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七章 思無邪即從容(1 / 1)

一老一小兩位道士,走在中土神洲的大澤之畔,秋風蕭瑟,老道人與弟子說是要見一位故交老友。

年輕弟子也沒問到底是誰,境界高不高的,因為沒必要。

當年在孤懸海外的那座島嶼,被一位讀書人拒之門外。

年輕道士對自己師父的修為,便又有了一些感慨,尤其是得知師父說那讀書人不是什麼陸地神仙,更不是玉璞境、仙人境和飛升境後,年輕道士原本想要安慰師父幾句,隻不過一看到師父渾不在意的模樣,年輕道士就作罷,如此更好,師父斬妖除魔的本事不濟,他這個當弟子的,道法稀爛,好像也情有可原?

後來師父帶他登岸中土神洲,去了趟自家師門上宗的中土龍虎山,結果張山峰被師父留在了山腳,年輕道士有些遺憾,不過覺得師父麵子應該是不夠大,無法帶人一起登山,也就沒說什麼。師父隻說這趟登山,是想要與那些黃紫貴人求一件事情,若是成了,張山峰就可以登山了,張山峰便讓師父用點心,與那些黃紫貴人們好好說話,彆像在自家山頭那般混不吝,畢竟自己能不能拜訪天師府,就全靠師父了。

老道士說師父辦事,有什麼不放心的。

年輕道士眼神哀怨,自己在趴地峰修行那麼多年,師父你到底辦成了什麼事?偶爾有些彆脈的道人趕來找你老人家談事情,要麼在呼呼大睡,要麼就讓自己和幾位上了歲數的師兄幫忙推脫,久而久之,太霞、白雲和指玄三脈的同門道人,還沒談事情呢,見著了自己露麵,就立馬歎氣,轉身就走,毫不猶豫。雖說弟子幫師父解憂,天經地義,可弟子次次幫師父擋災,就說不過去了吧?

老道士登山沒多久,就下山了,說事情不成,應該是要害得弟子沒辦法去天師府長見識了。

年輕道士便說沒關係,反過頭來寬慰了老道士幾句。

老道士感激涕零,無比感慨,說山峰啊,你這樣的弟子,真是師父的小棉襖。

年輕道士仰頭看了一眼遠處的龍虎山,仙氣繚繞,仙鶴長鳴,寶光蘊藉,便有些失望,隻不過這種失望,不是對師父失望,而是對自己,當年按照師父的吩咐,離開了山頭,就彆在自家山頭附近逛蕩了,去遠一些的地方看看風景,於是張山峰就乘坐渡船直接去了遠方,一番遊曆之後,失魂落魄,不願意就這麼返回師門,一咬牙,掏出幾乎所有的神仙錢,乘坐打醮山渡船直接跨洲遠遊寶瓶洲,後來認識了一位朋友,再後來,又認識了一位,三人有分彆又有重逢,再有離彆。

曆練之後,有些事情,年輕道士很拎得清楚。

所以對自己師父,張山峰越來越感恩。

老道士在大澤之畔某處停步,說稍等片刻。

張山峰背著竹箱站在一旁,輕聲問道:“師父,登門拜訪,沒帶禮物?”

道袍之上繡有兩條火龍的老真人愁眉不展道:“著急趕路,給忘了。”

張山峰歎了口氣,“哪怕隻是幾顆雪花錢的禮物,那也是禮輕情意重,師父,我們是不是太不講究了?下次你再有拜訪好友,你與我事先說好,我來準備禮物便是。”

老真人想了想,點頭答應下來。還是忍住了沒告訴弟子真相,咱們師徒若是帶了禮物登門,怕那大澤水神誤以為自己是要先禮後兵,抽筋剝皮,膝蓋多半會軟。這尊大澤水神,雖說是浩然天下第三大王朝的水神祠廟第一位,可當年是真不會做人……做神祇,他脾氣又不太好,所以就開始運轉神通,焚煮大澤,等到整座大澤水麵下降丈餘之後,那家夥終於開始跪地磕頭,祈求他法外開恩。

