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九章 劍斬十四(1 / 1)

吳霜降被困劍陣中,既是籠中雀,也置身於一處最能克製練氣士的無法之地,沒想到陳平安還會布陣,先前與那薑尚真一截柳葉的配合,能夠在一位十四境修士這邊,都占儘先手,讓吳霜降很是意外。

一位十境武夫近身後遞出的拳頭,拳腳皆似飛劍攻伐,對於任何一位山巔修士而言,分量都不輕。

練氣士的體魄堅韌程度,始終是個軟肋所在,除非是十四境的合道天時、地利,才算是真正的脫胎換骨,長生久視。合道人和,相對而言,更多是在殺力一途,追求極致,跨步邁上一個大台階。

純粹武夫,九境與十境之間,存在著一道難以逾越的天塹。登山修道之人,飛升境想要躋身十四境,更是登天之難。

吳霜降收起了與寧姚對峙的那個青衫劍客,與“寧姚”並肩而立,一左一右站在吳霜降身側,吳霜降將四把仙劍仿劍都交給他們,“陳平安”背太白,手持萬法。“寧姚”劍匣裝天真,手持道藏。雙方得到吳霜降的授意,找準機會,打碎小天地,最少也要破開這座小天地的禁製。

至於那座劍陣,當然是吳霜降親自領劍。

置身於一座無法之地,每一次施展術法神通,就都需要消耗靈氣了。吳霜降也無法例外。

畢竟像白也那樣的合道,隻要心有詩篇,就可以出劍不停,太過匪夷所思。

萬千飛劍攢射而至。

吳霜降雙指並攏掐訣,如神靈屹立,身邊浮現出一顆顆星辰,竟是現學現用,摹刻了崔東山的那幅星宿圖。群星環繞,相互間有一條條若隱若現的絲線牽引,鬥轉星移,運轉有序,道意沛然,吳霜降又雙指淩空虛點兩下,多出兩輪日月,日月星辰,就此循環不息,形成一個天圓地方的大陣。

密密麻麻的飛劍,就像萬千劍修,聯袂禦劍虛蹈天外,攻伐那尊仿佛居中神靈的吳霜降。

飛劍攻勢連綿不絕,一顆顆虛相星辰隨之崩碎,又在吳霜降的駕馭之下,恢複如初。吳霜降抬頭望去,大概是覺得未必能夠當下劍陣,再抬起手,掌心處堆滿了一大把花木種子,手掌傾斜,一粒粒種子從手心墜落,吳霜降與兩位“劍侍”的腳下懸停處,出現一層碧綠水紋,那些種子如墜水中,叮咚作響,竟是在無法之地,蕩起一圈圈金色的氣機漣漪。

小天地這種勾當,吳霜降信手拈來,一棵桂樹,枝頭掛圓月,樹底下有神靈持斧作斫桂狀,是那遠古月宮景象。一樹桃花,樹枝掛滿隻隻符籙紙鳶,金光盎然,是那大玄都觀某位道人的手段,一株株荷花亭亭玉立,高低不平,大小懸殊,是那蓮花小洞天的勝景。

每一把井中月演化而出的飛劍粉碎之後,便有一串金色文字懸停原地,都是崔東山所畫符籙文字,或是聖賢詩篇,或是一幅幅不同王朝的五嶽真形圖,或是曆史上各個版本的白澤搜山圖。每當飛劍和符文向前推進,如大軍壓境,以劍陣開道,再以符籙鋪路,將星宿天地撞開一條道路,就會掠去一朵朵荷花縫補窟窿,桃樹上的每一隻金色紙鳶,飄落離枝後,便是一位身形縹緲、麵容模糊的青衣道人,手持一把金色拂塵,懸在天幕處,一夫當關,拂塵一裹,便能撥轉劍陣長河的無數劍尖,與身後劍陣對撞在一起。

