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羽流螢的來信,知道羽流螢已經從地鬼境九品突破天人境之後,宋時綏一個人坐在後院的蘋果樹下麵,發了很久的呆。
蘋果樹上結滿了花苞,有那麼一兩朵蘋果花已經開了,俏生生的立在枝頭上。
宋時綏坐在搖椅上,拿著信的手垂落在搖椅的扶手下麵,信紙猶如一隻在微風中搖擺的白色蝴蝶,在她修長的手指間顫動著。
真是令人驕傲啊。
是個了不起的姑娘。
她閉上眼睛,靜靜聽著風從樹葉間穿過的聲音,一種無比悵然的情緒如陰暗潮濕的石頭上悄悄生長的苔蘚,無聲蔓延。
宋時綏有一種被拋棄的感覺。
太奇怪了,明明朋友們對她還是這樣好,在通訊這樣艱難又昂貴的時代裡,她們遇到人生的大事都會分享給她。
沒有疏遠,沒有冷落,也沒有被人遺忘。
可她還是很難過。
雁群遷徙的旅途中,每個隊伍都會有那麼一兩隻掉隊的大雁。
其他同伴都在朝著遠處飛行,飛向他們的目的地,隻有那隻雁,被遠遠地甩在後麵。
它知道雁群是不會等它的,因為寒冬來得那樣快,所有的大雁都要在冬天來臨前飛向那個春暖花開的地方。
同伴們的翅膀是那樣修長矯健,猶如海上的船帆,破開空氣,駕馭著風,一往直前。
那隻雁揚起沉重的翅膀努力追趕,可是它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同伴們遠飛越遠。
天空沒有儘頭。
身後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宋時綏回過神來,她抬起手,把手裡的信紙小心地折好,放在了腰間掛著的荷包裡。
宋明德拎著一壺酸梅湯走了過來,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看了會宋時綏的神色,說道:“是誰的信?”
宋時綏打起精神,勉強露出一個微笑,說道:“是朋友的,她前不久突破了天人境,我正為她高興呢。”
宋明德歎了一聲:“你臉上哪裡有高興的樣子。”
宋時綏笑了笑:“爹,我沒有不高興,就是有點失落。”
宋明德卡在地鬼境九品已經有十幾年了,他心裡也清楚,地鬼境九品巔峰就是他的極限,他這輩子都不會成為天人了。
有些東西,出生的時候沒有,這輩子都不會有。
人這輩子,失落的時候太多,一樁樁一件件加起來,說個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他給宋時綏倒了一碗酸梅湯,宋時綏拿起來喝了一口,她這些日子憔悴而沉默,不怎麼吃飯,做什麼事情都沒精神,以往最喜歡喝的酸梅湯,也隻喝了兩口就放下了。
從小到大,宋明德從來沒見過宋時綏這樣。
宋明德是個神偷,偷東西不僅靠輕功,也得靠腦子,做這個活計的,察言觀色的本事相當厲害。
宋明德一眼就能看出玉搖光和宋時綏之間的不對勁。
一個小心翼翼百般討好,一個沉默寡
言冷臉相對。
兒女長大,本事超過父母之後,很多時候都是報喜不報憂。
喜的事情能讓大家一起高興,憂愁的事家裡人也幫不上什麼忙。
宋明德有點憂心,話在肚子裡轉了一圈,還是沒忍住說了出來:“你長大了,自己有本事有主意,我和你娘幫不上你什麼忙,全靠公子照拂著你。”
“與公子這事太突然,我便有心想阻止,卻也來不及了。”
“木已成舟,既然如此,有些話不好聽,爹也得和你說一說。”
他的聲音壓低了些,“小時,你要知道,公子不是普通的男人,他和張璟、何順頌這些人不一樣。”
“他是天人,又是皇子,未來會是玉京王朝的帝王,你招惹了他,以後的日子無論過得好與不好,順心或者不順心,都不能輕易抽身了。”
宋時綏喝了口酸梅湯,低頭看著隆起的腹部。
宋明德繼續說道:“你與公子成了親,若是公子以後登上了那個位置,無論你是皇後還是妃子,無論公子對你如何寬厚溫和,你都要記住一點,公子不僅是你的夫君,還是你的主子。”
“對待夫君可以鬨鬨脾氣,對待主子,就是牙齒咬碎了也隻能往肚子裡吞,臉上還得帶著笑。”
宋時綏的手放在了肚子上,低聲說道:“爹,你也覺得我對公子過於冷淡了麼?”
宋明德說道:“爹從前闖蕩江湖時,曾在一個王朝的皇宮裡遊蕩過一陣子,那時皇宮裡有個十分受寵的妃子,這妃子與皇帝青梅竹馬,情誼非比尋常,生病時,皇帝甚至為她親嘗湯藥,衣不解帶地照顧她。”
“後來這妃子恃寵而驕,因不滿皇帝寵幸他人,便與皇帝冷言相對,起初皇帝做小伏低,對妃子百般討好,天長日久,情意耗儘,皇帝一怒之下將這妃子貶到冷宮,冷宮缺衣少食,冬日裡連個像樣的棉被都沒有,有一年冬天格外冷,那妃子被活活凍死在屋裡了。”
宋明德看著宋時綏:“你從小被公子養在身邊,公子對你的情分自然與旁人不同,所以你從來不知道公子是個多麼可怕的人。”
他的手按住了宋時綏的肩膀,再次嚴肅地叮囑:“彆讓這情分散了,彆讓公子對你露出他最不好的一麵,你禁受不住公子的手段。”
宋時綏的臉色開始變得蒼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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