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真龍稚圭的現出真身,主動離開登龍台,出海廝殺,與有那大道衝突的王座大妖緋妃,展開了一場足可謂移海的龍蛇之爭,隨後崔瀺的白玉京十二飛劍趕赴戰場,替稚圭解圍,又有袁首一棍先敲真龍頭顱,再一棍碎掉老龍城山水陣,砸向藩邸,最後被墨家遊俠許弱的大半出鞘一劍,擋住了巔峰大妖袁首的剩餘半棍。
老龍城戰場,妖族大軍繼續登岸攻城,寶瓶洲修士繼續死人。
在那些山巔廝殺過後,蠻荒天下瞬間就重新鋪開了一座座長橋和神道碑,還有那巨幅的綢緞彩帶拉扯來開,大妖將那從桐葉洲搬遷而來的一個個煉化為袖珍物的山嶽,丟擲入海後,施展神通,驀然聳立出海,山尖釘入鄰近老龍城陸地的海床之中,倒懸海中,構建出一塊塊平整的海上戰場,猶有那廣袤雲海鋪展在海麵之上,如白雲填在山穀間。
緋妃比起當下那條隻能在登龍台躺著養傷的年幼真龍,要好上太多,得了甲子帳的一道密令,等待片刻之後,她所站立的海麵東西向一線之上,無數根巨大冰錐憑空出現,傾斜指向那座擋路許久的老龍城,冰錐依次排開,宛如宛如數以萬計的投石車。
在這些冰錐之中,有十數個好似酣眠的妖族修士,被封禁在冰錐囚籠當中,瘟神居多,過客兩位。
除此之外,還有一大撥妖族修士在那些拘押瘟神、過客的冰錐之上,不惜本錢,拚命刻畫符籙,免得惹惱了那個脾氣暴躁的緋妃,將它們當場凍殺,一並丟入老龍城。蠻荒天下的先後兩位搖曳河共主,說實話還是那位仰止相對性情婉約幾分,相對。這些個王座大妖,脾氣再好又能好到哪裡去,除了喜歡以劍客自居,雲遊天下的劉叉,與不太露麵的天下文海周先生,最是例外。
緋妃轉頭嫣然一笑,以心聲輕柔稱呼了一聲公子。
一位身穿黑袍、頭發係以雪白綢帶的禦劍青年,正是甲申帳劍修雨四,匆匆忙忙趕來了戰場後方,找到了緋妃。
雨四到底還是擔心她安危的,哪怕她是一位蠻荒天下的王座大妖。
雨四問道:“你沒事吧?”
緋妃搖搖頭,“那小家夥嫩得很,仗著那點真龍氣運和些許浩然水運庇護,徒有幾分身軀堅韌而已,根本不成氣候,本命水法依舊不精。即便走瀆成功,連那飛升境都不是。本事不大,脾氣不小。這場仗,不會給那小家夥太多機會。搶在仰止那老婆姨之前,趕緊吃掉她,我便是陪著公子去那中土神洲海邊散心,也無不可。”
唯獨在公子雨四這邊,緋妃是很願意多多言語的。
枯骨王座大妖白瑩,桐葉洲大戰落幕,就已經秘密趕赴金甲洲。
桐葉洲君子鐘魁,先前讓白瑩無法徹底施展手腳,而這鐘魁,與那薑尚真都是最該死卻沒死的兩個存在。
至於其餘的幾位,已經得了周先生的密令。她一來在老龍城戰場比較脫不開身,何況她不也不願意去湊那個天大熱鬨。
畢竟此次以整座扶搖洲作為狩獵場,準備圍殺之人,是那個三劍斬殺王座大妖的白也。雖說如今形勢顛倒,占儘天時地利人和,可白也終究還是白也。
雨四輕聲感歎道:“木屐已經率先得了周先生的賜姓賜名,周清高。”
緋妃笑著安慰道:“當了周先生的關門弟子,依舊比不得公子身份清貴。”
雨四搖搖頭,跟她總是這般難聊。
緋妃知曉自家公子比較關注戰場走向,便善解人意地施展神人掌觀山河,使得雨四能夠清晰看到老龍城戰場的廝殺動態。