這會兒,施展了障眼法的老真人稍稍泄露了些許氣象。

很快就有一位金袍老人辟水而來,上了岸後,沒說話。是不敢,內心打鼓不已,戰戰兢兢,繃著臉色,害怕自己一個沒忍住,就要跪下去痛哭流涕賣個可憐,說一些肉麻的馬屁話,到時候反而惹來老神仙的不喜,豈不是大禍?若說在這座大王朝和山上山下,他這尊品秩和修為都不算低的水神,也算是出了名的硬骨頭,曾經還跟數位過境大修士打生打死,唯有麵對火龍真人,是例外。

一般大修士,撐死了就是以術法和法寶打裂他的金身,大傷元氣,憑借香火和水運修繕金身,便可以恢複。

但是眼前這位火龍真人,卻是可以打得他金身稀碎齏粉,而且他還毫無還手之力。

至於為何火龍真人可以隨意對一位山水神祇出手,而中土書院對這位老神仙的規矩約束極少,是有些古怪的。

年輕道士看了眼挺像是一位在此結茅修道的世外高人,再看看此人板著臉一言不發的冷淡神色,有些埋怨師父,瞧瞧,有半點故友重逢的喜慶氣氛嗎?難不成是師父覺得在龍虎山那邊丟了麵子,想要來這蜃澤水域,隨便找個關係平平的道友,好在弟子這邊,顯擺自己在中土神洲的交友廣泛?其實師父你真不需要如此,年輕道士都有些心疼師父了。

張山峰咳嗽一聲,“師父?”

神遊萬裡的火龍真人哦了一聲,微笑道:“好久沒見了。”

金袍老者咽了口唾沫,笑容牽強道:“是很久了。”

火龍真人也懶得與這位大澤水神廢話,“與你討要一瓶水丹。”

金袍老者差點當場就要留下眼淚。

一瓶蜃澤水神宮的本命水丹而已,讓人捎話說一聲的小事,哪裡需要老真人親自出馬?多走這幾步鄉野小路,豈不是耽誤了老神仙的修行?你老神仙知不知道,你這一現身,都快要嚇破我這小神的膽子了好不好?

金袍老者隻覺得劫後餘生,回頭就要在水神宮舉辦一場筵席,畢竟他這一千多年以來,一直憂心忡忡,總擔心下一次見到火龍真人,自己不死也要脫一層皮,哪裡想到隻是一瓶水丹就能擺平,當然了,所謂一瓶水丹而已,也隻是針對火龍真人這種飛升境巔峰的老神仙,尋常精通火法神通的仙人境修士都不敢這麼開口,他這位品秩極高的中土水神,打不過也逃得掉,往水裡一躲,能奈我何?反正對方若是仗勢欺人,真鬨出了大動靜,王朝與書院都不會袖手旁觀。

於是金袍老者手中立即多出一隻瓷瓶,小心翼翼問道:“一瓶就夠?”

火龍真人笑了笑,“你覺得呢?”

金袍老者二話不說就要多拿出一份蜃澤水運精華凝聚而成的水丹。

火龍真人其實確實隻需要一瓶,隻不過突然想到自家山頭的白雲一脈,有人可能需要此物幫著破境,就沒打算拒絕。

張山峰輕輕扯了扯師父的袖子。

火龍真人笑道:“你那朋友送了你那麼一份大禮,又與你相交以誠,師父當年雖說對他有過一份饋贈,可事實上,按照師父的輩分來說,是不太夠的。所以打算多送他一瓶水丹。既是幫你還人情,也是斷一些因果。至於另外一瓶,是送給你白雲一脈的師兄。”

