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燔的這一碗專為電影人煮的雞湯,引發了全場熱烈的掌聲。這可是單章三千的強者啊,多少得給點麵子。
張國利笑著繼續擔任主持人的職責:“我剛才說,陳燔是最年輕的導演,沒想到他的思想確如此的成熟。作為主持人,我不好發表自己的主觀評價,但他有一句話確實說到我心裡去了......《頑主》,那會兒確實挺新鮮的,而且我都還是個陳燔這樣的新鮮血液呢!”
“粑粑,那會兒你都三十好幾了,新鮮個p!”台下有人大聲吐槽了一句,卻是高君,這倆人是老相識,開起玩笑來毫不留情。
“老秦,你彆揭我老底啊!算了,我們先說正事,接下來是王曉帥,王小帥你的話題也很有意思,如何給藝術電影一個公平合理的市場空間。一看你就是有點憤怒的感覺,這個話題你可要說出點意思來。”
王曉帥噔噔噔的就走到了講台邊,從一開始他就沒露過笑,仿佛是在憋著大招。
果不其然,他一開口就語不驚人死不休:“我來的時候一直在告誡自己,一定要平心靜氣地說話,千萬不要激動,千萬不要得罪人。可是現在看來,他們個比我更平心靜氣,所以我就沒辦法再平心靜氣,隻能實話實說了——除了陳燔,他們三個票房都太好,他們都過億,但是他們作為導演他們失敗了!”
“那個,我提醒一下王導,年初的《人在囧途》票房也過億,您看了嗎?”張國利眉頭微皺,讓你說點有意思的,但你這樣說可就沒意思了啊!
“沒有,我不喜歡這類一切向票房看的片子。”
“難怪了。這片子也的編劇就是陳燔……”
“沒事兒,我年輕,我經得起失敗!”陳燔遠遠的接上了梗。如果票房好就是失敗,那必須得多失敗幾次。
張國利沒再吭聲,開始任由王曉帥發揮,後者逼叨道:“嗯,就是這樣!我進來一看,我說完了,這是個陷阱,對我來說是個陷阱,因為很多人勸我趕快識時務地改吧,改這改那,趕緊拍商業片吧,你看老百姓多麼地渴望娛樂呀,沒說動我;我想跟他們抗抗看,我這輩子活的長就抗的長一點,活的短就抗的猛一點;我堅信藝術,我堅信電影作為文化的存在,同時我也堅信導演職於電影,永遠不能抹去,永遠不能被眼前的一切給晃悠成了一個像他們這樣的導演……”
“一個國家的文化,一個國家的藝術要全靠市場來承擔那是不可能,因為整體的老百姓他在看電影的時候他不想這個問題,他隻想電影帶來的娛樂,我承認。但是如果還有一點點文化的尊嚴和自信的話,總要有人去做。這個時候完全放到市場上去的話,一定會消滅一定會消亡的。中國的同誌們,我覺得不惜自己的生命和精力一定要抗一下。我作為導演,其實這時候很多很多人在做善事,有很多人賺了很多的錢,這個市場做的很好之後,他馬上這個錢多了怎麼辦呢,他要做善事,他就捐了很多希望小學,這都很好,去領養了很多孤兒,這也很好,這些人有了很多錢做很多善事非常好。但是中國電影文化的保護,電影本身回過頭來想一想也需要保護的,這些錢捐過去回頭保護一下文藝電影藝術電影,可能不掙錢沒關係,善事啊,這是做了大善事啊!”他越說還越激動的言語中,已經逐漸開始上價值,“我現在一個人掙錢沒你們多,我沒有什麼我扛著,我有一口氣有一口尊嚴……”
寧皓捅了捅陳燔,耳語道:“得勒,我們都tm的大俗人,就他丫的有追求。”
“他這是魔怔了,拍個電影還上升到國家文化和藝術的層次了,還要人家把捐給希望小學的錢拿來給他拍文藝片,這也有臉說……特麼乾脆讓教育部撥款給他拍電影得了!”陳燔麵上不動聲色,隻有嘴角向著寧皓歪了歪。話說,王大導演確實拍了不少反映“人性”的東西,但翻來覆去永遠是同一套東西——群體對個體的壓迫。這類題材看一部兩部會讓人深思,但連續拍上三部四部就很難形容,但他拍這個幾乎拍了一輩子。
結合胡波事件看來,他反對的可能隻是彆人壓迫自己。
台下有人給張國利遞了了張紙條,後者似乎是收到了提示,於是臉上繼續擠出了一點笑意,儘可能得用一種調侃的語氣說著話:“曉帥導演果然擅長得罪人,連我這主持人也得罪了,因為我也在做善事。但是我們的善事都是對於弱勢群體而言的,你這是把自己放在弱勢群體中了。但是弱勢群體有一個特點,就是他們缺乏話語權,而你卻可以在台上攻擊我們,所以你不是弱勢群體!”
