋鳳山擦乾抹淨後,晃悠悠回到酒桌,繼續喝,寧姚提醒過一次,你好歹是客人,讓宋鳳山少喝點,陳平安無可奈何,心聲說宋大哥酒量不行,還非要喝,真心攔不住啊。寧姚就讓陳平安攔著自己一口悶。
在屋外簷下,寧姚不得不與柳倩道歉。
柳倩笑著說沒事,機會難得,今天鳳山醉酒隻是難受一時,不醉可能就要後悔好久。
宋雨燒到底是老江湖,其實喝酒比宋鳳山多,卻依舊沒怎麼醉,隻是滿臉漲紅,打著酒嗝,勸鳳山和陳平安都少喝點。
鳳山還好說,醉倒睡去拉倒。可陳平安畢竟如今是有媳婦的人了,如果今天喝了個七葷八素,到時候讓寧姚在桌子底下找人,下頓酒還喝不喝了?
隻不過陳平安這小子酒量是真不差,宋雨燒喝到最後,見那家夥喝得眼神明亮,哪有半點醉醺醺的酒鬼樣子,老人隻好服老,不得不主動伸手蓋住酒碗,說今兒就這樣,再喝真不成了,孫子孫媳婦管得嚴,今天一頓就喝掉了半年的酒水份額,何況今晚還得走趟湟河水府喝喜酒,總不能去了隻喝茶水,不像話,總是要以酒解酒的。
陳平安說喝完酒,去趟彩衣國,就要立即趕路辦件事,不能在這邊住下了。
宋雨燒笑道忙正事要緊,下次再喝個儘興,不管是在落魄山還是這裡,弄一桌火鍋,徹徹底底分個高下。
陳平安起身的時候,一個晃悠,宋雨燒緩緩起身,雙指抵住桌麵,身形可就要更穩當了。
至於宋鳳山早就趴桌上了。
宋雨燒拿起竹黃劍鞘,隔著一張酒桌,拋給陳平安,笑道:“送你了。”
接過劍鞘,陳平安走出屋子,到了院子裡邊,陳平安與寧姚,向老人和攙扶起宋高風的柳倩告辭一聲,禦風離去,結果沒過幾十裡,陳平安就突然伸手捂住嘴巴,急急落地,要伸手去扶一棵樹,結果手一落空,腦袋撞在樹上,乾脆就那麼額頭抵住樹乾,低頭狂吐不止,寧姚站在一旁,伸手輕拍後背,無奈道:“死要麵子。”
在她印象中,陳平安喝酒就從沒有醉過,就更彆談喝到吐了。
陳平安今兒甚至都沒有震散酒氣,打消酒勁,就這樣由著自己醉醺醺,讓寧姚陪他走幾步路,等稍稍緩過勁兒了,再禦風去彩衣國。
寧姚陪他走在山間小路,腳步緩緩,一襲青衫晃晃悠悠,她隻得伸手攙扶住他的手臂。
醉酒的男人,輕輕喊著她的名字,寧姚寧姚。
她哭笑不得,隻得次次應著。
宅子那邊,老人坐回酒桌,麵帶笑意,望向門外。
新一輩江湖人的為人處世,往往勸酒隻是為了看人醉後的醜態。
老江湖,是自己酒不夠喝,才會勸酒不停,讓朋友喝夠。或是不缺酒水的時候,勸酒是為多聽幾句心裡話。
可能每個老江湖,都像個酒缸,裝滿了一種酒水,名為“曾經”。
到了彩衣國那處宅子,見著了楊晃和鶯鶯這對夫婦,陳平安這次沒有喝酒,隻是帶著寧姚去墳頭那邊敬酒,再回到宅子坐了一會兒。
離開宅子後,陳平安回望一眼。
四十年如電抹。
身在江湖,許多故人已去,唯有故事停留,就像一場場刻舟求劍。
彩衣國胭脂郡內,一個名叫劉高馨的年輕女修,身為神誥宗嫡傳弟子,下山之後,當了好幾年的彩衣國供奉,她其實年紀不大,麵容還年輕,卻是神色憔悴,已經滿頭白發。
今夜她坐在屋頂,喝過了一壺酒,酒壺擱放在腳邊,摘下腰間一支自製竹笛。
明月高掛,笛聲嗚咽。人生如夢,笛中月酒中身,醉不醉不自知。
她後仰倒去,躺在屋頂上,抬起手,輕輕晃動手腕上的一串銀鈴鐺,鈴鐺聲裡,好像有人路過心頭。
隻是隨著清脆悅耳的叮咚聲,一去不留。
她看了眼圓圓月,辛苦最憐天上月。
梳水國的山神娘娘韋蔚,今天悶得慌,趁著大半夜沒有香客,就坐在台階上,從袖子裡邊掏出那本豔遇不斷的山水遊記,樂嗬樂嗬,百看不厭。
可惜了,這本山水遊記,山上書商竟然沒有再版,也就沒有讓韋蔚期待已久的那些彩繪神仙圖書頁了,一旁祠廟陪祀的兩位神女,陪著山神娘娘一起看書,其中一位,她眼睛一亮,脫口而出,說了諄諄二字。韋蔚抬起頭,疑惑不解,乾嘛,你一個鬥大字不識幾個的,教我讀書識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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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宮裝婦人,她身材矮小,卻極有珠圓玉潤的韻味,今天離開京城,重遊長春宮。
當年是被趕出京城,不得不在此結茅修行,故而所見所聞,處處是愁雲慘淡,寒蟬淒切,花開再美也會倏忽凋零,如今再看,卻是處處風景如畫,賞心悅目。
這位母憑子貴的大驪太後,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