張山峰沒聽太明白何謂當年饋贈和因果。

不過一想到陳平安可以多拿一瓶水丹,終究是天大好事。

火龍真人不介意這個弟子與那個年輕人,大道同行,天長地久,但是一些瑣碎的小因果,還是需要梳理一遍。

火龍真人接過兩瓶水丹,與此同時,便悄然在蜃澤水神掌心留下了一條纖細如絲線的火蛟,幫他淬煉神祇金身。

拿人好處,總得禮尚往來。

再者,關於陳平安,其實當年火龍真人不願拔苗助長,事實上,弟子張山峰,或者說自己,是欠了對方兩個人情。

一是那方上代大天師親手篆刻的印章,東西不貴重,但是對於張山峰而言,意義深遠。這就是道緣。

於道人而言,天大地大,道緣最大,法寶仙兵且靠邊。

二是那把劍,隻不過這就是另外一樁道緣了。

也是此次火龍真人“求人”無果之後,願意不在天師府發火的重要理由。

此次按照約定登山,火龍真人是希望弟子張山峰,能夠得到當代天師府大天師的授意,“世襲罔替”外姓大天師一職。

但是天師府認可張山峰未來大道可期,隻是覺得大亂之世氣象已有,遠水不解近渴,斷言張山峰在百年之內注定無法成為龍虎山的中流砥柱,加上天師府自己在這千年之間,又找到了兩位外姓大天師候補,所以對於火龍真人的提議,並未接納。所以隻要火龍真人在北俱蘆洲真正飛升之後,中土龍虎山當天就會推出一位外姓大天師,雖說相較於火龍真人,遜色頗多,可是相比張山峰,自然天壤之彆。

當時在天師府祖師堂內,除了那位神色自若的大天師,其餘幾乎所有黃紫貴人都有些道心絮亂,難免惶恐。

害怕火龍真人一言不合就要動手。

所幸老真人隻是默然下山,帶著弟子張山峰離開龍虎山地界。

大澤之畔,金袍老者如癡如狂,剛想要磕頭謝恩,卻被火龍真人以眼神示意,彆這麼胡來。

金袍老者趕緊穩了穩心神。

張山峰從火龍真人手中接過兩瓶水丹,收入袖中後,笑逐顏開。

自己終於可以為陳平安做點什麼了不是?當年蹭吃蹭喝了一路不說,還欠了陳平安好多的債。在彩衣國鬼宅,賒賬的那件甘露甲,在梳水國渡口還是賒賬的那把劍,後來與徐遠霞在青鸞國那邊身陷圍殺困局,還不是陳平安出手相救?

火龍真人瞥了眼金袍老者,後者立即心領神會,又咬咬牙,掏出隨身攜帶的最後一瓶水丹,送給那年輕道士。

隻是一位下五境修士?

真是火龍真人的趴地峰高徒?雖說火龍真人脾氣古怪,收取弟子,從不以資質來定,可是老神仙既然願意與一位弟子攜手遊曆中土神洲,這位弟子怎會簡單?

那年輕道士有些羞赧,想要那瓶水丹又總覺得不厚道,便言語推脫一番。

金袍老者大言不慚,說這水丹在自家是最不值錢的玩意兒,雙方第一次見麵,他虛長幾歲,理該送禮。

他都沒敢說什麼是虛長幾歲的前輩,不然自己若是小道士的前輩了,豈不是就要與火龍真人同輩?

張山峰其實已經打定主意不收了,不過火龍真人勸他收下,說以後有機會獨自遊曆中土神洲,可以還禮。

關於“還禮二字”,那金袍水神聽得頭皮發麻,內心惶恐萬分。

他是猜出火龍真人與龍虎山有關係的,因為在火龍真人焚煮大澤之後的千年期間,回到了北俱蘆洲後,便經常會有天師府黃紫貴人下山遊曆,專程來此瞻仰戰場。

張山峰這才收下第三瓶水丹,打了個稽首謝禮。

金袍老者沒敢多待,告辭離去。

要趕緊借助那條老神仙贈送的火蛟淬煉金身,在這之前,當然是要傳令下去,轄境內所有湖澤精怪立即全部滾回老巢,誰敢管不住腿,他這位蜃澤水神就要他們扛不住自己的腦袋。

火龍真人帶著張山峰繼續徒步遊曆。

火龍真人有些重話,沒有對弟子張山峰多說。

那個陳平安與北俱蘆洲的因果牽扯極深,很容易讓這個弟子拽入其中。

相信以那個年輕人的性情,就算身陷絕境,都不會主動拉上張山峰,可是世事一團麻,他陳平安這麼做了,弟子也會有自己的主張,肯定會義無反顧投身其中。

到時候自己這個當師父的,是像當年那樣,任由北俱蘆洲劍仙聯袂出海,抵擋那撥龍虎山天師府道人?還是壞了規矩,下山拉扯弟子和那個年輕人一把?