老龍城那邊,展開了最近一旬內的第一次修士出城反撲,聲勢浩大,練氣士竟然多達三百多,一股腦兒衝出了三道大門之一,殺向海麵。
雨四愣了愣,“大驪很務實,不像是那藩王宋睦的性格,照理說不會做這意氣之爭。”
寶瓶洲修士隻要出了老龍城那座山水大陣,尤其是離開陸地置身海上,就更失去了其餘兩座大陣的庇護。
緋妃笑著解釋道:“又是那浩然天下的古怪術法了,都是些紙片假人,反正沒什麼殺力,拿來唬人的。”
雨四點頭道:“那就是家修士的獨門神通了,畢竟連各色人間山河都能用筆寫出,刻畫出幾百練氣士,以假亂真,確實不稀奇。以前在甲申帳聽流白提起過,就很好奇,想要有朝一日,能夠親身遊曆白紙福地。不過老龍城此舉,也不全是拿來嚇唬人,那宋睦果然比較持家有道,難怪崔瀺敢把他放在老龍城。”
就如雨四所想,那撥出城廝殺的白紙修士,就是給老龍城拿來騙取妖族修士的術法,以及引誘某些深藏不露的攻伐法寶,哪怕消耗掉妖族地仙修士的些許靈氣,都是好事。馬上就會有負責督戰和巡視戰場的大驪修士,將各個細節詳細記錄在冊,戰場上,老龍城不放過任何一點蠅頭小利。
這類舉措,大大小小,每天都有新鮮花樣,雙方都是如此。
周密從不親自調度,對戰場各大軍帳指手畫腳,崔瀺亦是如此,讓藩王宋睦全權負責老龍城大小事宜。
至於親自投身戰場,就更免了。一著不慎,就真會萬一而死的。
而周密和崔瀺的出手寥寥,本身就是一種對各自陣營那撥頂尖戰力的極大護道。
什麼我們都在死戰,憑什麼唯獨你們兩位通天大人物死不得,敢說此話的,估計會死。
一位在那劍氣長城戰場,曾經抖摟出一副江河水卷圖的女子大妖,見那老龍城戰場又烏煙瘴氣不像話了,便冷笑一聲,祭出一幅群山圖,峰如劍簇。
畫卷一閃而逝,先是破開老龍城護城大陣,雖然被多位劍仙以飛劍穿破小半,又被其餘練氣士以術法打爛一部分,剩餘半幅群山畫卷依舊得以在老龍城上空展開,畫卷朝下,群峰瞬間齊齊墜落,仿佛一把把巨大飛劍砸向老龍城用以護駕藩邸的第二道陣法。
大驪有劍舟?
數百峰如大飛劍,如一場滂沱大雨急驟垂打小圓荷。
宋睦在議事廳得知此事後,隻是點了點頭,依舊專心與大驪駐守武將和眾多文武秘書郎,商議戰場布局細節。
我是一位大驪藩王,不是什麼上五境修士,庇護老龍城,憑借藩邸大陣硬扛也好,按照某些私下盟約,有那仙人一旁出手相助也罷,與我宋睦無關。
在白霜王朝化名曹溶的隱世真人,歎息一聲,在眼見那女子大妖抖摟出畫卷之時,他便幾乎同時,拿出了一件珍藏大半輩子的壓箱底之物。心疼,真是心疼。
是一本山水花鳥冊,其中四季山水各一張,花鳥四張。皆是他親筆手繪,頗為得意。
畫冊的無比珍稀,關鍵不在繪畫,而在一張鈐印一枚的藏印。
青冥天下白玉京三位掌教,都有落下印章,給這位並非寶瓶洲本土上五境的道門高真,好像“包圓了”。
那位代師收徒的白玉京大掌教,鈐印有“道經師”。
二掌教,也就是曹溶的那位二師伯,真無敵的道老二,也破天荒拿出了一枚不輕易鈐印的私章,“文有第一,武無第二”。
白玉京三掌教陸沉,也就是真人的師父,鈐印“石至如今”。
大玄都觀,老觀主孫懷中,鈐印“桃花又開”。
這四張山水畫,都是師父陸沉幫忙求來的。