好主持,解氣!陳燔暗中比劃個大拇指。
“好了,我們先讓幾位導演下去,換市場方麵的‘惡人’們上來。”
先發言的是於冬,博納的老板,私生活比較......算了,說正事。人上來就談電影市場的發展,從曆年相關政策的變化到整體票房的增長。和前麵幾個導演偏主觀的發言對比,他這兒全是乾貨。
“預計中國電影總票房十年之內就能做到150億,200億,到那個時候曉帥導演再想拍藝術片,隨隨便便往市場一放照樣過億。因為市場這個東西,一個商業片都是一億美金了,小帥這種很有文化的,很有藝術氣質的,很有觀眾緣的片隨隨便便,那時候都是數字反映,他們過億是遲早的事,隨著中國電影大勢,寧皓導演今年隨便就過億了,明年過兩億,這就是隨著市場的成長。”於老板展望未來,目光熱切。這預言部分保守,部分偏激。08年大陸總票房40億,09年60億,到10年就正好破100億;而十年後也就是2019年,年度整體票房是600億,其中國產片刷了400億。而王曉帥票房最高的一部電影,四千五百萬,還正是於老板出品的。
於冬說完,後頭又是幾位院線的大佬輪流上場,說得大多比較務實,但在陳燔聽來,有不少話都是衝著剛才開炮的王曉帥去的,隻是人家自持身份,不好意思當麵說破而已。
其中一家院線的老板發言最有意思,此人名為吳賀滬,他管理的院線,占據了國內十分之一的票房,和台上的高君、未在場的趙君合稱電影發行界的三劍客。這還是個妙人,他在回答老百姓喜歡什麼類型的電影時,說了十二字——嘻嘻哈哈,唧唧喳喳,打打殺殺,分彆指代喜劇、愛情和動作片。另外還有個4+1情,說得是,情節情感情趣情愛外加一個情那啥,即是空的那種。
吳賀滬對文藝片的見解也特有意思,說是為了支持文藝片,要減少片方的分賬比例。這話說得張國利一愣一愣的,要扶持人家不應該多人家給錢麼?結果那老板回複說,這樣院線就願意多排片,可以讓更多的觀眾進來感受藝術和文化......
之前王曉帥說得一大堆,除了“要錢”以外,並沒有提出任何明確的方案或者建議,情緒輸出倒是不少。反而是這位院線老板,真就拿出了個似是而非的“方案”,而且言語間似乎已經在實施了。陳燔聽著左手邊,某人的後槽牙正在咯吱作響。
台上的人各自講完,張國利又把陳燔幾個叫上了上去。原本的環節應該是出品方和製作方的對話,結果陸釧可能是憋了太久,開口就衝著王曉帥去了。大意是說票房和藝術是可以並存的,拿了《教父》舉例。他還說,國產電影也應該從老式的說教風格裡走出來了,創作者和觀眾是平等的,沒必要高高在上的。
話很對路,院線的老板都紛紛附和,有深度還賺錢的東西,誰不喜歡?
王曉帥就不喜歡,隻嚷嚷著現在談市場,就是讓電影去死,還高呼著,要救救中國電影。
張國利再一次接到小紙條,匆匆叫停了討論。
於是,陳燔和寧皓在這個環節,連個發言的機會都沒撈著就下台了。
不光如此,後頭的記者提問環節也都跟著取消,惹得全場都是小聲抱怨......
救救中國電影?救救自己吧,還有救救那個可憐的導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