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七章 人心中須有日月(1 / 1)

鐵符江水神楊花沒有動怒,不過她那雙金色眼眸流溢出來的審視意味,有些肆無忌憚,再一次認認真真打量起眼前的年輕劍客。

夜幕沉沉,楊花作為神靈,以金身現世,素雅衣裙外流溢著一層金光,使得本就姿色出眾的她,愈發光彩奪目,一輪江上月,宛如這位女子江神的首飾。

反觀她對麵的那個年輕人,遠遠沒有她這般“遺世獨立”。

當年楊花也用這種視線打量過陳平安,當時是位草鞋少年,她隻看出一股窮酸味來,以及淡淡的拳意。

此時此刻,除了幾件外物,好像什麼都沒有看出來,例如腰間那枚被魏檗選中的養劍葫,一襲稱不上法袍的青衫法袍,當然,重中之重,還是陳平安身後那把劍。

楊花一直對自己的劍術造詣,極為自負,懷中所捧金穗長劍,更不是凡俗之物,是差點被放入那座仿製白玉京中的神兵利器。

看不出來,才是麻煩。

當然對楊花而言,正是出劍的理由。

兩人之間,毫無征兆地蕩漾起一陣山風水霧,一襲白衣耳掛金環的魏檗現身,微笑道:“阮聖人不在,可規矩還在,你們就不要讓我難做了。”

魏檗一來,楊花那種耀眼風采,一下子就給壓了下去。

楊花目不斜視,眼中隻有那個常年在外遊曆的年輕劍客,說道:“隻要訂下生死狀,就合乎規矩。”

陳平安緩緩說道:“可惜你家主子,不像是個喜歡講規矩的。”

楊花終於露出一絲怒容,主辱臣死,娘娘對她有活命之恩,之後更有傳道之恩,不然不會娘娘一句話,她就拋棄俗世一切,拚著九死一生,受那形銷骨立的煎熬,也要成為鐵符江的水神,即便內心深處,她有些話語,想要有朝一日,能夠親口與娘娘講上一講,但是一個外人,膽敢對娘娘的為人處世去指手畫腳?一個泥瓶巷的賤種,驟然富貴,骨頭就輕了!

魏檗似乎有些訝異,不過很快釋然,比對峙雙方更加耍無賴,“隻要有我在,你們就打不起來,你們願意到最後變成各打各的,劍劍落空,給旁人看笑話,那麼你們儘情出手。”

陳平安對魏檗笑道:“我本來就沒想跟她聊什麼,既然如此,我先走了,把我送到裴錢身邊。”

魏檗點點頭。

楊花來了一句,“陳平安,怎麼不直接勞駕魏山神,將你送到落魄山竹樓那邊,躲在一位武道老宗師眼皮子底下,豈不是更安穩,我肯定不敢追過去。”

陳平安回了一句:“怎麼,你該不會是看上我了吧?非要死纏爛打?”

楊花臉若冰霜,一身濃鬱水氣縈繞流轉,她本就是一江水神,原本水深沉穩幾近無聲的鐵符江,頓時江水如沸,隱約有雷鳴於水下。

魏檗一陣頭大,二話不說,迅速運轉本命神通,趕緊將陳平安送去騎龍巷。

不然恐怕自己加上聖人阮邛,都未必攔得住這兩個一根筋的男女。

楊花這才微微轉移視線,凝視著這位氣質越來越“離世出塵”的山嶽正神,她眼神冰冷,沒有絲毫敬意。

魏檗苦笑道:“兩邊不是人,我跑這趟,何苦來哉。”

楊花直接問道:“當年你與許弱他們一起騎乘精怪路過此地,看我的時候,眼神古怪,到底是為什麼?”

魏檗笑道:“彆忘了我當時雖然還是個棋墩山土地,可畢竟是做過一國山嶽正神的,自然看得出,你的金身品秩太高,不同尋常,就忍不住多瞥了幾眼。”

楊花搖搖頭,“你在說謊。”

魏檗沒有在這個話題上跟她過多糾纏,輕聲笑道:“陪我走走?”

魏檗率先挪步,走出幾步後,轉頭道:“活人混官場,咱們這些死人混香火,不都要講一點規矩?阮邛明明不在,那陳平安為何要還舍了更加省心省力的禦劍,選擇徒步走回小鎮?”