不然單憑曹溶一個陸沉嫡傳的身份,又久不在青冥天下白玉京,哪來這麼大的麵子。大掌教還好說,興許問了就會給,可是心高氣傲的二師伯,以及與那最跟白玉京不對付的孫老觀主,都休想了。
剩餘四張花鳥圖,則是老真人自己請人鈐印。
中土神洲龍虎山大天師,蓋有一枚私人法印“雛鳳”。
符籙於玄,鈐印“一鳴驚人”。
這兩位,都是中土神洲躋身十人之列的山巔老神仙,德高望重,道法極高。
北俱蘆洲火龍真人的印章,是老神仙盛情難卻,因為手邊無藏印,便臨時雕刻一枚,篆刻“嘰嘰喳喳叫不停”。
最後一張,印有一枚繡虎崔瀺的私人花押,“白眼”。
真人曹溶一口氣先後撕掉四張山水圖,撚住一張就丟出一張,張貼在那藩邸山水大陣之上,最終四季流轉,宛如一座道場小天地,這座小天地委實不算小。尤其是那四枚最小不過拇指大、最大不過巴掌大的印章,驀然變大,寶光流轉,道法流溢,其中道經師三字,氣象溫和,大玄都觀老觀主的那四個字,則在其中一方天地開遍桃花,亦真亦假,曹溶師父的那“石至如今”,則有中流砥柱之氣概,尤其是那曹溶師伯道老二的那八個金色文字,氣勢洶洶,鋒銳無匹,也是唯一一枚主動攻伐大妖山峰飛劍的印章文字。
曹溶小心翼翼將剩餘半本山水花鳥冊收入袖中,苦笑一聲,“真沒臉去見師尊了。”
老僧打趣道:“瞧著挺值錢。”
曹溶笑道:“出家人眼中還有什麼錢不錢的?”
老僧答道:“有就是有,無就是無,先有後無還得再有個有,才是真無。”
曹溶稱讚道:“好佛法。”
老僧無奈,“這……果然貧僧就不適合與高人打機鋒,總是輸多贏少。”
在那四季山河之一的畫卷中,雲開洞府,仿佛走出一位瓊妃神女。大雪漫天,玉屑無數。
老僧說道:“這等隱秘至寶,大驪也未必記錄在冊的……”
說到這裡,老僧啞然,那繡虎算天算地算儘人心的,還真不好說。
老僧當然是沒見到最後一幅花鳥卷的“白眼”畫押,隻是按照常理去揣測。
曹溶笑道:“如今我那半個大師兄,正在老龍城內與桂夫人敘舊,我這當師弟的,總不好折了大師兄的麵子。”
老僧恍然,“範家桂花島的老舟子,經常路過蛟龍溝的。”
曹溶點點頭。
之所以是半個大師兄,是師尊從未承認過此人是嫡傳。
不過當年師尊泛海遊曆天地四方,老舟子負責撐船,與師尊一起遠遊,算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所以他們這些個嫡傳弟子,都認那老舟子是大師兄。
師兄老舟子的化名比較多,其中一個最為著名,顧清崧。在中土神洲曾經有個“故作輕鬆”的山上美譽,是出了名的硬脾氣。
不管與誰廝殺,不管境界是否懸殊,對方什麼天大的來頭,顧清崧就從沒怵過,也幾乎沒有怎麼贏過,到最後次次還能不死,阿良,白帝城城主,火龍真人,“顧清崧”都招惹過,後來重新離開陸地,重返大海當起了撐船的老蒿公,據說是真不能再招惹更多了,免得後世年輕人追趕不及。
有那曹溶出手護陣,老龍城和藩邸都已經無憂。
宋睦在那議事廳,突然想起一事,沉聲提醒道:“所有死在老龍城外的修士,哪怕是他們擅自離開既定戰場,哪怕他們是不小心違例出手,但是戰死就是戰死,去提醒所有督戰修士,這些練氣士在大驪兵刑兩部的錄檔,軍功一律不許有任何折扣!”