不得不承認,陸沉推崇的許多道法根本,其實咋一看很混賬,乍一聽很刺耳,實則推敲百遍千年之後,就是至理。

山上修行,人人修我,虛舟蹈虛,或飛升或輪回,自然山上清淨,天下太平。

一旦山上修道之人,以個人喜好決定山下命運,又有諸子百家的學問,東扯西拽,一團亂麻更亂。

人人講理,人人不講理。

火龍真人曾經在因緣際會之下,早年是去過青冥天下的。

既看到了那座天下道家不拖泥帶水的好與不好,也看到了這座天下儒家人情凝結成網的好與不好。

果然青冥天下道家以一座白玉京,抗衡虛無縹緲的化外天魔,浩然天下以劍氣長城和倒懸山抵禦蠻荒天下,是有大道理的。

年輕道士突然笑道:“師父,我如今走過了中土神洲,便和陳平安一樣,是走過三洲之地的人了。”

火龍真人笑著點頭,“都很了不起。”

張山峰問道:“寶瓶洲年輕一輩的練氣士,是不是比我們那邊要遜色一些?”

火龍真人說道:“兩洲的大年份,差了一甲子光陰而已,可能接來下再看的話,所有人就會發現寶瓶洲的年輕人,越來越矚目。不過話說回來,一洲氣運是定數,可靈氣多寡卻沒這個說法的,哪個洲大,哪裡年輕天才如雨後春筍的大年份,數目就會更加誇張。所以寶瓶洲想要讓其餘八洲刮目相看,還是需要一點運氣的。就目前來看,師父曾經的故友,如今名叫李柳的她,肯定會出類拔萃,這是誰都攔不住的。馬苦玄,也是隻差一些歲月的得天獨厚之人,以及他輔佐的那位女子,當然也不例外。這三人,相對而言,意外最小,所以師父會單獨拎出來說一說。隻不過意外小,不等於沒有意外就是了。”

張山峰笑了,“陳平安肯定也會脫穎而出,對吧?”

火龍真人點頭道:“他應該算一個。可是最終高度,暫時還不好說。因為有太多的變數。”

張山峰說道:“師父,我眼光不錯吧,在寶瓶洲第一個認識的朋友,就是陳平安。”

火龍真人說道:“我覺得陳平安的眼光也不錯。”

張山峰想了想,“陳平安交朋友的眼光是不差,可是師父你收弟子的眼光,大概屬於不好也不壞吧。畢竟有些從趴地峰走出去的師兄師姐,還是很厲害的。”

火龍真人沉默片刻,微笑道:“山峰啊,記住一件事情。”

張山峰好奇道:“師父你說。”

老真人感慨道:“以後你也會收取弟子,與他們傳授道法,切記,不要覺得誰一定可以成為山巔之人,就格外喜歡這些弟子,而是這些弟子身上的許多……好,興許連當師父的,都沒他們好,所以才會注定讓他們有更多機會登山登頂,你便可以多喜歡他們一些。這其中的先後順序,彆搞錯了。資質一事,從來不是絕對。萬物生發,婀娜多姿,風景沒有什麼唯一。許多宗字頭仙家的老祖師,就修行修行修到了腦子生鏽,拎不清這件小事,才會搞得一座山頭沒有半點人味兒。”

老真人轉過頭,看到自己弟子忍著笑,問道:“怎麼了?”

張山峰笑道:“師父,就我如今這點道行,怎麼好意思收弟子,不是誤人子弟嘛。”

老真人笑道:“慢慢來,不著急。”

所謂的道法傳承,薪火相傳。

可能從來不是多大的事情,無非是有人率先亮起一粒燈火,雖然光亮稀薄,卻可以在漆黑夜幕的道路上,幫後邊的人點燃一粒燈火的。

不然世道永遠漆黑一片。

道生一。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山峰,想不想要坐一坐瓊瑤宗的仙家渡船?跨洲南下,遠遊南婆娑洲,沿途風景相當不錯。”

“師父,打腫臉充胖子的事情,咱們還是彆做了吧?”

“可是那邊有好友邀請師父過去做客,盛情難卻啊。”

“那我覺得師父你老人家的這個朋友,多半與師父關係平平了,不然豈會不知道師父的手頭拮據?”

“山峰啊,實在不行,那就隻能讓你受點罪了,師父斬妖除魔的本事,確實是差了點火候,可師父那一手還算湊合的縮地術法,你是領教過的。”

“那咱們還是乘坐跨洲渡船吧,錢財乃身外物,弟子登船之前,多備些乾糧醃菜便是。”

“師父怎麼就收了你這麼個靈性的弟子呢?”