楊花這才開始挪步,與魏檗一前一後,一山一水兩神靈,行走在趨於平穩的鐵符江畔。

魏檗雙手負後,緩緩道:“如果我沒有猜錯,你攔下陳平安,就隻是好勝心使然,究其根本,還是舍不得陽間的劍修身份,如今你金身未曾穩固,進食香火,年份尚淺,還不足以讓你與繡花、玉液、衝澹三江水神,拉開一大段與品秩相當的距離。所以你挑釁陳平安,其實目的很純粹,真的就隻是切磋,不以境界壓人,既然如此,明明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為何就不能好好說話?真以為陳平安不敢殺你?你信不信,陳平安就算殺了你,你也是白死,說不定第一個為陳平安說好話的人,就是那位想要冰釋前嫌的宮中娘娘。”

楊花默不作聲。

山高於水,這是浩然天下的常識。

一國五嶽正神的品秩神位,要高於任何一位水神。

不過楊花顯然對魏檗並無太多敬意。

魏檗對此不以為意,就像是在自說自話:“一個念頭與一個念頭之間,距離多近?你這邊一起念,隔著千山萬水,就會有人心生感應,可通碧落與黃泉。有些時候,一個念頭與一個念頭之間,又有多遠?”

楊花停下腳步,冷笑道:“我沒心情聽你在這裡打機鋒。隻要是鐵符江水神職責所在,我並無絲毫懈怠,你如果想要顯擺北嶽正神的架子,找錯人了。你如果想要像打壓落魄山宋山神一樣,排擠我和鐵符江,隻管來,我接招便是。”

魏檗轉頭笑道:“將‘心情’二字替換成‘功夫’就更好了,就顯得更婉轉些,言下之意,就不是冥頑不靈,對上司大不敬,而是你要塑造金身,汲取香火精華,落在我耳朵,就隻是你不諳世情,還算情有可原。”

楊花停下腳步,“教訓完了?”

魏檗點點頭,笑容迷人,“今夜到此為止,以後我還會找你談心的。”

楊花臉色陰沉。

魏檗伸出一根手指,豎在嘴邊,“一些已經跑到嘴邊的傷人話,能不說就不說,切記切記。”

楊花不愧是做過大驪娘娘近侍女官的,非但沒有收斂,反而直截了當道:“你真不知道一些大驪本土高位神祇,例如幾位舊山嶽神靈,以及位置靠近京畿的那撥,在背後是怎麼說你的?我以前還不覺得,今夜一見,你魏檗果然就是個投機鑽營的……”

魏檗笑著擺擺手,“知道要講什麼,隻不過彆人說了什麼,我就得是?真當自己是口含天憲的聖人、一語成讖的天君?那陳平安方才說你瞧上他了,所以才要糾纏不休,真是如此?”

魏檗收起手,“不用試圖用這種方式激怒我,然後你我從此老死不相往來,你好討個清靜。我以後與你聊天,次數不會多,也會有的放矢,絕不耽擱你的修行。”

楊花無可奈何,心頭猶有火氣,忍不住譏笑道:“你對那陳平安如此諂媚,不害臊?你知不知道,且不說知道些真相的,有多少不明就裡的山水神祇,大驪本土也好,藩屬也罷,道聽途說了些風言風語,暗地裡都在看你的笑話。”

魏檗做了個一個很幼稚的舉動,他伸出拇指和食指,張開後,按住臉頰,輕輕往上一扯,扯出個笑臉,“隻要見著我的麵,一個個乖乖笑臉,就很夠了。至於背地裡說什麼,腦子裡想什麼,我沒興趣知道。”

楊花扯了扯嘴角,捧劍而立,她顯然不信魏檗這套鬼話。

魏檗感慨道:“你雖然成就神祇金身的時候,吃過一些苦頭。可是等你哪天有了我這些人生起伏,就會明白,現在的這些人之常情,也就隻是人之常情了。”

魏檗最後說道:“大道漫長,修行不易,遇人遇事多思量,天下事之成敗,歸根結底,還是跟人打交道。”

楊花依舊針鋒相對,“這麼愛講大道理,怎麼不乾脆去林鹿書院或是陳氏學塾,當個教書先生?”

魏檗突然歪著腦袋,笑問道:“是不是好好說的道理,從來都不是道理?就聽不進耳朵?”

楊花心知不妙。

魏檗抬起雙手,輕輕抖袖,大袖翻動,如兩團雪花紛飛,妙不可言。

江神祠廟那邊的香火精華,以及鐵符江的水運精華,分彆凝聚成兩團金黃、碧綠顏色,被魏檗收入囊中。

魏檗揚長而去。

楊花站在原地,呆呆站在原地,這算是那位北嶽山神泥,菩薩也有火氣,所以惱羞成怒了?