一位文秘書郎說道:“此舉有違國師訂立的規矩。”
宋睦轉頭死死盯住他,“在老龍城,我說了算!你隻管照做,國師想要問責藩邸,就來老龍城找宋睦!”
文秘書郎眼神熠熠,抱拳道:“領命!”
這位心情激蕩的年輕文官,立即去飛劍傳信此事。
這位大驪上柱國姓氏出身的意遲巷子弟,第一次由衷認可了宋睦的藩王身份。
一位大隋山崖書院的年輕君子,守在一座老龍城大陣巨大窟窿之一的後方,總計分出了三條戰線,足可見這道大門的巨大,君子除了幫助大驪隨軍修士一起排兵布陣。每次隻要靈氣積蓄足夠,就會傾力出手一次。
這次年輕君子的言出法隨,就是輕輕默念了一句“青騎列陣三百萬”。
所謂“青騎”,其實就是柳條了。
攢簇密集,很有氣勢。
殺那些並非修士的送死妖族,尚可,主要還是用來阻滯妖族大軍的推進腳步。
一個觀湖書院吊兒郎當的賢人周矩,前些年好不容易重返君子行列,結果在老龍城戰場上立功不小,唯獨在書院那邊又丟了君子頭銜,重新變成了賢人,起起落落何時休啊。
周矩在這之前已經出手數次,比那山崖書院的君子更誇張,這會兒正蹲在山崖書院君子身邊啃神仙錢,嘎嘣脆,被他啃出了佳肴滋味。
一個年紀不大的隨軍修士,出身風雪廟兵家修士,負責護衛這位體魄孱弱的書院君子,簡單來說,就是後者身陷死地,他得先頂上。沒什麼好奇怪的,大驪邊軍戰場上,是隨軍修士常有的事。
他雖然沙場廝殺極為穩重,其實天生性情卻是極為跳脫的,轉頭與更脾氣相近的賢人周矩嬉笑道:“周大聖人,三百萬,三萬有沒有?多了個百字?”
周矩一本正經道:“文字功夫,首要精妙,就是先以書頁上的一股刀兵氣震懾對手。不戰而屈人之兵是也。你身為風雪廟首屈一指的絕對高手,這點道理都不懂,不成啊,不如以後去觀湖書院跟我混幾天。”
那位山崖書院君子隻是言語一句,祭出柳條“青騎”大軍趕赴戰場後,便立即盤腿而坐,臉色微白,笑道:“你們差不多就行了,彆上癮啊。”
觀湖周矩和那風雪廟兵家修士,得閒時最大的樂趣,就是調侃他這君子,一口一個未來山長聖人。
那位君子卻心知肚明,大隋山崖書院,如今山長已經從茅小冬換成了國師崔瀺,以後誰來當下任山長,根本無法想象。
誰敢去猜那頭繡虎深不見底的心思。
周矩突然站起身,與那隨軍修士正色說道:“護住君子!”