“師父眼光好?”

“有道理。”

“師父,此次做客,總要備好禮物了吧?出門在外,終究不是自家山頭修行,還是要講究一點禮數。”

“是個讀書人,咱們隨便路邊攤上買幾本書就行了,很好對付。”

“又是讀書人?可彆又吃閉門羹啊。”

“山峰,師父不得不與你說些真相了,其實師父的道法和名號,在自家山頭之外,還是有幾分薄麵的。”

“那為何方才那位前輩都不樂意邀請咱們去府上做客?請我們喝杯茶也好啊。我總覺得那位前輩,其實很客氣了,哪怕分明不太願意見著咱們師徒,仍是禮數周到,這類光景,我可不陌生,當年我離開趴地峰在山下遊曆,好些家有煞氣縈繞的富貴門戶,我想幫個忙,敲門說清楚情況之後,對方也不趕人,就是丟了我一把銅錢或是幾粒碎銀子,對方的意思,我都懂。”

“原來如此。”

“師父,以後你彆總在山上睡覺,多去山下走走,這些粗淺的人情世故,弟子也是在山下曆練出來的。”

“山峰啊,你上次下山途中,是不是半路遇到了一位老人?聽說相談甚歡?”

“嗯,那位老前輩說是與師父舊識,登山問道,我便與他指了路,又閒聊了片刻,聊完之後,那位老前輩好像挺開心。”

火龍真人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一位十二境劍仙離開了趴地峰後,跟市井長舌婦人似的散布消息,能不開心嗎?

等他什麼時候返回北俱蘆洲,自己就去趟那家夥的宗門,再讓他開心開心,一次吃飽。

不過火龍真人有些黯然,修為再高,亦有人間多離彆的傷感。

未必回得來了。

斷劍可回,人則未必。

倒懸山之外,劍氣長城那邊。

劍氣衝霄。

浩然天下,雞鳴犬吠,炊煙嫋嫋,萬家燈火。

有三個洲,都有可能在轉瞬之間,便失去這一切。

最後張山峰沒理由說了一句,“師父,雖然你道法不高,但我覺得你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師父了。”

老真人笑道:“這就對了,師父挑選弟子的眼光,與弟子看待師父的眼光,都不差。”

張山峰隨口說道:“師父,是不是等我哪天有你老人家這樣的道法,就算修道小成了?”

老真人開懷笑道:“算。”

天下道法,出自一人?

沉默片刻,老真人笑了笑,輕聲道:“福生無量天尊。”

————

之前的入夏時分。

騎龍巷鋪子那邊,隻剩下石柔一人看顧鋪子生意。

裴錢已經離開了學塾,朱斂點頭答應的,所以石柔就沒有說什麼。

裴錢一走,周米粒就跟著去往了落魄山。

從熱熱鬨鬨,一下子變得冷冷清清,石柔有些不太適應。

魏檗這段時日經常悄然來到落魄山。鄭大風也經常離開山腳他一手督造而出的那座豪宅,來到朱斂這邊。

藕花福地一分為四,落魄山得以占據其一。

當然是好事,可也有麻煩,那就是任何一座福地想要維持天地穩定,就都需要“吃錢”,大把大把的神仙錢。

尤其是想要從靈氣貧瘠的下等福地,升為一座可以讓福地當地人修行的中等福地,更是需要掌管福地之人,持續消耗神仙錢,簡單而言,這就是一座無底洞,但是如果經營得當,就會像那桐葉洲玉圭宗薑氏掌握的雲窟福地,起先任由福地鯨吞神仙錢,最終升為上等福地後,形成一個相對穩固的格局,開始可以出現幫忙穩固山水靈氣的各方神祇,以及將靈氣聚攏在各大仙家山頭的修道門派,非但沒有拖垮薑氏家底,反而財源滾滾,最終反哺薑氏。

福地的當地修士,以及受那靈氣浸染、逐漸孕育而生的各種天材地寶,皆是財源。

最近魏檗和朱斂、鄭大風,就在商議此事,到底應該如何經營這處暫命名為的“蓮藕福地”的小地盤,真正的命名,當然還需要陳平安回來再說。

如今這座小福地疆域,是昔年藕花福地的南苑國版圖。

人口總計兩千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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