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危的手腕被人抓住了,他微微偏頭,對上阿塞莉純真的麵孔。
“老大,你不要生氣。”阿塞莉一臉認真,“阿爹可能是腦袋出問題了。”
“……”
在這片遍地汙染輻射的土地上,剛出生不久的孩子總是難以存活,就像阿塞莉一樣,看起來小小一隻,羸弱無力。
她剛被帶回來的時候,經過監管會商討一致決定給紐厄爾換個高層生活,主要為了孩子有個好環境。
但紐厄爾態度激烈地拒絕了。
現在想來,紐厄爾應該是希望離黎危遠點。
阿塞莉手小到都握不住黎危的一半手腕:“老大——”
肩上的章魚探出一條長長的觸手,試圖掰開阿塞莉的手指,然而黎危先一步鬆開了紐厄爾,拉開距離。
“先關起來。”
戴賀萊這才如夢初醒,踉蹌地站起來,不僅膝蓋酸麻,掌心還在滴血。
他說:“您最好去看下醫生。”
他曾經親眼看過一個乾擾秩序者擲骰結果的人因反噬而死,當場癲狂。
黎危唇上還有些殘留的血,不細看,就仿佛唇色天生如此殷紅,蠱人心神。
他輕描淡寫道:“你看起來比我更需要。”
剛對上眼神,戴賀萊就心一顫,幾乎本能地移開了目光。他好像被扒光了衣服、赤條條地站在黎危麵前,一切欲望與肮臟都無處遁形。
這種怪誕的想法令他羞辱,又令他顫栗。
“隻是小傷。”戴賀萊極力掩飾著,對旁邊的監管員說,“帶走,先關到六十層。”
“是。”
“老大。”阿塞莉喚道,“我這次也想和你出去。”
“……”
黎危其實很少與紐厄爾打交道,同為秩序者,隻有在遇到極大型的回響之地時才有可能合作。
何況紐厄爾是個人偶師,大多數時候並不需要靠接任務賺錢生活。
戰爭結束,他們剛彙聚到燈塔那會兒,紐厄爾對他的態度還很稀鬆尋常,隻是看起來喪喪的,不愛說話,整天縮在角落裡,像個透明人。
直到約莫兩年前,紐厄爾將阿塞莉帶回來,說是自己的女兒。
一方麵,人類自然受孕極為困難,燈塔近百年都沒誕生出一條新生命。如果不是人類擁有永生的基因,恐怕無需光汙染就早早滅亡了。
另一方麵,沒有人覺得一個流浪者能夠帶著一個孩子在外獨自生存十幾年,何況作為女性,她將遭受的危險要比尋常男性更多。
所以大家都覺得紐厄爾瘋了,已然失序。
他那次上監管法庭的時候,黎危就在陪審席上坐著。
儘管紐厄爾有意地在避開視線,低頭垂眸,甚至並不在意審查結果,但黎危仍舊能感受到他那半張假麵下隱藏的隱隱恐慌。
他在害怕自己。
黎危第一次開始正視紐厄爾,對他的恐懼來
源感到好奇。
黎危接觸過的那麼多人裡,除紐厄爾之外無人厭他。
這不是自負,是事實。
是因為突然抱回來的阿塞莉嗎?
不,應該要再早一點。
黎危平和地說:“你阿爹不希望你和我多接觸。”
“阿爹說,在上個世紀,十四歲就可以出城做傭兵了。”小姑娘認真道,“阿塞莉可以決定自己喜歡誰,認誰做老大,和誰一起出任務。”
黎危抬了下手,似乎想摸摸阿塞莉的腦袋。但阿塞莉等了會兒,卻發現他又把手收了回去。
“老大,你討厭我了嗎?”阿塞莉並沒有浮出傷心的表情,好像這隻是個再尋常不過的問題。
“沒有討厭你。”黎危扯開莫名躁動的章魚,“這次任務需要數月時間,我保證不了你能活著回來見到紐厄爾,這樣也要去嗎?”
阿塞莉說:“要的!”
黎危向後瞥了眼:“你也一樣,即便可能回不來,也要參與這次任務?”
駐足聆聽的戴賀萊被抓了個現形,渾身一僵,莫名有種難堪的感覺。好半天他才放鬆下來,說:“這次的任務性質和以往不同,我想出一份力。”
作為本月的監管會督察長,戴賀萊自然清楚這次任務的目的地。
黎危沒給出確定答複,餘光瞥見紐厄爾被兩個監管員架在中間。突然想到了什麼,黎危抬腿走過去,厲聲道:“張嘴!”
兩個監管員被嚇了一跳,紛紛張大嘴巴,乖乖露出白苔滿滿的舌頭。
戴賀萊恨鐵不成鋼地說:“沒說你倆!”
“哦……”
“哦。”
紐厄爾垂著腦袋,看不清表情。
戴賀萊也想到了問題所在——
阿塞莉剛剛當著紐厄爾的麵說要和黎危一起出任務,之前一直極端發言的紐厄爾此刻竟然一聲不吭!
他先黎危一步抬起紐厄爾下巴,臉色驟變,也跟著重複了一遍:“張嘴!”
戴賀萊的聲音要比黎危大得多,又處於燈塔出入口附近,周圍來往的人都看向了這邊。
隻見紐厄爾緊咬兩腮,直到堅持不住才張大嘴巴,朝著黎危腳邊猛啐一口。
吐出來的不是口水,而是一攤鮮紅的血液,以及半條仍在痙攣的舌頭。
空氣中傳來不少倒吸涼氣的聲音。
紐厄爾竟然生生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真不是瘋了嗎??
紐厄爾張開嘴巴,半邊鮮活的嘴角揚起,另半邊是冰冷的鐵皮,黎危能清晰看見潺潺鮮血從紐厄爾的舌根上滲出。紐厄爾仿佛在用這種方式告訴黎危——你永遠都無法知道答案。
戴賀萊怒不可遏:“為什麼!?”
紐厄爾沒法回答。
到底為什麼?
如此憎惡恐懼一個人,背後的答案讓不讓對方知道很重要嗎?需要用這麼極端的方式閉口不言?
如果是黎危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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