身形一閃而逝,隻見那大門附近,有個身穿寬大黑袍的妖族小娘皮,術法神通好生古怪,身軀瞬間化作千萬隻鳥雀,竟是將那些柳條青騎打殺殆儘。周矩要去會一會她!找機會擰掉對方腦袋再與她說一句卿本佳人。
另外一處戰場上,形勢更為險峻,哪怕有那北俱蘆洲劍仙壓陣,依舊險象環生,蠻荒天下的畜生,如蝗群一般湧入大門。
老龍城所有修士都不得不承認,這些妖族當真是不怕死。
妖族修士也與老龍城比拚了一番死士手段,雙方禮尚往來。
一開始使得老龍城戰場第一線修士損失慘重,直到藩邸那邊文秘書郎,拚了命迅速翻檢大量檔案秘錄,最終在一本比較嶄新卻並未記載出處的冊子上,好不容易勘驗出對方那撥妖族死士,“夢魘”和“竊臉人”兩個身份,藩邸才找立即出了應對之策,飛劍傳信所有劍修,告知尋覓這兩種古怪修士的蛛絲馬跡,才得以重新扭轉戰局。
一座小雷池憑空出現在戰場上空,方圓數十裡之內,雷電牽引,電光如白蛟,五雷如彩蛇,悠忽不定,鞭打大地。
一位兩袖紅黑兩色的妖族修士,分彆駕馭一條火龍和水蛟,往大門這邊衝殺而來。
這道大門之外的遙遠海麵上,還有首次露麵的一頭大妖,是一騎策馬持槍的金甲神將,踏波疾馳,去往老龍城。
雖然它不是什麼境界巔峰的凶悍大妖,但是這一騎在昔年劍氣長城戰場上,其實極為矚目,一身金甲極難摧破,以至於曾經被避暑行宮隱官一脈列為必殺存在。
在劍氣長城,這一騎尚且如此,在這老龍城又會如何?
有位道門符籙派真人,境界不高,金丹瓶頸,卻精通文字符一道,如今配合一位書院大君子的口含天憲。
南海之上,一筆一劃,生成文字。是那聖賢文章。
有位躋身托月山百劍仙之一的女子妖族劍修,年輕容貌,額頭和臉頰處,依稀帶有幾分妖族真身特征,她竟是比那一騎金甲神將突進更快。
她也不禦劍,每次跳躍,腳下就會自行出現一級白玉台階,她身後寶光如一輪月暈,被老龍城那邊飛劍或是術法,一擊即碎,變成一把破碎不堪的鏡麵,隻是瞬間就又合攏。她在那龍君把守的劍氣長城修行數年,得到一份劍意“燃花”,飛劍“破鏡”,本命神通“重圓”,飛劍與體魄皆是如此,再難死,當然在這種戰場上依舊會死,但是身為劍修,一味怯戰還怎麼當劍仙。
再說了連那劍氣長城戰場都廝殺數年了,她還真不覺得會死在這麼個小地方。
將來去那中土文廟大門外,遞劍再死,倒也馬馬虎虎能夠接受!
一位隱藏實力的老龍城地仙修士,暴起殺敵一大片,結果剛要得償所願,積攢了足夠戰功,能夠憑此離開戰場,返回一州腹地師門繼續當那老祖師,結果被身後屍體堆裡站起一人,明明是那麵孔熟悉的寶瓶洲修士,給後者一爪掏走了心臟,連那顆金丹一並放入嘴中使勁大嚼,然後傀儡頹然倒地,猶有滿嘴鮮血。
一個鄰近此處戰場的老劍修,元嬰境,寶瓶洲當之無愧的劍仙前輩了,尋覓不見那鬼祟妖族的真身蹤跡,隻得退而求其次,祭出本命飛劍“”,以一大圈恢弘劍光將那屍體堆悉數籠罩,然後劍光轟然下墜,將那些屍體炸碎大半,少有全屍。
不曾想仍是那傀儡,驟然遠掠,老劍修飛劍直去,
更不料那個先前胸膛被剖開的修士屍體,朝相反方向瞬間遠遁逃離,與此同時,最早現身的傀儡身軀一軟,就要跌入海中。
隻在電光火石之間,老劍修顯然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識就略微收斂劍意,隻順勢將那那傀儡砍成兩截,然後立即收回了飛劍,轉去先斬殺那具沒了心臟的屍體。那畜生真身定然在後者身上,劍光大作,氣勢如虹。
酈采無語。
你這花裡胡哨的鬨啥鬨呢。
哪怕這位來自外鄉的女子劍仙,確實早已經精疲力儘,仍是竭力祭出飛劍,一劍徹底擊碎那個剛剛被攔腰斬斷的傀儡,將真正隱匿於這副人族修士皮囊種的妖族地仙魂魄,一並攪了個粉碎。
瞥了眼那老家夥一樣,酈采懶得說話,得回一趟老龍城喝幾壺好酒提提神才行了,老娘先美美大睡一覺,再戰。
至於那劍修瞧著很一大把年紀了,看元嬰氣象,算是新人,可一顆品秩尋常的金丹,倒是打磨不少年了,
怎的戰場廝殺經驗跟雛兒似的。
好像是個來自正陽山的“老劍仙”?