那個月宮斫桂神將姿態的魁梧男子,更是一雙金色眼眸,視線四處遊曳,在某個時刻就會丟出手中斧頭,打爛一座座浩浩蕩蕩如星河的劍陣不說,偶爾還能一閃而逝,無視劍陣禁製,直奔陳平安真身而去,陳平安發現自己竟是次次躲避不及,隻得現出一尊法相,一襲鮮紅法袍,身高千丈,一掌按碎那把巨斧。

飛劍實在太多,劍陣層層疊疊,無窮無儘懸在天外,如大軍集結,蓄勢待發,吳霜降小有意外,其中一把飛劍的本命神通所致,陳平安占了天時地利,並不出奇,隻是駕馭第二把本命飛劍,陳平安在自家小天地內,雖說無需消耗過多靈氣,可是對於一位修士精氣神的磨損,絕對不少,這就意味著這位年輕隱官,不止是仰仗止境武夫的體魄,上山修行,道心砥礪一事,也沒落下。不然一位玉璞境劍修,駕馭如此之多的飛劍,早該頭暈目眩了。

那把斫桂的斧頭,殺力不大,唯一妙處,不重殺伐力道,專門用來找人。其實是一張吳霜降自製的玉斧符,是山上公認的一張大符,就像是山水破障符裡邊的一位飛升境大修士。吳霜降與人廝殺,多是如此,每一道術法,每一張符籙,都點到為止,極其“節儉”,充滿了試探意味,精準勘驗真相不說,最難在偏能夠不出紕漏。

吳霜降站在一張大如城池的荷葉之上,星宿小天地已經失去了小半地盤,隻不過大陣樞紐依舊完整,可桃樹紙鳶已經消磨殆儘,桂樹明月也逐漸黯淡無光,大半荷葉都已拿去阻攔劍陣,再被飛劍江河一一攪碎。天幕中,曆代聖賢的金字文章,五嶽屹立,一幅幅搜山圖,已經占據大半天幕。

吳霜降對此毫不憂心,單憑一座劍陣和無法之地,就想要讓他靈氣枯竭,或是法寶儘出,對方還是太過癡心妄想了。

吳霜降一伸手,從一旁青衫劍客背後拿回太白仿劍,掂量了一下,劍意還是太輕。

此次與那幾人切磋道法,各取所需,各給意外。

崔東山等人累加小天地,吳霜降借此機會,完善其中天真、太白兩把仿劍的劍意,隻要賺取一絲一毫的裨益,都是不可估量的巨大收益。

白也,一樣不是劍修。

白也劍術如何?

扶搖洲一役,寶瓶洲陪都大瀆一役,如今已經被山巔修士,視為那場大戰的山上、山下兩大轉折點。

吳霜降雖然深陷困境,一座劍陣,氣勢磅礴,殺機四伏,可他依舊分出兩粒心神,在人身小天地內兩座洞府遊覽,以山上拓碑術摹刻了兩幅畫卷,正是崔東山的那幅星宿圖,和薑尚真的一幅太平卷搜山圖,畫卷天地定格在某個時刻,如同光陰長河就此停滯,吳霜降心神分彆遊曆其中,第一幅圖,定格在崔東山現身南方第七宿後,腳下是那軫宿,剛剛以指畫符,寫完那“歲除宮吳霜降”六字,隨後黑衣神靈與五位黃衣神女,分彆手持一字。

吳霜降來到那輛巡天車駕上,站在一位黃衣天官身邊,看著那個她手心托起的古篆“霜”字,吳霜降陷入沉思,心神急轉,那白衣少年是要在自己命理一事上動些手腳?軫既是星宿名,在說文解字當中

也有悲痛之意,《玄摛》篇亦有“反複其序,軫轉其道”之語,崔東山選擇軫宿作為現身之地,肯定不是隨意而為。隻不過想要憑借這點天時運道勾連命理,就想要破壞一位十四境修士的人和氣數?是不是太過蚍蜉撼樹了?繡虎崔瀺,心思算計,絕不會如此淺薄。

