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二樓屋門前,裴錢已經快步跑過陳平安,率先打開門,很狗腿。
陳平安大步走入其中,裴錢猶豫要不要跟進去,陳平安已經轉頭吩咐道:“你去跟客棧再要三間屋子,錢讓九娘先記在賬上,同時和魏羨說一聲,我會閉關幾天,在這期間誰都不見,你們五個,最好不要離開客棧太遠。”
裴錢看著陳平安,“你沒有事吧?”
陳平安哭笑不得,自己這副模樣,像是沒有事的樣子嗎,隨口道:“死不了。”
裴錢小心翼翼關上房門,最後說了一句,“有事就喊我,就在隔壁呢。”
陳平安點點頭。
初一和十五兩把飛劍懸停在屋中,陳平安先取出了一摞滌塵符,張貼在屋內各處,然後取出兩隻瓷瓶,材質珍貴程度,天壤之彆,一隻丹紅瓷瓶是陸台贈送,可生白骨,飛鷹堡外山林一役,陳平安就親身領教過這瓶丹藥的妙用,另外一隻則是楊家鋪子的獨有秘藥,任你是天大的疼痛,都可以止住,兩次出門遊曆,遇到那麼多山水神怪和魑魅魍魎,陳平安都沒有機會用到,不曾想在一座邊陲小鎮給拿了出來。
陳平安脫去身上那件受損嚴重的法袍金醴,牽扯到許多血肉筋骨,疼得陳平安滿頭冷汗,坐在桌旁,伸手顫顫抖抖打開楊家藥鋪的素白瓷瓶,倒出一粒漆黑丹藥,丟入嘴中強行咽下,還摘下酒葫蘆灌了一口青梅酒,然後才開始塗抹朱紅瓷瓶裡的濃稠藥膏,雙手,胳膊,肩頭,又是一場折磨。
那名大泉蟒服宦官的強大,出乎陳平安意料太多,為了應付這場風波,陳平安已經足夠謹慎,除了武瘋子朱斂,還接連請出了畫卷中餘下兩人,隋右邊和盧白象。可是沒有想到大泉王朝的守宮槐李禮,如此不講理,練氣士境界之外,體魄竟然足以媲美一位六境純粹武夫。
之前陳平安手邊隻剩下三顆穀雨錢,順著老道人和背著金黃養劍葫的道童他們的想法,陳平安小賭了一把,往隋右邊那幅最不會去動的畫卷丟了一顆穀雨錢,果不其然,隻需要一顆穀雨錢,藕花福地的女子劍仙,就姍姍而行,走出了畫卷,來到此方人間。
顯然那道童是掐死算準了陳平安會最後請出隋右邊,若非蓮湖小人兒“指點迷津”,按照陳平安自己的選擇順序,會是先請出敗給丁嬰的武瘋子朱斂,之後才是開國皇帝魏羨,魔教盧白象,隋右邊。那麼需要足足十五顆穀雨錢的朱斂,就是一個天大的下馬威,說不定陳平安真有可能將其餘三幅畫卷束之高閣。
陳平安坐在桌旁,閉上眼睛,雙手自然下垂,卻觀想自己在以劍爐立樁姿態而坐,呼吸逐漸平穩下來,如老僧入定,道人坐忘。
兩天後的正午時分,陳平安換上一身潔淨衣衫,終於走出房門,他站在欄杆那邊,發現一樓大堂有些古怪,古怪之處,恰恰在於客棧太風平浪靜了,老駝背坐在簾子那邊的長凳上,吞雲吐霧,小瘸子在擦拭桌凳,老板娘在照顧一桌豪飲呼喝的客人,青衫落魄書生坐在門檻那邊,眼神哀怨。
如果不是陳平安敏銳察覺到兩邊屋內,朱斂在內那四股綿長細微的呼吸,都要誤以為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沒有遇到什麼申國公之子,什麼蟒服太監。陳平安隻覺得恍若隔世,這回生死一線間的武道砥礪,陳平安甚至比與丁嬰一戰,雖然收益要小,卻還要來得更有感慨,大概與心境和勝負都有關係。
率先走出屋子的“畫中人”,是老人朱斂,依然身形佝僂,笑臉示人,對陳平安抱拳晃了兩下,說道:“少爺因禍得福,可喜可賀。”
陳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