老娘的親娘唉。
隻說眼光和深淺和出劍之果決,彆說我那猴精兒徒弟陳李,恐怕連高幼清那丫頭片子,都要遠遠不如了。
隻是那個正陽山老劍修,已經朝那位大名鼎鼎的北俱蘆洲女劍仙,遙遙抱拳致謝。
不愧是浮萍劍湖的酈宗主!兩洲修士都曉得了這位女子大劍仙的
好劍仙!劍術真真精絕,一把本命飛劍更是例無虛發,次次必有大斬獲!
若是將來能夠去正陽山祖師堂做客,定要執山上半個弟子禮,與酈宗主好好請教一番劍道學問。
酈采差點沒翻個白眼回禮老劍修,她好不容易忍住了,也不好多說什麼,伸手不打笑臉人。
你他娘的這種眼神要是擱在劍氣長城,給旁人瞧見了,彆說是隱官大人,就是自家那位小隱官,都要笑得滿地打滾了。
劍氣長城古怪多多,其中有個不那麼起眼的小古怪,就是年輕隱官在戰場上,每次收拾那些搬山之屬的妖族,好像格外起勁。
酈采曾經私底下有過詢問,與那袁首是有天大恩怨不成?隻因為境界不夠,所以隻好暫時把火氣撒在那袁首的徒子徒孫頭上?
當時陳平安給了一個酈采隻當笑話的理由,他說我和寧姚第一次豁出性命去聯手對敵,都還是沒能討到什麼便宜。
酈采隻是納悶,那袁首有對陳平安和寧姚出手過嗎?或者是與哪頭搬山之屬的飛升境大妖,在戰場上狹路相逢,隻是沒能打得驚天動地?就像年輕隱官與那斐然切磋一番,就很快擦肩而過了?
酈采禦劍返回老龍城內城,喝酒去。其實當下的禦劍之姿,已經搖搖晃晃,女子好像已經醉酒。
去他娘的仙人境,這下子是真沒戲了,連僅剩的一線機會都給老娘自己禍禍沒了,能怨誰,怨酒吧。
暫時依舊不在老龍城戰場的登龍台,王朱已經恢複幾分,能夠起身而坐,她身上這件法袍,遠古龍袍樣式,與後世帝王龍袍出入不小。
曾是老龍城上方的那座半仙兵雲海,加上與一副走瀆遺蛻煉製融合,成為一件當之無愧的仙兵。
台階地步那個坐著發呆的黃衣童子,突然站起身,板著臉說道:“馬苦玄,請止步!”
除了肩頭蹲著一隻貓的馬苦玄,還有貼身婢女數典,以及馬苦玄在前些年收取的一位嫡傳弟子,也是他給取的名字,忘祖。
那黃衣童子對此最是心中不快,忘祖?那麼與我家主人化名之一的“王朱”,豈不是有些諧音了?
馬苦玄笑問道:“小爬蟲,當年在泥瓶巷就隻會滿地跑,好不容易能夠說話了,多多珍惜,彆一心求死。”
黃衣童子說道:“打蛇看主人。”
馬苦玄看著那條昔年驪珠洞天的額頭虯角四腳蛇。
後者後退一步,後腳跟磕在了台階上。
坐在台階頂部的王朱一揮袖子,將那看門都不會的廢物拍飛,俯瞰那泥瓶巷馬苦玄,“來這裡做什麼?”
