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個任人擺布,乖巧無比的玩偶。
尤黎被抱起來的時候,他的視線空洞地望著前方,雙眼無神,瞳仁霧蒙蒙的。
失去了所有視覺後,眼前一直是一片黑。
仿佛被人關在了一個小房間裡,隻能感受到外界傳來的觸碰、親吻、擁抱……
但隻有尤黎自己知道,他眼前還亮著一點光,是泛著白條的藍光,很有現代的科技感。
是係統商城。
他昨天喊了很多次係統都沒有喊出來,但默念商城兩個字就能看見這個屏幕。
這個以前隻有係統操控才能讓他看的屏幕。
跟之前有很大的不同,很多功能都是灰的,除了之前看見過的,他都不能用。
甚至能直接從係統商城跳到他從來沒有看見過的主界麵,占據最中心的是他的係統麵板,但除此之外還有……
還有監管中心、管控中心……
尤黎不小心點進去看過,驟然在他眼前轉換亮起的是一棵密密麻麻貫穿天地的流光世界樹,這顆樹上貫徹著遊戲裡所有的玩家,枝椏分岔的底部是一個一個正在流動播放的屏幕。
裡麵是每一個玩家正在通關副本的畫麵。
甚至還能具體監管到任意一個副本,人類站在它麵前,宛如渺小的蟻類。
尤黎幾乎能想象到係統操控時冰冷的神情和漠然的身影,他震撼到呼吸都忘了。
但它是灰的,尤黎隻能看見它,卻操控不了它,也碰不到它。
這不是屬於他的東西。
他看見的甚至隻是冰山一角,因為尤黎被操控著身體,他想要自己的手指點到屏幕上要費很大的力氣,要等很久,才能等到一個恰到好處的位置。
但大部分時候,他想要做一些不過分的小動作,比如抬手摸索著前方,都能得到很小的自由。
問題是隱瞞。
怎麼才可以不被注意……
對方似乎看出他的不專心。
尤黎不受控製地往前,緩慢又僵硬的,他濕著的眼瞼都在顫著,但相反,他的動作很主動,很主動地埋在人身上蹭了蹭。
他閉上了眼睛,但儘管閉上眼睛,還是能在腦子裡看見商場的界麵。
要逃跑肯定要屏蔽他腳上的道具,尤黎把目光投在一個他早就知道,但一直忽略的道具上,是第一個精神病院副本裡陳雙用過的道具——用了該道具後,副本裡的npc聽不見玩家對話。
最基礎的隻要500積分。
品質頂級的需要兩千積分,作用是——使用後副本npc聽不見玩家發出的聲音,限製:40分貝以下。
隻需要兩千。
這是一個很雞肋的道具,正常人的說話聲基本都在40分貝以上,尤黎不知道腳上的鈴鐺響起來的聲音有多大,他已經看了那個道具很久了,他一直在等,等一個巧妙的時機。
他買了一個分貝檢測儀。
因為沒有任何的道具加成效果,純純屬於現代工業加工物品,和上個副本的棺材一樣,隻需要一積分。
使用後閉上眼睛也能看見檢測時的數值升降。
他看不見,聽不見,不知道身旁人有沒有在說話,隻是一直緊緊看著數值升降。
尤黎發現對方偶爾會同他說幾句話。
明明他聽不見,卻還是會低聲和他說話,就像明知道他不願意,卻心甘情願自欺欺人。
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人。
大部分時候數值是一直在40分貝以下的,會隨著動作有波動,但不會太大。
尤黎提著的一顆心慢慢放下來。
使用一次的時間是半小時,尤黎點了確定購買,他買了一個,還有最重要的,他不知道怎麼才可以讓自己不受人控製。
尤黎低下眼瞼,他裝作自己困了,倒在人肩頭上,呼吸變得綿長。
身旁人似乎察覺到,放在他後背的手變輕了一些,緩緩拍著,像在哄他入睡。
尤黎心底突然有點發虛,他往前埋了埋,把自己的臉埋得更深了,裝睡的時候也不知道自己被抱去了哪裡。
對方身為副本boss卻好像什麼事都不用做,他一直待在人身上。
尤黎試著偶爾動一下手,轉轉腦袋,換個姿勢,囈語幾聲,都沒有遭到阻止。
他裝作不舒服,很慢地睜開眼睛,難受地似乎呼吸都不順暢,“……抱著睡覺不舒服。()”
聲音很小,還帶著一些剛睡醒的模糊不清,斷斷續續地說著“夫君?()?『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兩個字。
仿佛天生就會怎麼騙人。
尤黎等了片刻,才感覺到自己被放下來,他身後是一張床榻,而後他夫君也睡了上來。
將他摟在懷裡,分貝檢測儀又跳動了幾下,對方似乎在跟他說話。
尤黎不知道這樣做的樂趣在哪,他又聽不見,為什麼還要跟他說話,“夫君……”
他很緊張,呼吸都在抖。
尤黎說,“不舒服,底下有東西硌著我,你幫我找一找好不好?”
