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屋頂上偷聽的商枝猛地愣住了。

風突然變大了,在耳邊呼啦啦地吹著,道路兩旁房屋的燈火明明暗暗,連成一條綿延不絕的昏暗光線,商枝躺在茅草屋頂上,怔怔地看著頭頂上漆黑深遠的蒼穹。

當年西海魂平城爆發瘟疫,一開始感染瘟疫的那批人,都被驅趕到城西處的荒地裡,那裡是個亂葬崗,疫情發生之後,那處荒地上的屍體一層疊一層,食腐的烏鴉成群結隊,腐爛的屍體誕生出的蚊蠅黑壓壓一片。

去了那的人,都是有去無回。

那年商枝九歲,吃了塊乾巴巴的饅頭後突然開始咳血,她那時還沒有現在的一身本領,隻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小乞丐。

她實在太害怕被趕到城西那片荒地裡了,就順著一戶人家的棗樹爬到了屋頂上,躲在那棵棗樹的樹冠下麵。

她昏昏沉沉地躺在屋頂上,迷迷糊糊地往上看,身體忽冷忽熱,血液的甜腥味不斷在口腔彌漫,夜色越來越深,也越來越寒冷,她冷得受不了,蜷縮在屋頂上發抖。

意識逐漸朦朧時,她聽見了這戶人家一陣又一陣的哭聲,原來這戶人家感染了瘟疫,左鄰右舍知道了,便帶著蒙臉的布巾,拿著乾活的農具把他們從這裡趕走。

女人抱著孩子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男人用帶著哭腔的聲音不斷向周圍人求饒,隨後求饒聲轉為憤怒的怒罵,最後又變成了痛苦而絕望的嚎叫。

商枝的眼淚像小溪一樣順著臉頰往下淌。

她閉上眼睛,捂緊了嘴巴,渾渾噩噩地在屋頂上躺了一夜。

第一天商枝渾渾噩噩地在屋頂醒來,一睜眼就是棗樹伸到屋頂上的枝條,旭日初升,朝霞漫天,樹葉上的露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她臉上。

無論人間如何疾苦,天空永遠都是這樣美麗。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商枝呆呆地看著,忽然捂著臉痛哭起來。

她又在屋頂上躺了一天一夜,饑腸轆轆的醒來時,發現自己除了餓的發暈,並沒有發生感染瘟疫後的症狀,隻有喉嚨那裡痛得厲害。

商枝摸著喉嚨,這才猛地反應過來,可能是她吃的饅頭太乾太硬把嗓子劃破了,這才會咳血,她還來不及慶祝自己劫後餘生,比瘟疫更可怕的大|饑|荒發生了。

當一個要飯的乞丐連飯都要不到時,沒有什麼比這個更絕望了。

那時她以為這是一場可怕的天災,直到許多年後知道真相,她才知道這是一場人禍。

就像獨危道。

她那時打馬經過,還感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好一番歎息這風景奇絕的天險之地,此刻知道獨危道並非自然偉力形成,不禁遍體生涼。

這陣涼意像毒蛇的信子一樣從腳底往上竄,一直竄到頭皮,商枝咬著牙,不受控製的顫抖了一下

商枝早已經見識過豔鬼的手段,他血洗三危山的星月神教時,她正在他身側捧著他的紅玉髓煙鬥。

天人境,九品

天人。

比他們的神通更令人膽寒的,是他們的無情。

商枝抬手摸了摸眼睛。

茅草屋裡,羽流螢也是一陣沉默。

過了許久,許老伯苦笑著說道:“羽丫頭,現在你知道緣故了,先輩們用血肉為我等殺出來的路,如今已經走到頭了,我們這些老家夥,如今也要用自己這把老骨頭給小輩們重新殺出一條路來。()”

許老伯垂著眼睛,看著眼前這個柔弱瘦小的女孩,神色漸漸緩和下來:“你沒有加入玉牌會,此刻離去,還可以過完安穩的一生。?[()]?『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羽流螢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她搖了搖頭,聲音低了一些:“我既然來,就沒有想過要走。”

許老伯伸出蒼老乾枯的手,一粒粒的撿起炕上散落的豆子,把它們裝在打著補丁的布袋裡。

他一邊撿著豆子一邊說道:“你天賦再好,也隻是個女兒家,當初我和你爹說過,不讓你一個丫頭學詭術,等你長大了,給你仔細找個好人家嫁了,女兒家最好的歸宿不就是嫁人生子麼。”

“羽丫頭,你能來這裡,我們這幫老家夥已經很欣慰了。”

羽流螢說道:“既然長生殿和三危山都不能選,我們為什麼不能投奔煙都和其他勢力呢,天地之大,我們難道真就無處可去了嗎?”

許老伯把布袋子的口子紮緊,平靜地說道:“羽丫頭,長生殿的勢力比你想象中還要錯綜複雜,天地之大,我們確實無處可去了。”

羽流螢張口,還想再說點什麼,許老伯伸出一隻手朝她揮了揮,蒼老的臉上滿是疲憊。

“天色已晚,我這個老家夥該歇息了。”

羽流螢隻好下了炕,朝著許老伯行了一禮:“晚輩告辭。”

茅草屋的木門吱嘎一聲打開,羽流螢拎著燈籠從屋子裡走了出來。

外麵黑漆漆的,羽流螢攏了攏身上的白狐皮披風,提著燈籠走出了許老伯家的院子。

&-->>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