馬苦玄剛要抬步前行去往登龍台,王朱眯起眼,“先想好了。”
馬苦玄倒不是怕她,隻是飛升境的體魄,又不是飛升境的修為,他馬苦玄一直被當做擅長廝殺的人物,其實保命功夫才是最拿手的。
馬苦玄隻是不願惹她生氣,王朱當下心情本已不佳,沒理由為了他心情更壞。
所以馬苦玄就那麼抬頭看著她,問道:“我爭取幫你找回一點場子,隻能說爭取。”
王朱滿臉冷笑。
一個年輕候補十人之一,口氣倒是比那中土神洲十人之一更大了。
馬苦玄微笑道:“又沒說宰掉那緋妃,我這個人最不會做夢了。”
那個中土神洲的十人之一,老劍修周神芝,是給一頭王座大妖活活打死的。
當然這與周神芝在那山水窟接連大戰極有關係,但是飛升境之間的廝殺,勝了對手與殺掉對手,差彆太大,實在太大。
緋妃同樣作為蠻荒天下十四王座之一,馬苦玄又不傻,要去戰場送死,找機會遠遠招呼就可以了。
如今的戰場,某些被繡花和周密上心的存在,多半一出手一現身就會死。
眼前這個泥瓶巷王朱,不就挨了那袁首傾力一棍?
馬苦玄其實如今在老龍城這邊飽受非議,有些是覺得他既然身為數座天下的年輕候補十人之一,又能夠敕令神靈攻伐天幕,那就應該在老龍城戰場第一線廝殺,立下與身份相符的戰功。也有些則是覺得馬苦玄作為寶瓶洲修士年輕第一人,實在太過孤僻,應當學一學那風雪廟劍仙魏晉,膽敢次次問劍強者。
馬苦玄除非親耳聽到,一般也不計較,有次在老龍城藩邸外城,湊巧真聽到見到了,他也就是當麵撂下一句,“候補十人之一的頭銜,又不值錢,送你了,然後你去送死吧。”
王朱始終沒有再言語,隻是轉頭望向北邊。
整個南嶽地界周邊,搬山猿,攆山狗,符籙一派的黃巾力士、銀甲力士,還有墨家機關師打造的傀儡,還在不知疲倦地打造出層層戰線,隻要大驪王朝還有錢,又有北俱蘆洲作為依托,所以人力物力其實都不是問題。
堅壁清野?不需要。老龍城失守之時,不會留下任何物件給妖族,隻會是一座徹徹底底的廢墟。
此後哪怕任由妖族大軍一路推進到南嶽山腳,一樣如此。
馬苦玄就隻是安靜看著那個冷冷清清的女子。
很好,當年在驪珠洞天,她就是最不一樣的,如今所幸還能依舊如此。
她在泥瓶巷,他在杏花巷,不常相見,最多次數,是每天清晨時分,在那鐵鎖井旁,看她假裝吃力地汲水挑水,就覺得真是可愛極了。有些時候她會經常睡懶覺,就會晚些出門挑水,那他就多蹲一會兒。總能見到的。
馬苦玄突然以心聲問道:“那個隱官第十一,是不是你的真正結契人?”
王朱似乎一下子心情大好,笑眯眯道:“以前沒打死你,以後說不定哦。”
————
桐葉洲。
桐葉宗關押了一大撥年輕修士,無一例外,都是桐葉宗最為拔尖的天才修士。
不那麼出類拔萃的年輕人,都死了,而且是死在了自家祖師堂老祖師、供奉和客卿手上。不然在甲子帳那邊沒辦法交待。
說是關押囚禁,當然是真,仙家酷刑都不缺,隻不過其中六個資質最好的,是被關在了玉圭宗的梧桐洞天破碎遺址內。
李完用,秦睡虎,杜儼,於心,傅海主,還有一個莫名其妙就成了玉圭宗祖師堂嫡傳的外鄉人,王師子,金丹瓶頸劍修,並且很快就會在此破境。
這幾個年輕人,就是當時極力堅持要留下左右的玉圭宗“孽徒”。
就連那個當年差點因為左右而劍心崩潰的李完用,也是同樣的選擇。
至於玉圭宗宗主,仙人境劍修傅靈清,早已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