不曾想那白衣神人腳步不停,卻轉過頭,微笑解釋道:“我可沒生氣,真心話,騙人是小狗。”

————

陳平安輕輕敲響騎龍巷壓歲鋪子。

既然魏檗將自己送到這裡,說明裴錢應該就夜宿於此。

也不奇怪,裴錢就不愛跟崔誠打交道,在人數寥寥的落魄山上,哪裡有小鎮這邊熱鬨,自己店鋪就有糕點,嘴饞了,想要買串糖葫蘆才幾步路?陳平安對此從來不說什麼,隻要抄書依舊,不太過頑劣,也就由著裴錢去了,何況平日裡看顧店鋪生意,裴錢確實上心。就是不知道,去學塾讀書一事,裴錢想的如何了。

開門的是石柔,陰物鬼魅也不是全然無需睡眠休憩,隻不過跟活人恰好相反,晝伏夜出,而且就算是那裨益魂魄的酣睡,往往隻需要三兩個時辰就足夠,據說這是陰物陰物魂魄遠比活人精粹,畢竟罡風吹拂,陽光曝曬大地,等等,既是苦難,也是一種無形的修行。

石柔笑道:“公子,回來了啊。”

陳平安點點頭,“裴錢在這邊睡覺?”

石柔輕聲道:“跟福祿街的李姑娘一起抄完書,熄了燈,又聊了很久才入睡,前些天去了趟棋墩山,給馬蜂叮咬得厲害,哪怕找楊家鋪子那邊抓了草藥敷上,平時還是比較難入睡。”

一起關上店鋪門板的時候,石柔問道:“我這就去把她們倆喊醒?”

石柔有些為難,雖然壓歲鋪子後院有三間屋子,可正屋給裴錢和李寶瓶占了,一間偏屋裝滿了貨物,僅剩下一間,名義上算是她石柔的住處,擺了不少從市井坊間購買而來的私人物件,見不得人,沒辦法,如今寄居在一副男子仙人遺蛻當中,然後桌上擺著胭脂水粉,偶爾連她自己都覺得彆扭,裴錢這個死丫頭,還故意送了一柄銅鏡給她當禮物。

陳平安壓低嗓音道:“不用,我在院子裡對付著坐一宿,就當是練習立樁了。等下你給我聊聊龍泉郡的近況。”

在靠近石柔偏屋的簷下,一坐一站,石柔給陳平安搬了條長凳過來,椅子還有,可她就不坐了。

石柔說了些夜遊宴和落魄山的大小事情。

山崖書院的學子繼續北遊,會先去大驪京城,遊覽書院舊址,然後繼續往北,直到寶瓶洲最北邊的大海之濱。隻是李寶瓶不知用了什麼理由,說服了書院聖人茅小冬,留在了小鎮,石柔猜測應該是李氏祖宗去茅夫子那邊求了情。

柳清山和柳伯奇已經離開龍泉郡,臨行之前,這雙已經攜手遊曆半洲之地的神仙眷侶,專程找朱斂喝了頓酒,拜了把子。

陳平安聽到這裡,愣了一下,柳清山不像是會跟人斬雞頭燒黃紙的人啊,又不是自己那個開山大弟子。

石柔笑著揭破謎底,原來是柳伯奇認了朱斂做大哥,說了是一定要朱斂跑趟青鸞國,參加她和柳清山的婚宴。

陳平安揉了揉眉心,這是什麼跟什麼啊。

此外還有幾件不算小的正事

,石柔說得不多,還是希望陳平安能夠與朱斂閒聊,她不得不承認,朱斂做事,無論大小,還是穩重的,就是那張破嘴,招人煩,還有那眼神,讓她覺得身為女鬼都瘮人。

一件是書簡湖珠釵島的劉重潤並未親至,而是派了一位心腹弟子,攜禮拜訪落魄山,當時魏檗還主動露了麵,讓那位不過洞府境的年輕女子,嚇得不輕,到後來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

再就是黃庭國的禦江和白鵠江兩位水神,先後拜訪落魄山,還是朱斂和鄭大風負責接待。

大大小小,零零碎碎,陳平安聽完石柔有條不紊的講述後,指了指正屋那邊,笑問道:“那兩個家夥的臉怎麼樣了?”

石柔愣了一下,無奈道:“裴錢頑皮也就罷了,不曾想李姑娘也是個由著裴錢瞎胡鬨的,公子你是不知道,在鋪子見著她們倆那可憐模樣的時候,我心情就跟珠釵島那個丫頭差不多。不過她們自己倒是挺樂嗬。還約好了下次各自學成了一身好武藝,再去闖一闖龍潭虎穴。”

陳平安哭笑不得。

石柔不知為何,好像在鋪子這邊落腳後,好像比在落魄山那邊要更自在,竟然還打趣起了陳平安,“公子這次出門遊曆,是不是又給誰帶禮物了?”

陳平安嗯了一聲,手腕翻轉,掏出那三件地龍山渡口買來的小物件,遞給石柔紅料淺碗和瓦當硯,自己拿著出自東南某國篆刻大家之手的對章,放在耳邊,輕輕敲擊,聽著清脆聲響,歪頭笑道:“三樣東西,花了十二枚雪花錢,你如果有喜歡的,可以挑一樣,回頭我就跟裴錢說隻買了兩樣。”

石柔眼神多瞧了幾眼那隻可愛可親的紅料淺碗,還是搖頭道:“算了吧。”

陳平安笑道:“送人物件,多是成雙成對的,單數不好。我很快就要出遠門,短時間內回不來,你就當是明年春節的紅包了。”

石柔輕輕舉起手心那隻紅料淺碗,“那就這件?”