新婚夜的床榻上向來都是要灑乾果上去的,他現在睡的是第一晚入睡的那間婚房,被子底下還有著硌人的觸感。
他記得從床榻上下來,往前是一張圓木八仙桌,穿過裡間,有道屏風隔著,然後是正堂,再往後就是那道雕花木門。
尤黎被放到一邊,那是一張椅子,他能感受到抱著他的人正緩慢抽身離去。
少年似乎很困,他閉著眼睛,歪頭在躺椅上睡去,半蜷縮起來,分貝檢測儀在他不動的時候慢慢降下去。
尤黎開啟了屏蔽道具,他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被自己騙過去,是不是在背對著他撿床上的乾果,但檢測儀一直有波動。
他深呼吸著,手動開啟了“醫生的白大褂”——屏蔽怪物的注視五分鐘。
躺椅上的少年瞬間憑空消失。
尤黎很小心地爬起來,他的動作不敢太大,摸索著方向,
() 他一點一點順著摸到了八仙桌、屏風……到了外間。
最後是那道雕花木門。
他上一次從這裡跑出去遇到了怎麼走都走不出的鬼打牆,那這一次呢?
尤黎屏住呼吸,他輕手輕腳地將門推開,不知道往哪裡走,選了一個方向,一手扶著牆,一手在空中往前摸索著,順著牆一點一點地慢慢往前走。
沒有人阻止他。
成功了嗎?
他成功了嗎?
尤黎屏住的呼吸又一點一點地放鬆下來,他壓抑到了極點,急促地捂住了口鼻,最後回頭望了一眼。
儘管什麼都看不見,還是回頭看了很久。
尤黎渾然不覺他身前此時此刻就站著一個人,衣袍和墨發糾纏著墜地,近在咫尺般,快觸到他的麵上。
但他卻什麼都感覺不到。
尤斂沒有發出任何的氣息,他靜靜垂著眼,漫不經心地輕聲問,“夫人怎麼不接著跑?”
尤黎聽不見,他也看不見。
他以為自己望著遠處,實則他心裡怕的人,心虛愧疚,想著的人,現下就站在他的麵前,悄無聲息地同他對視著。
尤黎聲音很輕的,“對不起。”
尤斂不緊不慢地問,“夫人同夫君道什麼歉?”
尤黎茫然地看著前方的一片漆黑,他眼睛裡有點酸,所以他眨了下眼,用氣音很慢地和空氣說,“好像又要讓你等我了……”
他說完很安靜地自己待了一會兒,才重新轉過身,繼續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沒有遭到任何的阻攔。
尤黎很順利地離開了,他不知道身後一直有人在靜靜看著他,他越走越遠,越行越遠……
走了不知道多久,尤黎才發現自己的眼前似乎起了一點亮光,越離得遠,聽覺和視覺就會開始慢慢地恢複。
視線從模糊緩緩變得分明。
尤黎說了兩聲話,隻能聽見一點大概,連風聲都聽不見,很突然的,他腦子裡出現了一些雜亂的音。
他隻能加快地跑,拚命地跑。
“係統?04?你回來了嗎?”
尤黎在腦子裡不停地問。
“滋滋”的電流聲一直在傳來,它慢慢組成模糊的音頻,對方從未停止過說話,一句又重複一句,冷靜又沉著。
直到這句話慢慢變得清晰。
“我一直在。”
從未消失過。
可以聽見了!
尤黎停了下來,他很著急的,“我買了一個屏蔽道具,隻花了兩千積分就跑出來了,你還記得我們過第一個副本是彆人給我用的玩家說話時可以屏蔽npc的道具嗎?”