吳霜降略作思量,芥子心神所化身形,一個驟然墜落,不知幾千萬裡,站在先前崔東山所立處,吳霜降抬頭望去,按照天象地理之分,腳下正是那牛鬥二星的分野處,天上相鄰星宿則是與翼軫二星,吳霜降站在遠處,久久沒有挪步,好像有一點蛛絲馬跡,卻極難拎起線頭。

在那彆處洞府內,吳霜降另外一粒芥子心神,正站在那位腳踩山嶽、手持鎖魔鏡的巨靈使者身邊,畫卷定格後,鏡光如飛劍,在空中架起一條凝固的白虹,吳霜降將那把失傳已久的鎖魔鏡拓碑過後,視線偏移,挪步去往那一顆頭顱四張麵孔的彩帶女子身邊,站在一條大如溪澗的彩帶之上,俯瞰山河。

對於他們這個境界的修道之人來說,什麼拳碎山河,搬江倒海,什麼法寶攻伐遮天蔽日,都是小道了。

一個尋常的仙人境練氣士,或是九境純粹武夫,在這場廝殺當中,根本就沒有出手的機會,或者說出手無意義。

吳霜降微微皺眉,輕輕拂袖,將千萬山頭拂去大半顏色,彩繪畫卷變作白描,多次拂袖改換山川顏色後,最終隻留下了數座山根穩固的高山,吳霜降細看之下,果然都被薑尚真悄悄動了手腳,剮去了許多痕跡,隻留山嶽本體,同時又煉山為印,就像幾枚尚未篆刻文字的素章,吳霜降冷笑一聲,手掌翻轉,將數座山嶽全部倒懸,好家夥,其中兩座,痕跡淺淡,崖刻不作榜書,十分陰險,不但文字小如蠅頭小楷,還施展了一層障眼法禁製,被吳霜降抹去後,水落石出,分彆刻有“歲除宮”與“吳霜降”。

吳霜降撤去搜山陣畫卷,雙手一抓,將兩座山嶽托在手心,如兩件袖珍清供玩石,再與星宿圖那粒心神合二為一,又揮袖打散多餘星宿,搬山再放山,輕輕一揮,手中袖珍山頭,在兩座山嶽在陣圖內矗立而起,吳霜降隨後抬手顯化出一條江水,再起兩亭,當吳霜降以手指作筆,寫下壓江、挹翠兩匾額,附近的山根水脈如同被仙人一記畫龍點睛,頓時活了過來,一時間落霞孤鶩,秋水長天,風景宜人,不但如此,吳霜降心念所動,最終在大江之畔,還豎立起了一座碧色琉璃瓦的雄偉閣樓,那繡虎分明是模仿蘇子筆跡,篡改了金色匾額題字,變成了鸛雀樓三字,吳霜降一步跨出,來到閣樓台階底部,抬頭望去,有一位形容模糊的男子,好似那書上所謂的閣中帝子。

天上星宿圖,地上搜山陣。

那就是一座天地人齊聚的三才陣了?

果不其然,折騰出這麼多動靜,絕不是花裡花俏的天地重疊那麼簡單,而是三座小天地在某些關鍵位置上,暗藏那相互鑲嵌陣眼的玄機。

吳霜降會心一笑,此陣不俗,最有趣的地方,還是這個補齊天地人三才的“人”,竟然是自己。差點就要著了道,燈下黑。

一旦被那三人循著這條脈絡,以層出不窮的手段作為障眼法,不斷積攢點滴優勢,說不定吳霜降真要在這裡鬼打牆,被剝皮抽筋一般,消磨道行極多。

難怪先前那條隱匿在鏡光當中的水蛟,會掩飾成薑尚真的一縷劍光,可惜被吳霜降察覺到異象後,試圖咬破法袍未果,不然若是真被它汲取了哪怕一粒血珠子,估計“鸛雀樓”內的那位閣中帝子,就要形象清晰許多,更多接近吳霜降本人的真相。浩然天下的這三個年輕人,無所不用其極,想是真敢想,做是更敢做。

半個浩然繡虎,一個在桐葉洲挽狂瀾於既倒的玉圭宗宗主,一個劍氣長城的末代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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