陳平安點點頭,提醒道:“以後彆說漏嘴了,小丫頭喜歡記賬本,她不敢在我這邊碎碎念,但是你免不了要給她念叨好幾年的。”

石柔收起那隻小碗,再將那“永受嘉福”瓦當硯遞還給陳平安。

石柔疑惑道:“公子就這麼喜歡送人禮物啊?”

陳平安笑道:“你可能不太清楚,從小到大,我一直就特彆喜歡掙錢和攢錢,當時是辛辛苦苦存下一顆顆銅錢,有些時候晚上睡不著覺,就拿起小陶罐,輕輕晃動,一小罐子銅錢敲擊的聲音,你肯定沒聽過吧?後來鄭大風還在小鎮東邊看大門的時候,我跟他做過一筆買賣,每送出一封信去小鎮人家,就能賺一顆銅錢,每次去鄭大風那裡拿信,我都恨不得鄭大風直接丟給我一個大籮筐,不過到最後,也沒能掙幾顆,再後來,因為發生了一些事情,我就離開家鄉了。”

石柔笑著搖頭。

陳平安雙手籠袖,身體前傾,“不是說我現在有錢了,就變得大手大腳,不是這樣的,而是我當年之所以那麼財迷,就是為了有朝一日,我可以不用在小事上斤斤計較,不用到了每次該花錢的時候,還要束手束腳。比如給我爹娘上墳的時候,置辦物品,就可以買更好一些的。過年的時候,也不會買不起春聯,隻能去隔壁院子那邊的大門口,多看幾眼春聯,就當是自家也有了。那種自己都習慣了的窘迫,還有那份苦中作樂,可能任誰看到了,都會覺得很幼稚的。”

石柔已經不知道如何接話。

陳平安沉默片刻,想了想,“有些話可能比較煞風景,但是反正我馬上就要離開龍泉郡,你就當拗著聽幾句,反正聽過之後,估計最少三年之內都不會給我煩了。”

石柔笑道:“公子請說。”

陳平安指了指石柔,“這副仙人遺蛻,我從來不覺得是你占了多大的便宜,但是天底下的福氣,過了家門,如那風水兜轉一圈,更多還是留不住。既然接受了這樁機緣,首先心裡邊彆有芥蒂,怎麼拿穩了,才是本事。當然,不管你信不信,覺得我是不是故意說些賣人情的言語,我都要說,我不圖你石柔靠著這副遺蛻,將來一定要為落魄山做什麼,我隻是希望石柔你在落魄山也好,在騎龍巷這間小鋪子也好,都與人融融恰恰,不要總覺得自己格格不入,就是彆人的問題,要學會入鄉隨俗,當然這並不輕鬆,是一件滴水穿石的耐心活兒,可是我們活著,不都是這樣嗎?對吧?”

石柔思量一番,“公子說得真誠厚道,我會多想想的。”

陳平安收起了對章和瓦當硯,摘下養劍葫喝著酒,“你有沒有發現,在落魄山,或者說是泥瓶巷祖宅,如今這麼些人,身份和境界各有高低,但是關係親疏,不是靠這個來定的。我與你石柔說這些,不是一定要你變成我心目中的那種人,而是不希望你心裡邊覺著委屈,委屈是實實在在的,卻想岔了真相。”

石柔問道:“陳平安,以後落魄山人多了,你也會次次與人這麼交心嗎?”

陳平安搖搖頭,“如果將來真有了自己的山上門派,動輒幾十上百人,我到時候肯定顧不過來的,但是沒關係啊,我有你們在,而且我一直覺得道理不一定要說,立身正,心態好,你和朱斂鄭大風他們,一個個各有千秋,自然而然,就有道理……”

陳平安突然抬起胳膊,伸出手,“就像春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比我這個連讀書人都不算的家夥,在那兒絮絮叨叨,要更好。”

石柔凝視著年輕人的側臉,她怔怔無言。

之後陳平安開始練習劍爐立樁,石柔便回了自己屋子。

魏檗出現在簷下,微笑道:“你先忙,我可以等。”

半個時辰後,陳平安才睜開眼,歎了口氣,“久等了。”

魏檗問道:“怎麼回事?”

陳平安無奈道:“其實我當年登上宮柳島,見到了那位上五境修士劉老成,聽過他親口講述關於心魔的遭遇,我就有所察覺,自己的心境,其實是拔苗助長了,後來崔老前輩也說我在那場書簡湖問心局,本該是一位金丹修士甚至是元嬰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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