“不過我把醫生的道具用完了。”
又有些低落。
有種和對象分開了一會兒,就迫不及待把這段時間發生的所有事都報備一遍的即視感。
係統頓了片刻,“我知道。”儘管知道真相是什麼樣子,他也還是
誇了一句,“嗯,很厲害。”
尤黎有些茫然,“你知道?”
係統,“我說過,我一直在。”
尤黎想了想,不確定道,“所以他屏蔽得不是你,是我?”
係統冷笑,“他試試。”
尤黎試探地提出問題,“他這麼做是合規的嗎?”
係統,“合規。”
尤黎的質疑得到了確切的解答,隻有他和係統知道,這是對方給他的一個線索。
尤黎猜,“所以他也算鑽了規則的漏洞對不對?是我的身體有問題……所以才能被副本boss操控。”他問,“可是我都聽不見你說話了,為什麼還能看見商城的麵板?”
“換成其他玩家,他們失去了視覺也還能看見係統麵板嗎?”
係統,“商城的影像直接作用在大腦皮層,玩家並非通過視覺察看。”
尤黎問,“那你呢?你和我說話的時候……”
係統,“輔助功能,麵板才是主體。”
尤黎,“可是……”他聲音很輕,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覺得你才是。”
“你不在的時候我好害怕,聽不見你聲音的時候我一直在喊你,可是一直沒有人回應我。”
尤黎剛才說自己過副本的時候不是說的“我”,而是“我們”。
他說,“你以前都會在的。”
尤黎低著眼瞼往前走,他在腦子裡慢慢地說,聲音很輕,“我膽子小,但你在的時候我會覺得也不隻有我一個人。”
係統嗓音低沉,“升級了一下功能,下次不會了。”他說,“這次出了缺漏,可以彌補你,有什麼想要的?”
尤黎眼睛一亮,“什麼都可以選嗎?”他很小心地問,“你可不可以給我一點積分?”
聲音很小。
尤黎,“我還差八千萬就可以買——”
係統語氣極其冷漠,“無法操作。”
尤黎,“……好吧。”他問,“那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好不好?回答不能被消音。”
係統,“問。”
尤黎在為什麼他過得每一個副本,副本的boss都是他和關於係統之間的一個問題糾結許久,他低著臉,最後還是選擇了後者,
尤黎,“你有實體嗎?”
係統沉默片刻,“有。”
他一直以為係統隻是一段編碼出來的數據,但有時候對方的說話習慣太像真人了。
這個問題已經驗證了尤黎的想法。
“那如果我能看見你就好了。”
說的是真話,他仿佛天生就會怎麼哄人開心。
係統沒有任何猶豫,“會的。”
他的語氣緩和下來。
尤黎在偌大的林府裡轉,準備往正堂走,他記得剛剛被他剛成親的夫君帶出去時有經過那裡,昨晚他的隊友們也都打算蒙眼看能不能出去。
因為有些迷路,怎麼轉都沒有走到原先的地方。
他腦子裡突然響起係統的聲音,“多看看周圍有沒有熟悉的地方。”
尤黎覺得哪裡奇怪。
以前他迷路了係統從來不會這麼體貼地提示他。
尤黎抬起頭看向周圍,他的視線驟然頓住,反應過來後迅速地藏在柱子後。
他看見了一個很眼熟的人。
是本該死去的瘦高男。
但現在對方活生生地出現在了他麵前,轉眼不見,尤黎呼吸都停住,他在原地藏了很久才敢出來。
尤黎憑借直覺問,“那是誰?”
係統,“現在你要去哪?”
尤黎,“我想找其他玩家互通一下線索。”他說,“你不想要我再向之前一樣走同樣的方向對不對?所以你才那麼問我。”
他和係統有著詭異的默契。
尤黎猜,“但是你一開始沒有說,現在才說,剛剛那個人是很關鍵的信息。”他想了想,“正堂應該沒有人,所以你不想我往那邊去。”
“那他們會在哪裡?”尤黎一個一個地猜,“這裡這麼大,他們不可能一寸一寸搜過去,線索最全的地方隻有……靈堂了。”
係統沒有出聲。
很簡短的兩個字,挑起了尤黎昨晚所有黑暗的回憶,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黑漆漆的棺材裡,狹窄,密閉,被人操控著全身。
整夜、一整夜……
那個東西都沒有出來。
尤黎甚至發不出任何的哭聲,他被迫說了很多自己都不敢再聽的話,眼淚都快流乾了,才被放過睡了過去。
對那個棺材已經產生了嚴重的心理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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